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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陸海巨宦在線閱讀 - 之九 帝術(shù)(求月票 推薦票)

之九 帝術(shù)(求月票 推薦票)

    中了進士之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李彥直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他本人其實非常的忙碌,但從外人看來,無論是北京、河套還是沿海都見不到他的身影,仿佛一轉(zhuǎn)眼間他就成了東海的旁觀者,成為京城中一顆閑棋,成了兵部的一個小卒。

    嘉靖二十六年年底,看看就要過年時,李彥直的上司——職方司的郎中王上學(xué)把他叫了去,讓他準(zhǔn)備一下,過幾天就到陜西去考察邊防。對于一個資歷淺近的新任主事來說,這樣的命令是沒有任何拒絕余地的,甚至連問“為什么選在這個時候派我去考察”的問題都不能問。李彥直也沒推托,馬上表示奉命,回到家就安排起來。

    可能無法在家過年,這是小事,但陸爾容的肚子這時已經(jīng)大了起來——這就是件麻煩事。雖然,李主事的府上不缺吃不缺穿,又有下人使喚,還有醫(yī)術(shù)高明的醫(yī)生跟著,但這時身邊畢竟沒有一個親人,風(fēng)啟蔣逸凡雖親近,卻都不大好隨時穿堂入室,小兩口商量了一夜,李彥直說:“要不你回娘家住幾天吧。”

    這也是個好主意,陸爾容便答應(yīng)了。離京之前,李彥直便送了妻子來到陸府,順道拜訪一下他的錦衣衛(wèi)丈人,并向他請教一點此次西行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關(guān)上門之后,陸炳和李彥直的翁婿關(guān)系可就沒外界傳說的那么淡漠,相反,陸炳對這個點頭知尾的女婿是相當(dāng)?shù)臐M意。

    “你是個敢討伐山賊??艿娜耍搅四沁吘退阌龅綉?zhàn)亂應(yīng)該也不會出事,不過在給兵部回報時,有一件事你得謹(jǐn)記!”陸炳說:“千萬不要建議馬市!最好提都不要提?!?/br>
    李彥直心中一動,對東南的形勢,他絕對比夏言徐階更有發(fā)言權(quán),但對西北的情況他可就生疏多了。嚴(yán)世蕃評論他說是個方面之才,以現(xiàn)階段來說并未說錯。這時的李彥直還不具備把整個大帝國治理得井井有條的能力。

    “為什么?”他問。

    陸炳睨了他一眼,忽道:“你好像是主張開海禁的?!?/br>
    李彥直頭低了低,但也沒有否認(rèn)。

    “但你在兵部好像從來都不提這事?!?/br>
    李彥直嘆了一口氣,道:“我來到這里之后,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皇上不可能答應(yīng),所以我再提這事只會引火燒身,卻對時局不會有任何補益?!?/br>
    陸炳露出了微笑,似乎覺得女婿開始上道了:“馬市的利弊,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不過在皇上心中……西北的馬市,就是東南的市舶!”

    李彥直一聽,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問:“那么岳父大人認(rèn)為,馬市究竟是利是弊?”

    陸炳一聽這話就皺起了老大的眉頭:“利弊?你怎么還不開竅!馬市的利弊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有關(guān)系的是提馬市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李彥直聽到這里又低下了頭。

    其實,這根本就不是開竅不開竅的問題,而是兩人立場異同的問題。無論海禁也好,馬市也好,夏言、徐階在考慮對自己是否有利的同時,還會考慮對這個國家是否有利,而嚴(yán)嵩、陸炳就完全不會顧及后者,這就是他們的區(qū)別!李彥直雖然是陸炳的女婿,但在這個問題上翁婿卻非同路人。

    陸炳對女婿的了解,也已非第一次見面時可比,這時兩人關(guān)系已非尋常,他說到這里就老不客氣地指著李彥直的腦袋說:“趁著這次去西北,你最好把腦子洗一洗!以后安心做官,積累年資慢慢爬,別的什么都別管!特別是東南!你最好把海上的事情全給我忘了!”

    李彥直一怔:“東南?海上?”

    “怎么,你還給我裝糊涂!”陸炳冷笑道:“我本道你在福建士林有那么好的根基,又一路從科舉考過來,文名又盛,底子應(yīng)該干凈,所以才會把女兒嫁給你!誰料你家的生意,可比我料想中要復(fù)雜得多!哼哼!”

