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我隨口問道。

    “推銷的?！崩狭_說。

    4

    這時候，案子移交到檢察院已經(jīng)一個月了，我們卻還是沒接到正式起訴的通知。看來檢察院也學(xué)精明了，在徹底落實所有的證據(jù)細節(jié)或者到期限前，檢察院不打算草率處理此案。

    這給了我們足夠的時間來調(diào)查這個案子，同時也給我們增加了不少壓力，誰知道這段時間里會發(fā)生些什么變數(shù)呢。

    這天，我們剛到辦公室，老羅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打來電話的是老羅的五叔，檢察院的副檢察長。

    “帶上你們找到的全部證據(jù)資料，現(xiàn)在到我這邊來！”電話里羅副檢察長嚴肅地說道。

    我和老羅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帶著所有的證據(jù)材料到了檢察院。羅副檢察長公務(wù)繁忙，出面接待我們的是他的秘書。

    秘書把我們引進了一間會議室，讓我們意外的是，一名法官正坐在會議室里，和幾名檢察官研究著案情。

    “是這樣的。”待我們落座后，羅副檢察長的秘書清了清喉嚨，“副檢察長有個想法，為了避免冤假錯案的發(fā)生，在正式起訴之前，他想請在座的各位先開一次模擬法庭，對這個案子進行審理。這樣一來，一旦發(fā)現(xiàn)案子有問題，就不必起訴；案子如果沒問題，正式審理的時候，也可以減輕大家的工作量，提高工作效率。副檢察長把這個叫作‘訴前預(yù)審’?！?/br>
    我和老羅面面相覷，老羅這個五叔還真是個銳意改革的人物。模擬法庭這種東西在一些律所內(nèi)部倒是有過先例，但是像羅副檢察長這種把檢察院、法院和律師三方弄到一起做訴前預(yù)審的可是前所未有。

    “如果效果好的話，羅副檢察長打算把這件事提請人大審查，形成一個固定的工作制度。”秘書補充道。

    法院的代表點點頭表示認可，我也沒有異議。唯有老羅，一臉愁容，這樣一來，我們在正式的庭審中要想風(fēng)光無限，就有點不太現(xiàn)實了。

    “審判長，各位合議庭成員，公訴人，我非常榮幸能夠成為被告人劉鵬的辯護律師?！痹V前預(yù)審的程序基本還原了正式的庭審，大家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在公訴人出示了所掌握的證據(jù)后，我站起了身朗聲說道，“檢方在這個案子中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為了能讓兇手服法，還被害人一個公平，檢方細致入微地調(diào)查了所有能夠調(diào)查的證據(jù)，將我的當(dāng)事人推上了今天的法庭。

    “讓被害人瞑目，是今天我們坐在這里的共同目標(biāo)，這一點我想大家都不會有異議。”我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作為辯護人，我和我的同事，羅杰律師，還肩負著另一項重大的責(zé)任，即為冤者昭雪。

    “對于公訴人提出的證據(jù)，我在這里不再贅述，也不作反駁，我的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承認，這些證據(jù)，尤其是被害人尸體上的痕跡，的確和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但是……”我話鋒一轉(zhuǎn)說道，“有些被檢方忽略了的證據(jù)，我在這里卻必須補充說明一下。審判長，我請求向法庭提交新的證據(jù)?！?/br>
    “準(zhǔn)許！”審判長說道。

    我轉(zhuǎn)身從老羅的手中接過了一份檔案：“這是我們委托省公安廳刑事技術(shù)人員張靜做出的鑒定報告?！?/br>
    我特意把“張靜”兩個字咬得很重，看著公訴人的臉色微變我才微微一笑，將手中的證據(jù)呈給了審判長：“張靜對被害人邵華腹中的胎兒進行了dna鑒定，發(fā)現(xiàn)了一個檢方忽略的重要線索，我的當(dāng)事人劉鵬并不是這個胎兒的親生父親?！?/br>
    “我想，這也恰好說明了，被告人劉鵬更有殺害邵華的作案動機?！惫V人不失時機地插話道。

    “是的?！蔽尹c了點頭，表示同意公訴人的話，“但是我也希望公訴人能夠想一想，為什么不是胎兒的親生父親做下了這起案子呢？

    “為了驗證我的當(dāng)事人是否有條件殺害被害人，我們曾做了一個實驗，結(jié)果證實，真兇應(yīng)該是一個身體強壯、身手靈活的人，對酒店禁止客人出入的樓頂非常熟悉。各位看看我的當(dāng)事人，身體看起來的確很強壯，是吧？”我微微一笑，再次從老羅手中接過了一份檔案，“但我的當(dāng)事人卻是左腎先天性缺失。

