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上課時走廊里又響起熟悉的噠、噠、噠聲，喬漾現(xiàn)在一聽就知道是語文老師來了。

    雨勢小了許多，但狂風(fēng)未歇，看到于梅懷里抱著的試卷，喬漾提起一口氣，怎么語文也這么快就批完了。

    莫知和陳天衢是踩著上課鈴回來的，偏偏后門還關(guān)了，他倆只能從前門進(jìn)。

    于梅一路注視著他倆，冷冷開口問：“你倆進(jìn)貨去的啊？”

    兩個人懷里都抱著四五樣零食，麥初沒憋住笑出了聲，她一笑喬漾也忍不住了，垂下腦袋用手摁住顫抖的臉頰。

    “就等你來發(fā)試卷。”這話于梅是對著她的課代表說的，陳天衢趕緊把懷里的零食放到課桌上，小跑著回到講臺開始分發(fā)答題卷。

    “今天的默寫還差最后幾本，等會批完發(fā)下去，老規(guī)矩訂正加重默，試卷上的這次就饒過你們吧?！庇诿繁е直圩呦轮v臺，“不然有些人下個禮拜都重默不完?！?/br>
    聞言喬漾狠狠松了口氣，感謝，感謝老師仁慈。

    陳天衢抱著試卷走了過來，把麥初和喬漾的一起抽出放到兩人桌上。

    喬漾沒有看清麥初的分?jǐn)?shù)，只看到是一百二打頭的，她的試卷上寫著131。

    “這次的試卷也是年級老師一起批的，結(jié)果還是比較客觀的，我們班一百三以上四個。”于梅開始交待班級的分?jǐn)?shù)情況，“最高分陳天衢一百三十六?！?/br>
    喬漾聽到莫知在說：“我靠陳天衢什么吊人啊考一百三十六？”

    麥初也小聲附和道：“就是啊。”

    “陳天衢也是全年級最高?！庇诿吩捓镌捦獗M是對這位得意門生的喜愛，她走到陳天衢身側(cè)，拍了拍男孩的肩，“這次作文寫得不錯，也算是穩(wěn)住了課代表的地位?！?/br>
    一百三以上四個，喬漾在心里盤算，那她至少也是班級前四。

    語文是喬漾最拿得出手的牌面，這次也沒有背叛她，落空了一天的情緒終于被一絲絲安慰填充。

    “好了，開始做練習(xí)吧，試卷收起來，明天講?！庇诿菲鸩阶呋刂v臺。

    她一走，麥初就回過頭攤開手說：“快點(diǎn)拿來瞻仰一下?！?/br>
    陳天衢在看練習(xí)上的文言文，下巴微抬示意她自己拿。

    “媽呀，你作文六十分?。俊?/br>
    喬漾瞬間瞪圓眼睛，什么？！

    她坐不住了，抬起頭說：“我也想看?！?/br>
    麥初把試卷放到兩人中間，兩個女生腦袋挨著腦袋，開始拜讀起陳天衢的“大作”。

    整篇文章字跡工整清晰，標(biāo)題叫《角斗場與火車站》，他寫：一片沙土彌漫的圍場，兩個滿心殺戮的斗士，萬名歡呼狂熱的觀眾——這是羅馬大帝提圖斯一手打造的殘酷游戲，為的是得到民眾與權(quán)力對他的認(rèn)同。我對此感到戰(zhàn)栗，亦為此可悲：對個人價值的認(rèn)同感，竟需要以鮮血與死亡來做腳手架。提圖斯自得于萬民的歡呼，殊不知建立在強(qiáng)迫與暴虐之上的個體認(rèn)同感，如同筑于流沙的高塔，這樣的虛妄極易膨脹更易塌頹。

    喬漾偷偷在心里哇了一聲。

    等麥初把試卷合上想還給陳天衢時她還意猶未盡，摁著頁腳說：“我還沒看完?！?/br>
    麥初松開手：“那你慢慢看吧?！?/br>
    喬漾仔仔細(xì)細(xì)地讀完全文，回身把試卷還給陳天衢，并由衷說了一句：“好厲害?！?/br>
    “哈?！标愄灬榻舆^試卷放好，“姑娘謬贊?！?/br>
    第6章 放學(xué)后

    當(dāng)九九六逐漸成為資本家壓榨打工人的主流手段，別忘了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群高中生，他們每天六點(diǎn)半到校，十點(diǎn)下晚自習(xí)，周末補(bǔ)課，節(jié)假日調(diào)休，一個學(xué)期算下來幾乎每天都在學(xué)校里，大好的年紀(jì)，不人不鬼的作息，起早貪黑、卷生卷死只為那一句“高考的時候一分就是三千人！”。

    學(xué)校的時間流速本就緩慢，到了周六更像是開啟了0.5倍速，一分一秒都變得格外難熬。

    15:57，最后三分鐘了，喬漾低著腦袋，眼睛鎖定在手表指針上，早就沒了心思聽課。

    “這節(jié)課就先上到這里吧，剩下的內(nèi)容下個禮拜來了再講?！?/br>
    終于，喬漾長舒一口氣，把桌上散落的文具都收進(jìn)筆袋里。

    于梅走回講臺，交代說：“老規(guī)矩啊，這個學(xué)期還是要做摘抄，還有這次作文50分以下的同學(xué)到課代表那里去領(lǐng)作文紙重寫，我周一晚自習(xí)收。”

    “摘抄？”喬漾偏頭問麥初，“有什么要求嗎？”

