青木和赤城還是進(jìn)房間換上更端莊一點的便服后，才出來招呼松本社長。當(dāng)然，他們也快手快腳的把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併收拾好了。

    兩人端來四杯茶，四個人分成兩組在沙發(fā)上對坐著，沉默的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尷尬。

    「松本社長，你——」赤城還待想再問清楚松本社長的來意，卻因眼前畫面驚訝得睜大眼。

    但見松本社長竟然伸手拉起了田中小姐的手，兩人十指緊扣起來。

    「我今天前來，是想跟田中小姐以過來人的身份，跟兩位分享一下『地下情』的經(jīng)驗?！顾杀旧玳L說著，跟田中小姐對望了一眼?！肝覀z可算是老經(jīng)驗了——都多少年了？」

    「廿五年了，當(dāng)時我才十七歲。」田中回答。

    「對呢，那時候你只是想找份暑期工，沒想到當(dāng)了我助理的代班，然后……」

    「你們知道嗎，松本武哉當(dāng)時有多紅？」田中問青木和赤城。

    「當(dāng)然知道了，日劇天王松本武哉——我小時候看過的最紅的劇集都是松本社長主演的?！骨嗄净卮??！改鞘侨談∽钶x煌的年代，松本社長的劇不只在本地成為熱話，連海外也有許多觀眾收看，松本社長的粉絲可是遍佈全球的呢?！?/br>
    「而且跟江口美佐子是最強的螢?zāi)磺閭H，不但共演了五次之多，還因戲生情結(jié)為夫婦，成為一時佳話?！钩喑钦f，又看了看田中。「這是連遠(yuǎn)在法國的我也知道的娛樂八卦?！?/br>
    「既然你提到美佐子，我就先談這一筆吧？」松本說?！肝腋雷糇右驗榕膹V告而認(rèn)識，那一年她十六歲，我十八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水銀燈下，衣著光鮮，俊男美女，很容易產(chǎn)生『一見鐘情』的錯覺——儘管對眼前人其實半點不了解?！?/br>
    「是錯覺嗎？但后來你們結(jié)婚了??？」赤城皺著眉說。

    「年青的時候，就以為那是愛情啊。那時候美佐子的確很美，誰不喜歡美麗的東西？身處演藝圈也很難認(rèn)識異性，只有同行比較容易理解自己，我跟她因外型相襯接二連三的得到共演機會，演的都是愛情戲，因為演戲的時候都投入了感情，很容易以為自己真的喜歡上對方?！顾杀菊f。「到認(rèn)識得夠久了，身邊的人和粉絲也很支持我們交往，也就覺得是時候結(jié)婚了?！?/br>
    「在為自己的婚外情找藉口吧？」赤城板著臉說。這時青木碰了碰他手肘，想叫赤城收歛一點——說到底，松本是他們的社長呢——但赤城沒有理會他，仍是沒有給好臉色社長看。

    「看來赤城君是個有話直說的小伙子?！顾杀緟s笑了。「不錯，我喜歡爽朗的人！」

    「他才是最濫交那個呢。」田中翻了個白眼?！覆恢膩淼淖孕?，竟來教訓(xùn)別人？」

    「哎，我還以為田中小姐人格有多高尚，才會來管人家的私生活呢？」赤城冷嘲熱諷道。「原來是當(dāng)了廿五年情婦的老資格——」

    「守醬！」青木喝止了他——畢竟跟田中小姐共事超過十年，青木還是很尊敬她的，也知道田中小姐不是個亂來的人?！赶嚷犓杀旧玳L說完吧？」

    「哼。」赤城不屑的別過臉。

    「總之我們結(jié)婚了。到真的共同生活后，相處下來，才發(fā)現(xiàn)大家的喜好、價值觀、生活習(xí)慣都非常不同，勉強磨合之后的結(jié)果，是大家都發(fā)現(xiàn)真實的我們根本合不來，合得來的是戲里的角色，彼此匹配只是戲劇造成的假象?！?/br>
    「那何不乾脆離婚呢？」赤城問。

    「我們很努力的磨合了兩年，冷戰(zhàn)了一年，到第四年，我提出了離婚，但美佐子拒絕了?！顾杀久媛锻纯嗟纳裆！敢驗樗楹蟊阆⒂傲?，我們那段受到全國甚至海外祝福的婚姻，就是她的全部，也是她持續(xù)能向親友和粉絲炫耀的最大『成就』——她說我們可以各過各的，分居也可以，但就不可以離婚?！?/br>
    「真會有這樣的女人？情愿犧牲自己下半生的幸福，也不肯離婚？」青木傻了眼。