    “岳父大人,我……”

    “行了!”陸炳似乎不大想聽這方面的事情:“如今你既是我女婿,你的事我便不能不理。也虧得你把福建熟知你根底的士大夫都拉下了水,省了我許多手腳!這幫人要是開口,自己也得出事,只要他們不開口,我會將那些傳聞都變成流言。不過我要你從此不與海上的人來往,這樣我才能設(shè)法幫你洗干凈?!?/br>
    李彥直低著頭,沉默了好久,才恭恭敬敬道:“謝岳父大人周全。當(dāng)時愚婿年輕氣盛,也沒想得這么長遠(yuǎn),這才給岳父大人添煩惱了。”

    陸炳搖頭搖頭,道:“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你是運氣,娶到了個好老婆……”頓了頓又道:“將來你若只是做到三品四品,不亂摻合朝廷的爭斗,小心做人,以布政使、侍郎致仕,這一生不會有事。但你要是想更上一層樓,或者卷入政爭,那時這些還是有可能會被人翻出來說的。少年做虐老來受,將來你自己的路該怎么走,心里也該有譜了?!?/br>
    說到這里竟有些沮喪,他本也有些希望這個女婿能出人頭地、大放異彩,但現(xiàn)在看來卻必須一生都低調(diào)收斂了。

    李彥直的心情卻沒有受到這次翁婿密談的影響,自殿試之后,他雖一直沒什么表現(xiàn),外間的形勢也出現(xiàn)了許多對他“貌似不利”的變數(shù),但他竟是越來越有信心了,仿佛一切已盡在掌握之中。

    出發(fā)這天,嘉靖忽然傳旨召見,陸炳匆匆趕到西苑,在西苑外遇到了嚴(yán)世蕃,兩人錯身而過,頭也不點一下,到了里面,又遇到嚴(yán)嵩出來,兩人也是一揖而別。

    嘉靖這時不在書房,不在板房,卻在丹房,陸炳進去后眾道士相繼離場,陸炳跪到丹爐旁邊的蒲團上,見嘉靖雙目如瞑,半晌不敢說話,直到嘉靖睜開眼來舒了一口氣,陸炳才輕生輕氣地問道:“皇上,丹成了?”話聲很低,卻帶著一種既興奮又期待的激情——要他一個中年武夫作出這等少年情狀,卻也真難為他了。

    嘉靖看了他一眼,略顯惋惜地嘆了一口氣說:“還沒呢!最近心境不好,怕這丹也受了感應(yīng),進境甚慢啊?!?/br>
    陸炳搬著蒲團湊近了一點問:“陛下有什么煩惱事嗎?”

    “阿炳啊,”能讓嘉靖用這樣的語氣叫喚的,當(dāng)朝大員中也就陸炳了:“底下這幫人,真是越來越不好管了?!?/br>
    陸炳一時揣摩不透嘉靖的心思,試探著說:“誰敢冒犯圣顏?請陛下降旨,臣立即去捉拿!”

    嘉靖道:“嚴(yán)嵩……不會辦事!”

    這沒來由的一句話叫陸炳一呆,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過了好一會,他才說:“嚴(yán)閣老,好像不大會辦事?!?/br>
    “夏言會辦事?!奔尉刚f:“可又覺得他不夠穩(wěn)當(dāng)啊。”

    陸炳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些捕捉到嘉靖的心意了。他沒有再說“陛下圣明”之類的廢話,這時候若不露出點見地來,就沒法讓嘉靖有興趣再說下去了!

    “皇上,您安排得巧妙?。 标懕f:“夏、嚴(yán),各有其長,各有其短,陛下起用他二人,正是深得取長補短之妙!”

    嘉靖對這句話不是很滿意,不過他是個十分自負(fù)的人,對臣子跟不上自己的思維覺得很正常,繼續(xù)道:“張孚敬幫我趕走了楊老匹夫,很好,很好??上О。上?,后來他自己又變得不是很恭順了。夏言代我治了他,很好,很好。不過當(dāng)下士林的風(fēng)氣真是很糟糕啊,‘寧負(fù)天子,不敢忤權(quán)臣’,二十幾年前的話了,到今天還是這樣,甚至更糟!”

    盡管和這個皇帝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陸炳仍然覺得每次和他說話都很痛苦,他仍然鬧不明白嘉靖要說什么!

    嘉靖似乎也沒怪他不接口,自顧自道:“嚴(yán)嵩嘛,唉,他恭順倒也挺恭順,就是名聲不大好,不討人喜歡。而且他這恭順老實是不是也是裝出來的呢?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日久……阿炳啊,你說這滿朝文武,可有沒有能治嚴(yán)嵩的?”

    陸炳這時心情緊張,腦袋崩得像一根代發(fā)之弓弦,脫口就道:“夏閣老??!”

    嘉靖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阿炳啊,你就是老實!”揮了揮手,就讓他回去了。

    陸炳驚疑難定,回到府中問李彥直何在,家人說姑爺已經(jīng)出發(fā),陸炳道:“把他追回來!但不要聲張!”

    不久又有嚴(yán)世蕃來拜會,陸炳避之惟恐不及,托病不見,陸爾容聽說父親找丈夫,便挺著個大肚子走出來,又聽陸炳拒見嚴(yán)世蕃,心中奇怪,便問了一句:“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陸炳這時腦子像漿糊一般亂成一團,道:“不關(guān)你事!回去好好養(yǎng)胎!”頓了頓,似乎亟需找個可以信任的人傾訴,便道:“嚴(yán)嵩看來要倒霉了!”

