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jié)
蕭君澤揣著手,看著面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斛律明月:“也是,做為名將,你又怎么能一直在襄陽蹉跎時光呢?” 斛律明月頓時眼睛大亮。 “不過,襄陽與并州并不接壤,你們要出兵,還要繞行商洛,從關(guān)中,自風(fēng)陵渡口過黃河,入并州?!笔捑凉伤懔怂悖斑@其中的糧草可耗費不少。” 斛律明月忍不住看了一眼元勰,幽幽道:“不走洛陽么?” 從襄陽去并州,走洛陽過去,算得上是直線,若是走關(guān)中,則要繞道半個秦嶺,不但路程要遠(yuǎn)上數(shù)百里,且耗費甚巨。 若是走洛陽,還能順便把洛陽連周圍豐繞的司州之地一起奪了。 蕭君澤微微搖頭:“洛陽朝廷留著,還能吸引青州、河北叛軍的注意,若是我們吞了洛陽,你信不信,他們立刻就會聯(lián)合起來抵擋?!?/br> “雖然這幾分抵擋,肯定阻攔不了你們,可是,”蕭君澤幽幽道,“流竄在北方的六鎮(zhèn)兵民們,也會四散逃去,反而造成更大的麻煩,不如讓他們相互兼并些日子,也免了我們挨個點名的麻煩?!?/br>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這是民族融合的陣痛,免不得,也免不了。 斛律明月心悅誠服。 既然決定了動并州,那事情可就多了,糧草、軍餉、兵馬調(diào)動、人事變更,他們一商量,就又快天黑了。 蕭君澤親自送走了他們。 然后回家時,便看到三狗正拉著獨孤如愿等人,在院子里玩蕭君澤親自給他燒的彩色玻璃珠。 圓滾滾的玻璃珠,其中放著各種雕刻了三國人物的鐵片,融入了一點三國殺的游戲規(guī)則,已經(jīng)把這群狗子都變成了臟臟的狗子。 看到爹爹回來了,大狗二狗三狗都驚喜地跳起來,伸著臟臟的手去求抱抱。 蕭君澤本能地按住身邊的大樹,輕巧地借力跳起,落在粗大的樹枝上,避開了三個狗子的撲擊。 啪,三個狗子沒能剎住,都撲在了地上。 三狗抬起頭,大眼睛里全是水光,要哭不哭的樣子,反而更讓人心疼了。 大狗抱怨著捂住嘴:“爹爹太過分了,我這剛剛長好的新牙,要是掉了,怎么賠?” “要是掉了,我拿黃金給你鑲上,”蕭君澤微笑道,“保證讓看到的人都羨慕,好了,快帶你們弟弟去洗手?!?/br> 這下,三個狗子頓時遲疑了。 三狗軟軟地道:“可是爹爹,端端還想再玩一會彈珠?!?/br> “那去玩吧,再過一會天就全黑了,小心些?!笔捑凉奢p巧地從樹上跳下來,伸手揉了揉三狗的頭。 三狗開心地應(yīng)了一聲,和哥哥們一起回到小伙伴們當(dāng)中。 蕭君澤有些遺憾,哎,狗子們有了新伙伴,就不喜歡老父親了…… 罷了罷了,小孩子嘛,少來占他一點時間,反而是好事。 但是,他轉(zhuǎn)頭時,卻發(fā)現(xiàn)那些狗子們,都不再理會地上的彈珠,而去了那顆樹下。 “大人剛剛是不是這么跳的?”一個孩子學(xué)著他剛剛姿態(tài),沒抓住樹干,掉了下來。 “不對,是這樣,你讓開……”黑瀨已經(jīng)長高許多,但還是沒抓穩(wěn)定,掉了下來。 “我來,我是記得這樣。”大狗信心滿滿地上去,重重地掉下來,“我不信,我要再來一次?!?/br> “該如愿哥哥了!”三狗小聲道。 “臭端端,我才是你哥哥!”大狗生氣。 蕭君澤默默地關(guān)上門。 唉,他家的狗子,已然到了最惹人嫌的年紀(jì)了。 第282章 期待著的事 襄陽出兵拿下并州這事,需要很多的準(zhǔn)備工作。 斛律明月手下的將領(lǐng)對能出征這事,十二萬分的積極,畢竟賀歡北上之后,手下的校尉夫長們都得到了提拔,手下兵馬幾乎擴大了十倍,正是能建功立業(yè)的時候。 一時間,斛律明月忙得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到處都是毛遂自薦的手下們,甚至一些想要去當(dāng)幕僚、謀士的,也各種與他偶遇,親朋故舊,為了見他一面,使盡渾身解數(shù)。 蕭君澤也沒有著急,爾朱榮的部眾在并州本就不得民心,如今能守住的只是太原附近的秀榮舊部,并州各地,可以說是正處于山頭遍地的,而且如今快到夏收了,什么大事都要等到農(nóng)忙過后。 