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那個叫阿頗的小販還興奮地說起襄陽的好,這里是真的不冷,沒有能壓垮帳篷的大雪,只要干活就有吃的。 在草原上,干再多的活也不定有他現(xiàn)在吃的飽。 “就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么?”賀歡忍不住問。 “那肯定是有的,”阿頗無奈,“城外不許我們搭帳篷,還有那些山蠻,總愛搶生意,占著碼頭,還有如今分地也分得遠(yuǎn)了,都不在襄陽郡里,都分在南陽、鄧城那些偏僻遠(yuǎn)處,我寧愿在襄陽城里拿散工賺錢,也不想去鄉(xiāng)里開荒。” “這是為何呢?”賀歡勸道,“有土地,才能扎根,才能安穩(wěn)。” “這里好??!”阿頗認(rèn)真道,“這么好的地方,軍爺,你舍得走么?我想能賺到錢,在魚梁州開個鋪子,在城里扎根,刺史大人保佑,這襄陽就是最安穩(wěn)的地方……” 賀歡笑了笑,付錢給他。 這就是他出來吃飯原因,阿蕭不在襄陽,但走在街頭,阿蕭的影子卻又無處不在。 這也是阿蕭陪他過的,第一個年節(jié)啊。 …… 襄陽城,咕站。 這里鴿子每天來來往往,是南北消息的中轉(zhuǎn)站。 賀歡每天都要路過這里,問問有沒有自己信。 答案當(dāng)然是沒有。 “你有什么要緊的事,能走鴿道?”崔曜恰好遇到他,不由嘲諷道,“能寫封平信給你,就已經(jīng)是你三生有幸了?!?/br> 賀歡沒有反駁,只是溫和道:“郡守說得對?!?/br> 崔曜輕哼一聲:“昨晚南邊來了三封信,有你的一封?!?/br> 他不太情愿地從袖口拿出一封信。 賀歡大喜,伸手搶過,有些埋怨道:“你怎么不昨晚給我?” 那他就可以和這封信一起過年了。 “昨晚你不在軍中啊,”崔曜悠悠道,“這不一早就給你送過來了么?” 賀歡沒有糾纏,而是找了個角落,輕柔地打開印漆,拿出書信…… 崔曜頓時不喜,君澤居然給賀歡寫了有四張紙,自己和明月加起來都沒有四張的信紙。 賀歡讀完第一句,便驚喜地跳了起來,拿著那信,給崔曜指道:“郡守,阿蕭說我可以回信,只要讓你轉(zhuǎn)交就好,你快看?!?/br> 崔曜淡定道:“這有什么好顯擺,我也該回信了,畢竟主公喜得麟兒,該去賀喜?!?/br> 賀歡驚呆了:“什么??” 崔曜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笑意:“主公南朝去成親啊,他的貴、他的妻子,給他生了兩個孩兒?!?/br> 賀歡整個人搖搖欲墜,眼眸幾乎瞬間就紅了起來:“不、不會的!” 崔曜微微一笑,轉(zhuǎn)身離開:“想回信,來找我便是?!?/br> 賀歡看崔曜帶著一點雀躍地離開,收斂了臉上悲傷,忍不住伸手撓掉一塊墻上木屑。 阿蕭的孩子…… 若按時間,那分明該是我的孩子! 賀歡回想著阿蕭屋里熏香,那是他每次去阿蕭處,都會聞到滿屋奇異甜膩味道,后來,他花了不少錢,收拾熏香,想要在自己身上也弄上他喜歡的味道。 然后,找到那味熏香后,才知道那是最珍貴的麝香,但有落胎之效,孕婦絕不能碰。 阿蕭真是一個心狠的人! 賀歡深吸了一口氣,走回自己的信處,攤紙磨墨。 阿蕭怎么可能給我生孩子呢,這種事情,夢里都不敢想,現(xiàn)在該是好好寫總結(jié)報告,做出一番事業(yè),免得被阿蕭忘記才是。 他還年輕,日子還長,總有一日,能擠掉斛律明月和崔曜這兩個外室,成為阿蕭心里無可替代的人! 第220章 銀漢迢迢 沒有汽車飛機的時代,一封平信要從襄陽送到建康,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就這,靠的還是蕭君澤最近把驛站的寄送模式進行了升級——因為襄陽水運便利,他依托長江支流,在沿途每個郡縣都建立了驛站,方便來往行商進行商事、家書的交流。 