    「她肯離婚就會有幸福了嗎？離過婚的女人一定更難找對象，何況她的婚姻還是全國知名的。而且她也不是缺錢，也不希罕離婚后的贍養(yǎng)費，所以不離婚更像是賭氣吧——我不好過，你也不能好過?！固镏姓f?！富橐龈鷲矍楦臼莾苫厥?，許多婚姻關(guān)係都只是計算之后的結(jié)果，里面不一定有愛情的?！?/br>
    「即使她不肯離婚，你也可以單方面申請離婚的呀？」赤城不解的看著社長。

    「依照日本法律，假如不是雙方同意的離婚，就要向法院申請調(diào)停，要是對方仍是不同意，便要提出離婚訴訟，要取得足夠證明事由的證據(jù)，才有可能勝訴，但也并非一定能成功離婚的?！顾杀菊f?！敢晕腋闹?，要是做到離婚訴訟的程度，那會做成多大的社會轟動？她曾要脅說，要是我執(zhí)意走到那一步，她就死在我面前?！?/br>
    「可是，這樣對田中小姐也太不公平了吧？」青木說。「為了田中小姐，不是該無論如何也不能受你太太威脅嗎，她也可能只是嚇唬你？」

    「就是因為跟智惠在一起了，我更不能輕舉妄動——」松本嘆了口氣?！讣词钩舐劺p身，反正我也打算退居幕后了，其實對我影響不大。但要是美佐子在庭上提出我有婚外情，大眾便會以為我倆是因為第三者的介入才要離婚，以外界視我們?yōu)槟７斗蚱蕖⒀菟嚱缃鹜衽目捶▉碚f，罵名一定全都落在智惠身上，她這下半生便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指指點點了。」

    「承受別人唾罵，或者一輩子不讓人知道——這就是我選擇跟他在一起的覺悟?！固镏姓f，然后看著青木和赤城?！改銈冇羞@種覺悟嗎？」

    青木跟赤城面面相覷。

    「雖然這已經(jīng)是上一代的故事了?！顾杀拘α诵Α！傅杂幸欢▍⒖純r值吧？」

    「我們處境不一樣吧？」赤城說?！讣词贡蝗税l(fā)現(xiàn)，也不見得會被唾罵吧？」

    「但卻可能會被某些保守的官方機構(gòu)、廣告商和媒體封殺，讓影視作品也不敢挑你們當(dāng)主角，也要承受輿論壓力和反同人士的指指點點，最壞的情況是失去演戲機會——」松本說?！改銈冇羞@個心理準(zhǔn)備嗎？」

    青木和赤城對望了一眼。

    「還不止呢。事務(wù)所會投放資源在你們身上，是希望獲得投資回報，要是投資風(fēng)險太大，事務(wù)所還會把資源放在你們身上嗎？」田中說?！敢虼思偃缒銈儓?zhí)意要繼續(xù)下去，事務(wù)所會要求你們重新簽署一份新合約，訂明往后你們需要遵守的、能讓事務(wù)所規(guī)避風(fēng)險的條款，萬一你們在合約期內(nèi)違反了條款，除了有可能被解僱之外，還需要賠償巨額違約金?！?/br>
    青木和赤城都沒有說話，似乎仍在消化這一連串的訊息。

    「當(dāng)然，你們可以慢慢考慮，現(xiàn)階段我們也不急，只是先給你們一個心理準(zhǔn)備?！顾杀菊f?！笂蕵啡κ莻€五光十色很容易令人迷失的地方，我們製造假象迷惑觀眾，有時也可能會迷惑了自己——為免重蹈覆轍，你們當(dāng)下該好好想清楚，你們之間的是一時的激情還是真可以細(xì)水長流的感情？是因為戲劇和角色產(chǎn)生了錯覺，還是喜歡的是真實的對方？」他又再次握緊田中的手?！府?dāng)然，在這里也還是有找到真愛的可能，我也不排除你們是這一種?！?/br>
    「即使你們確定了在一起的意向，還是要了解清楚將要面臨的是什么處境。」田中補充道?！刚嬲摹旱叵虑椤皇窃鯓拥模烤褪俏覀兏嗄揪彩鲁^十年，他也完全未能察覺到我們之間的關(guān)係，你們有信心做到這個程度嗎？」

    青木跟赤城再次對望一眼。

    「同性戀情在日本始終是未獲大眾認(rèn)同的事物，演員作為公眾人物更終生活在狗仔隊的陰影下，這種『地下情』面對的可能是一生躲藏的痛苦……青木君，我是把你當(dāng)作兒子般看待，才語重心長的告誡你?！固镏姓f?！秆輪T這份工作的特質(zhì)，就是容易情感波動受劇情牽引，一時的吸引和激情，未必能持久。趁尚能抽身的時候，好好三思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