另外,關(guān)中原本要交給洛陽的糧草稅賦如今已經(jīng)都送到長安,裝上了大船,只要斛律明月的兵馬過去,他便可以帶兵直撲河?xùn)|。 看著襄陽這連串的安排,元勰總是特別感慨。 他私下里對崔曜道:“襄陽這令行禁止之能,每次看到,都讓我不得不感慨驚嘆。” 他是當(dāng)過丞相的,自然也知道要統(tǒng)治一方有多少麻煩和阻礙,但在襄陽,這些阻礙比之元魏朝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別的不說,關(guān)中的糧草皮要調(diào)動,必然要經(jīng)過一番叫苦和困境,耗費十分心力,可這里,他們溝通起來十分通暢,都是能幫盡幫,別的不說,其中的缺額由關(guān)中的大戶氏族們帶頭捐糧,再在隨后用各地運來的稅賦補上。 這里的人,干起事來,極為主動,雖然也有推脫和耽誤,可相比洛陽,不知好了多少倍。 崔曜對他道:“襄陽對各地的官員都年末考核,前些年,還專門出了一整套職權(quán)歸屬的問責(zé)之法,北朝遷都后,就考核了那么三五次,隨后便未再做過,又有九品中正制,如此,自然會耽誤許多功夫?!?/br> 以門第取士,干得好不好都一樣能升遷,那還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 元勰不由嘆息:“當(dāng)年遷都洛陽時,便應(yīng)多設(shè)些侯官與考核,是我疏忽了,沒向皇兄提意?!?/br> 原本北魏是設(shè)有鮮卑族擔(dān)任的侯官組織,用以監(jiān)視朝臣貪污瀆職,可因著侯官權(quán)力太大,加上為了彌合胡漢矛盾,在元宏時期被漸漸棄用了,可如今看來,胡漢沖突不但沒有彌合,反而更大了。 崔曜搖頭道:“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襄陽這邊,能做的,就是盡量公正取士,主上眼光長遠(yuǎn),在一開始便已經(jīng)定好錄取方法,倒也不麻煩。”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正好,崔曜忍不住問道:“當(dāng)初我還是手下一個賬房,如今卻位居于你之上,你就真的一點都不介意么?” 元勰笑道:“我這十年,見了大廈傾塌,見了兄弟相殘,家國破敗,和這些相比,這如今家小親族,能尋到一個容身之所,已不知慶幸了多少次,又豈會介意官職大???” 如此,大約也是皇兄和馮司徒愿看到的。 - 關(guān)中,長安。 長安這座古都,經(jīng)過五胡十六國的摧殘后,早已沒有了漢時的華美,低矮檐墻,看著與普通的郡城無異。 不過,在成為商洛道的物品的中轉(zhuǎn)地后,這座古城開始漸漸恢復(fù)元氣,有了幾分漢時的繁華。 官署之中,賀歡正在翻看這次的西北諸部的軍隊征召,西北諸的氏、羌、漢等的大族都愿意出丁出糧,而且對于這次征伐并州的兵馬從襄陽調(diào)來這事充滿了怨言。 在他們看來,這正是向襄陽的邀功出力的時候,憑什么雍州人來搶功? 于是,賀歡的手下將領(lǐng),宇文洛生來送午飯時,沒有走,而是停在那里,欲言又止。 “有事說事?!辟R歡拿起炊餅,就著羊rou湯,一邊吃一邊看著手上文書。 宇文洛生于是左右看看,見無人,便蹲到長官面前,小聲道:“都督,這次真的不能咱們?nèi)ッ???/br> “那可是斛律大人要來,他是咱們的上峰,你說能不能改?”賀歡白他一眼,低頭繼續(xù)忙。 “可是,可是都督,您怎么能讓這樣的功勞飛走呢?”宇文洛生想著手下鄉(xiāng)親們期待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慫恿道,“都督啊,斛律大人,他頭上也有更高的官??!” 賀歡吃餅的手一僵,抬頭,目光冰冷地看著宇文洛生:“此話何意?” 宇文洛生小聲道:“要不,都督您再回一次襄陽,試試美人計?” 賀歡緩緩放下手上的餅,微笑道:“你以為我不想么?” 宇文洛生突然感覺到危險。 …… 官邸之外,幾十個衣冠華美,頭發(fā)打理得十分嚴(yán)肅的中老年男子正等在官邸外的茶棚中,目光露出著焦慮。 