    “每個禮拜正反兩面，素材隨便找，你覺得寫作文用的上就行?！毕抡n前五分鐘麥初就收拾好東西了，她拉上書包拉鏈站起身。

    喬漾加快語速問：“那用多大本子啊？”

    “都行，誒呀梅梅想起來才choucha一次，這個全靠自覺?！丙湷醢岩巫犹哌M(jìn)課桌下，“我走啦，拜拜！”

    喬漾揮了揮手：“拜拜?！?/br>
    “誒同學(xué)?！?/br>
    喬漾回過頭，杭以安問她：“要怎么做？”

    “正反兩面，素材自己找，老師可能會choucha?！?/br>
    “好的謝謝！”

    喬漾把筆袋塞進(jìn)書包里，想了想又回過頭說：“我叫喬漾。”

    杭以安正在桌肚里翻找東西，沒聽清楚她說的話，他前傾上身把耳朵湊過來：“什么？”

    “我說我叫喬漾，你下次可以直接叫我名字?！?/br>
    “哦哦。”杭以安比了個ok。

    喬漾朝他笑了下，把書包背到肩上。

    今天上午喬汐就坐高鐵回寧市了，喬漾背上書包，去找夏燦一起回家。

    她走到六班教室門口時最后一個同學(xué)正準(zhǔn)備鎖門，喬漾猜測夏燦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去校門口了，又轉(zhuǎn)身往樓梯口走。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陰雨蒙蒙，到了下午又放晴了，雖然這個周末短得可憐但聊勝于無，陽光金黃燦爛，也算是應(yīng)景。

    夏燦一放學(xué)就直奔車棚，撞車的那天晚上黑燈瞎火，她根本沒留意對方的長相，但那輛惹眼的熒光橙死飛她想不記得都難。

    今天早上停車的時候夏燦特地張望了一圈，看到那抹橙時心里稍稍松了口氣，那同學(xué)能騎車來上學(xué)，可能腳傷已經(jīng)恢復(fù)了。

    車棚內(nèi)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jìn)出，直到四點(diǎn)十三分，夏燦才終于等到有人推著那輛sao包自行車出來。

    “那個，許……”許什么來著？夏燦一下子沒想起來，只能換個稱呼喊，“許同學(xué)？”

    男生愣愣回過頭：“你叫我？”

    “嗯，對。”夏燦舉起手里的塑料袋，“這個給你，那天對不起啊，你腿沒事了吧？”

    “我腿，沒事啊?！?/br>
    “沒事就好?！毕臓N把橘子掛到他車把手上，跨上自行車說，“真的不好意思！”

    “喬漾！”

    喬漾回過頭，看到夏燦使勁踩著車朝她奔來的瞬間差點(diǎn)哽咽。

    “我還以為你自己回去了，你去哪里了??？”

    夏燦摁住剎車：“我去車棚找那個許……”

    “許長溪？”

    “對?！毙念^一塊大石落下，夏燦迫不及待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喬漾，“我跟你說，他沒什么事了，都能騎車了。”

    “真的嗎？”

    說話間一抹橙色咻地從視線中穿過，夏燦抬起下巴指給喬漾看：“你看。”

    喬漾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蹙起眉頭問：“那是許長溪？”

    “不是嗎？”夏燦不相信學(xué)校還有第二個人會有這輛車。

    “不是吧?！眴萄⒅堑烙杏h(yuǎn)的背影，“他頭發(fā)沒那么長吧。”

    “可能過了一個暑假長長了？”

    “可我昨天早上才見過他啊?！?/br>
    夏燦也懵了：“那我剛剛喊他許同學(xué)他也應(yīng)了啊。”

    “那應(yīng)該是他吧?！眴萄鷶D了擠眼睛，“可能是我剛剛看錯了，這兩天看黑板也覺得好糊啊?！?/br>
    “近視了??？”

    “不知道，我姐說空了帶我去查查。”

    兩個人走到馬路邊，夏燦讓出車把手問：“要不你騎？”

    喬漾取下書包遞給她：“我騎吧。”

    都說青春期是一場龍卷風(fēng)式的巨變，小學(xué)時候兩個人身型一直差不多，高一開學(xué)前喬漾搬回老房子，夏燦看著不知何時已經(jīng)比她高了大半個腦袋的發(fā)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背叛”。

    “你奶奶喂你吃激素了?。俊碑?dāng)時她不可思議道。

    喬漾嘿嘿一笑：“但我最近真的胖了好多哦?！?/br>
    “沒關(guān)系，等比放大總比橫向拉寬好。”

    上了高中后缺少鍛煉，喬漾明顯感覺到身體虛了不少，才蹬了幾分鐘就開始喘氣。

    “夏燦?！眴萄齑蕉及琢耍耙幌聛碜咦甙?，我騎不動了?！?/br>
    夏燦也感受到這一路她倆有多龜速了，歪著腦袋問：“那換我載你？”

    “你確定？”

    “試試看唄。”

    喬漾在路邊停下車，兩個人調(diào)換了位置，夏燦把書包扔到車前的籃子里，握緊車把手問：“扶好了沒？”

    “好了。”

    夏燦深呼吸給自己壯氣：“那我走了啊。”

    “好?！?/br>
    “......你走了嗎？”

    夏燦臉都憋紅了，認(rèn)命道：“下來走走吧?！?/br>
    好在小區(qū)離學(xué)校不遠(yuǎn)，到了家門口，夏燦從書包里摸出鑰匙開門，喬漾小聲問：“你家現(xiàn)在有人嗎？”

    “應(yīng)該沒吧?！毕臓N拉開大門，確認(rèn)后說，“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