為此,他將各地的驛站分出編號,方便沿途的信件分撿,同時,也做為一個銷售渠道,在驛站分發(fā)了一些可以販賣的各地物品,做成一個供銷點,數(shù)量不多,用成本價格發(fā)給驛站,至于他們怎么賣,賣不賣,都是他們自己事情。 …… 長沙郡,益陽縣。 縣城外的河口碼頭,一座新開驛站正忙碌地收拾著從襄陽送來的書信。 驛從中的兩位年輕人努力從碼頭的驛船上扶起一個扎緊的郵包,檢查了包外的麻袋上的印信,確定沒有被損壞后,他們挑起有百余斤的麻包,到驛站里,拆開結(jié)實的麻袋,包里還有許多用油紙封住的小包。 其中一位驛從拿起一個小包,翻看上邊的印戳、編號、還有文字。 “這包可真重,估計又是書本,”一人笑道,“扶岫,你那點錢,全丟這這里邊,看你怎么取媳婦?!?/br> 那叫扶岫的年輕人笑道:“我們族里不取媳婦,看上了便去哪姑娘家里住下,晚上去,白天走,孩子都?xì)w母家?!?/br> “啊這,孩子誰來養(yǎng)?” “孩子有母親養(yǎng)大啊,”年輕人笑道,“孩子長大了,留在母親身邊,我就是母親身邊長大的,要不是我當(dāng)初被抓去當(dāng)了奴仆,賣到主家,一輩子都在山里呢?!?/br> “聽你說過,后來運氣好,被賣去了襄陽,可襄陽那么好,你怎么又回來了,還來這當(dāng)驛從?” “你不知道,我聽說族里人老被騙,他們拿一斤鹽,就要換族里三百多斤的礦石,”扶岫長嘆道,“族里阿母年紀(jì)大了,那住洞里積水,腿痛得每天都哭,我在襄陽那點錢,一年也買不起一瓶的止痛丸。” “那在這,不是更買不起么?” “那不一樣,我在這看著,山里買鹽就容易了,我還準(zhǔn)備招呼上三峒的族人,一起修一條山道,方便把那那礦石頭背出來呢,縣里十家大戶都投了錢,這樣,產(chǎn)量大了,咱們族人也能談?wù)劃q價的事。” “那你還來當(dāng)驛從?”蘭生不解地問,“我是家族沒落,只學(xué)了幾個字,不懂治經(jīng),這才只能當(dāng)個小吏,你才華不俗,又何必呢?” “這不是圖買書方便么?”扶岫打開郵包,翻出里邊的一本書,“看,這是襄陽書院新的校書,有了這個,每年有什么新物好物,這書里都有記載。” 蘭生更不理解,在他看來,這些書上的許多東西,都華而不實,比如什么能放大的鏡子,能隨便書寫的鉛筆,能手搖的風(fēng)扇,都是些玩物喪志的物件。 扶岫沒有解釋,這個年輕人只是隨意將書收起,斂下目光里的笑意。 他在襄陽看到的模樣,是面前之人根本無法想像,只能認(rèn)定為吹噓的強大。 在他看來,襄陽遲早有一日會橫掃天下,而他沒有人脈,在襄陽書院的學(xué)習(xí)才能也不高,讀上三期就被迫畢業(yè)了,根本卷不過那些絕世天才,連考個小吏都要和數(shù)十個同學(xué)爭,根本爭不過,明白這一點后,他就果斷回到了長沙郡。 他在這長沙郡安靜發(fā)展,以驛站關(guān)注局勢,聚集人脈,當(dāng)有一時,雍州大軍橫掃天下時,他只需要趁勢一呼,帶領(lǐng)族人加入其中,便能頃刻在襄陽治下有一席之地,別的不說,一個縣丞或者千夫長總能混到。 這不比在那襄陽給人管賬來得強么? 想到這,他笑了笑,在將書信分揀完畢后,這才打開自家郵包。 包里放著幾本帶著油墨氣息的薄書,他翻開??跁飱A雜著一張信紙,看著上邊熟悉的筆記,扶岫有些激動,這是他們將軍的信。 賀將軍一年前開始幫他的師長傳授學(xué)典,很多知識都讓人茅塞頓開,讓他潛伏家鄉(xiāng),靜待時機的辦法,就是賀將軍給他說的。 賀將軍還會隔上三五月回他們一封書信,答疑解惑的同時,交流他們收到的情報,他每月收集的消息如果被采用了,還會有很高的獎勵——他上次收集到長沙諸戶要聯(lián)手抬高白鉛礦的消息被采用后,得到了一條十料小船的回報,方便族人賺錢送貨。 