    陸爾容驚道:“這是為何?”

    陸炳便將方才嘉靖的言語轉(zhuǎn)述了一番,陸爾容論老辣不及乃父,論聰慧則青出于藍(lán),自幼耳濡目染,這時又旁聽者清,不像陸炳般身陷局中,聽完了他爹爹的述說,卻嘆道:“爹!你怎么糊涂了?要倒霉的不是嚴(yán)嵩,是夏言!”

    陸炳一怔,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陸爾容道:“皇上若現(xiàn)在要治嚴(yán)嵩,找夏言就是,何必再來問爹爹你?他說這話,是當(dāng)已經(jīng)沒了夏言這個人了??!”

    陸炳哎喲了一聲!手在額頭上大拍特拍,叫道:“看我糊涂的,看我糊涂的!”

    他久宦成精的人,一被點破重要關(guān)竅,心中對嘉靖的話便完全明朗!

    嘉靖和陸炳說的那些話,不能按照他說話的順序來聽,必須前后互證,取此續(xù)彼,先看后面的話,弄明白了再用前面的話來印證,方能真正明白。

    嘉靖說“寧負(fù)天子,不敢忤權(quán)臣”,說的就是夏言,嘉靖對張璁的評語是“后來他自己又變得不是很恭順了”,這句話正好落在今日的夏言身上!若是嚴(yán)世蕃李彥直徐階三人能以平常心侍立在側(cè),聽到這句話多半馬上就猜到嘉靖要廢掉夏言了!

    但嘉靖也還有顧慮,那就是“嚴(yán)嵩不會辦事”,相應(yīng)的,夏言雖然“不恭順”,卻會辦事。此外,嘉靖還擔(dān)心嚴(yán)嵩的“恭順老實”是裝出來的,擔(dān)心嚴(yán)嵩日后也變成夏言,所以他才會問陸炳“滿朝文武有沒有人能治嚴(yán)嵩”,嚴(yán)世蕃要聽到這話非跳起來唱歌不可——嘉靖說這話,分明已有心讓嚴(yán)嵩當(dāng)首輔了,只是又想找一個能和嚴(yán)嵩作對的人來牽制嚴(yán)嵩,以免嚴(yán)嵩獨大!

    嘉靖這些年懶于政務(wù),但對皇權(quán)卻仍然抓得極緊!而他在這一塊也確有過人天賦,維護皇權(quán)本是一件極為復(fù)雜的事情,但嘉靖卻削繁成簡,別的事情都不管,任臣下去折騰,卻只盯緊了兩件事!哪兩件?一是防止武將擁兵叛亂,一是控制文臣之首。

    在大明的體制之內(nèi),武將要擁兵叛亂的機會無限趨近于零,而且這個問題自有一幫文臣幫自己盯著,嘉靖不用太擔(dān)心,只要防止武將與有實權(quán)的文官結(jié)合就可。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控制文臣之首——也就是內(nèi)閣了。

    嘉靖和他的祖宗朱元璋不同,朱元璋是皇帝里頭的勞動模范,天生的精力過剩,嘉靖卻是皇帝里面的世外高人,只想煉丹成仙,不想管那些繁雜的俗務(wù),所以控制內(nèi)閣的方法也是按照他的原則衍生出來的!

    張璁斗楊廷和的時候,他還小,支持張璁還是出于形勢需要,這個時候他是憑著天才與直覺在行事。但這之后夏言斗張璁、嚴(yán)嵩斗夏言,乃至他所展望的嚴(yán)嵩時代,嘉靖就是很自覺地居于裁決者的立場,看著大臣黨爭!而他也很清楚,無論黨爭的結(jié)果如何,最后獲勝的一定是他自己!

    在煉丹之余,嘉靖就對這兩件事情上心,除此之外的其它枝節(jié)雜務(wù),他就并無興趣,也認(rèn)為沒必要關(guān)心了。

    陸爾容的話把乃父點通之后,陸炳再回憶和嘉靖的對話便豁然開朗,許多乍一聽好像全無道理、仿佛意識流般的呢喃重新拼湊整合,才算成了嘉靖心中真正的想法。

    陸炳想明白此事之后心下大暢,連罵自己糊涂!

    陸爾容輕輕一笑,說:“爹爹當(dāng)時是緊張的。不過讓皇上認(rèn)為爹爹糊涂,那是好事?!?/br>
    陸炳一笑,道:“不錯,是好事?!庇值溃骸鞍?,我剛才還推了嚴(yán)公子,這下可得罪人了?!?/br>
    陸爾容笑道:“不怕。現(xiàn)在這會是多事之秋,雖然嚴(yán)嵩有機會再為首輔,但我們也還是避嫌些好,免得犯了陛下的忌?!?/br>
    陸炳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焙龅溃骸皩α?!”叫來張管家說:“你派人追上去告訴姑爺,讓他不用回來了?!?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