而在這外邊,是長長的隊伍,幾乎要排到街尾。 官邸外,一名小兵喊道:“十八號進(jìn)去,十九號準(zhǔn)備?!?/br> 立即有人飛奔過來,把進(jìn)入官邸的那人的位置占了,眉梢眼底,都是喜意。 “這么多人求見賀都督,哪年哪月才能排到咱們,要我說,就該給門房送上厚禮?!辈枧镏?,一名中年士人沉聲道。 “叫號的都是每天由賀都督隨意選的,再者,大庭廣眾之下,他敢收禮么?不怕賀都督暴打一頓,丟出來么?”旁邊人笑道。 正說著,便看宇文洛生鼻青臉腫地走了官署,立刻有一大堆人圍了上去,問了兩句后,又十分嫌棄地四散而去。 “哎,連宇文將軍都被打了,你說咱們的禮,送得出去么?”一名氏人酋長打扮的漢子愁苦問。 “那哪能不試試!”旁邊的羌人沉聲道,“長安都已經(jīng)有了州學(xué),咱們不想想辦法,便要被這里匈奴壓在頭上了!” 西北關(guān)中之地,種族繁雜,大家都不是一團和氣。 而這次關(guān)中諸族,愿意那么輕易地接受并支持襄陽出人出糧,除了賀歡的兵馬強悍之外,還因為關(guān)中得到了襄陽那邊建立州學(xué)的允諾。 州學(xué)每年都會有近一百的名額,推薦到襄陽書院中階入學(xué),而考襄陽的官職,必須要有襄陽書院的畢業(yè)證明。 想到這,他們的目光又羨慕又嫉妒地看向了離官邸不遠(yuǎn)處,那正在大興土木的空地。 在對視一眼后,他們的目光更堅定了:“怎么能只關(guān)中有,咱們涼州也必須有!” 襄陽書院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雍州、西北、關(guān)中之地的人才源頭,這里不只收襄陽本地士子,天南海北,只要考過就收下,考不過就逐出,低階的去工坊打工,自己找活路,中階的可以輕易去工坊找些維修改進(jìn)賬目之類的活計,至于高階的,那就容易了,無論是去考吏員,還是去研究所,又或者去開個補習(xí)班,基本都不用擔(dān)心生活。 但是西北之地,距離襄陽十分遙遠(yuǎn),諸家也不可能把未成年士子全送去襄陽學(xué)習(xí),所以,州學(xué)就意味著各地部族將來進(jìn)入那位大人麾下的必備之途,這是無論如何也要為家鄉(xiāng)爭取到的權(quán)利。 “地址選好了么?”茶棚中,他們又商量起來,“這事賀都督點頭只是過第一步,咱們還要去崔別駕那里申請,還有夫子,到咱們涼州這種苦寒之地來,那可是要重金聘請的?!?/br> “這肯定要湊錢的,先前北朝的供養(yǎng)人留了不少錢,要不先挪用一下?” “啊,拿供養(yǎng)佛祖修筑石窟的錢來……” “來為咱們子孫做計較,你就說行不行吧!”旁邊的人瞪他一眼。 “當(dāng)然行,地獄我來下,這錢咱們花了,”旁邊的氐人漢子捶了桌子一拳,“到時各部族也不能等,我萬俟氏愿意出馬一千匹,羊五千只,這州學(xué)建在我賀蘭山下正好……” “你家薄骨律只是鎮(zhèn),憑什么有州學(xué)?” “我們這是軍鎮(zhèn),軍鎮(zhèn)你知道么?” “呵呵,諸位別吵,我敦煌先前與西域三十六國聯(lián)絡(luò)了,他們也愿意重金前去襄陽游學(xué),看建在敦煌鎮(zhèn)最好不過!” “別吵了,”立刻有漢族士人彌合道,“咱們要先讓賀都督同意,再者,襄陽不是派了我當(dāng)涼州刺史么,我也襄陽書院出來的,絕對能找到好夫子,諸位莫憂!” “那我們薄骨律鎮(zhèn)呢,”先前那萬俟族的漢子立刻不悅道:“我們鎮(zhèn)雖說是鎮(zhèn),但治下有前后河套,比秦州涇州加起來還大,怎么能因為不是州,就不給我們建州學(xué)呢?” 他是非常喜歡這個名額制的,沒辦法,他們這些氐羌赦勒等族,如果是正考,那肯定是考不過漢人的。 如果在朝廷沒有職位,他們這些地方的人就又要像六鎮(zhèn)鮮卑一樣的,被欺負(fù)的無處申冤。 只要有州學(xué),哪怕當(dāng)不上最頂尖的臣子,但只要中上能有那么一兩個為本地人說話的官員,也會大大減輕上邊的偏向,這也是他們非要有州學(xué)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