這次他又搜集到了長沙大戶們準(zhǔn)備將這里桐油提價的消息,肯定又能賺到不少錢,應(yīng)該夠在資水的山口建個碼頭了…… 他正翻看著書信,發(fā)現(xiàn)收信人不是他,而這信沒有地址,看著好像沒寫完,也沒有封上……信里寫的是…… 青年眼睛微微放光,這寫的是賀將軍溫柔地表示與……阿蕭你一別? 這是寫錯了吧? 他繼續(xù)看下去,整個人忍不住嘴角上揚,書信里,將軍的口吻平和中帶著一點點的哀怨,說這個叫阿蕭的人不理他已經(jīng)很久了,突然間收到了阿蕭的消息,卻都是公務(wù)上的,私事上卻那么少,幾乎一字沒說,他學(xué)了吹笛,等學(xué)會了,與阿蕭一起合奏,肯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啊,這分明是寄錯了?。?/br> 扶岫不由心中不安,他想了想,沒有繼續(xù)看下去,決定收起來,等忙完了找個時間寄還給賀將軍。 原來,賀將軍喜歡的人,叫阿蕭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美人,能讓將軍如此潔身自好,魂牽夢繞…… - 被人魂牽夢繞的蕭君澤收到的賀歡的回信時,已經(jīng)是次年的三月了。 這個時間,那兩小崽兒都能爬起來了。 回信里,賀歡委屈地表示本來早就給你寫信了,結(jié)果一個不慎,把沒寫好的信弄丟了,再寫一封時,崔郡守卻說報消息的船早就走了,只能過一個月給你送來,所以,拖延到如今,真是抱歉。 信里總結(jié)了他這一年做的事情,包括傳播他的學(xué)說,發(fā)展手下,他還自己弄了一個小幫會,傳遞消息,賺點小錢,其中大部分用來擴展組織,印刊,小部分他悄悄留下,幫阿蕭你買了些土地,收容了一些老弱孤寡,如今洛陽流行的織福報傳到了襄陽,他覺得修個佛堂雖然能賺不少香油錢,但把錢留下來幫助別人,應(yīng)該才是阿蕭喜歡的事情…… 在沒你的日子,我經(jīng)常想起以前,你說過會回來,過年時我做了菜,東城的熏rou特別好吃,可惜你沒有吃到,菜市上有小青菜和韭黃了,沒想到冬天也能吃到菜葉,襄陽真太好了。 我不需要一直陪在你身邊,只想偶爾見見你,沒有比這更讓我安心的事情了…… 然后便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關(guān)心,軍營、工作上的瑣碎事情。 落款是賀歡,倒是出乎蕭君澤的意料。 他還以為這個rou麻的家伙會寫什么“愛你的歡”呢,結(jié)果居然還挺有分寸。 蕭君澤想笑,將信放到旁邊的兩個床榻上坐豐起來,正流著口水,想要四處探索的小孩子面前:“看,狗子,你們的狗爹來信了?!?/br> 兩個小孩本來的乳名在謝瀾強硬堅持下,起名叫去疾和無恙,蕭君澤本來也是這么喚的。 但這兩個小孩太像小狗了,抱起來就扯衣服往嘴里塞,吃飯也很主動抓著飯往嘴里塞,搶回了衣服,還要在他懷里找奶嘴,什么東西都要啃一下。 還喜歡往他身上爬,親得他滿臉口水。 所以他的呼喚也從大寶小寶,慢慢變成了狗子。 青蚨和魏貴妃等人都為此提過嚴(yán)重抗議,但沒有用,蕭君澤就是喜歡這么喊。 兩個小嬰兒正爬在揉成一團的被子上相互拉扯,看母親過來了,紛紛咿呀叫著,向他懷里擠去。 蕭君澤等他們辛苦地靠近后,卻是微微一笑,起身又坐到了床的對角線處,瞬間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兩個小崽頓時氣得哇哇大叫,又艱難轉(zhuǎn)身,向他蠕動著爬過去。 蕭君澤又故伎重施。 但這次,那個藍(lán)眼睛的二狗在即將靠近,蕭君馬上就要起來時,突然站起來,然后咆哮著撲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