    “對這種病，我想大家和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有一樣的想法，即我的當(dāng)事人沒有生育能力。但是，這是一個誤解，一個腎完全可以滿足人的正常生活，只是身體要比正常人弱很多?！笨粗鴮徟虚L狐疑的眼神，我說，“我的當(dāng)事人無法承擔(dān)繁重的體力勞動，提一桶水都費勁。所以，請大家不要忽略，被害人邵華的體重是五十公斤，在她不配合的情況下，我的當(dāng)事人根本做不到將她塞進水箱?！?/br>
    “反對！”公訴人喊道，“以上這些都是辯護人的主觀推測，并不能證明什么?！?/br>
    “反對有效，辯護人，請注意你的言辭。”審判長想了想，說。

    “對不起，審判長！”我攤了攤手，說，“那我們來回憶一下案發(fā)當(dāng)天都發(fā)生了什么吧。對于我的當(dāng)事人劉鵬，警方已經(jīng)查明了他當(dāng)天的行蹤。他借口出差，由邵華開車將他送到了機場，在邵華離開后，他離開機場，到了酒店。這些我不再作詳細贅述。我想提醒法庭注意的一點是，邵華是開車送我的當(dāng)事人去機場的，之后又駕車離開。這輛車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警方的調(diào)查報告里沒有提到，公訴方出示的起訴書里沒有提到，相關(guān)證據(jù)里也沒有提到。我很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是不是因為這輛車里隱藏著對檢方不利的證據(jù)，所以你們并沒有提出？”我看著公訴人冷冷地問道。

    “審判長，辯護人是在對我們進行侮辱！”公訴人說。

    “辯護人，請注意，如果你繼續(xù)發(fā)表這種不當(dāng)言論，本法庭將請你離開。”審判長猶豫了一下，畢竟是模擬法庭，這種激烈的言辭好像的確不太合適，但要請我離開法庭好像也不太可能。但最終，審判長還是忠實地還原了真正的法庭上應(yīng)該做的事。

    “抱歉，審判長，我有些激動了?！蔽椅⑽⒁恍?，“所幸，我們找到了這輛車?！?/br>
    沒錯，就在昨天，按照劉鵬提供的車牌號碼和車型描述，張靜調(diào)取了天網(wǎng)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視頻記錄。

    沒等我們回到辦公室，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小明哥，你們來機場?！彪娫捓?，張靜平靜地說道。

    我和老羅不明所以，但還是驅(qū)車趕到了機場，張靜正在機場的停車場等著我們。她的手上拿著一張地圖，上面用紅筆勾勒出了一條路線。

    “這是被害人那輛車當(dāng)天離開機場后的行動軌跡，我根據(jù)天網(wǎng)系統(tǒng)的資料畫出來的?！睆堨o說，“沿著這條路，我們就能找到這輛車?！?/br>
    “視頻資料呢？有提取嗎？”我問。

    “都在這里?！睆堨o拍了拍包，“我可不像小騾子，我辦事，你放心！”

    張靜說著，不理會老羅訕訕的表情，鉆進了副駕駛位：“小明哥，記錄下時間?！?/br>
    “記那玩意兒干啥？”老羅叼著煙，踩下了油門。

    “時速控制在六十公里以下。”張靜沒有回答，“這是我根據(jù)幾個攝像頭之間的距離和拍攝時間估算出來的，我們得搞清楚，她用了多久，這段時間都干了什么?！?/br>
    老羅不耐煩地敲打著方向盤，六十公里的時速對于老羅來說就是一種折磨，他向來是把車速控制在剛好不違章的程度的。

    一個小時后，在張靜的指揮下，老羅在路邊停下了車，一臉的郁悶。

    “最后一次拍到那輛車，就是這里的攝像頭?！睆堨o指著頭頂?shù)囊粋€監(jiān)控攝像頭，說，“隨后車輛向東行駛，始終沒有再出現(xiàn)在天網(wǎng)系統(tǒng)里。”

    “那也就意味著，這輛車現(xiàn)在只能停在這個路段內(nèi)?！蔽艺f，“會是什么地方呢？”

    “走一遍就知道了?！崩狭_重新發(fā)動了車子，“警察有句名言叫走的冤枉路越多，距離真相就越近?！?/br>
    “停車停車停車！”車子剛開出了幾百米，張靜就喊道，“你們看那是什么地方？”

    “我說什么來著。”老羅猛地一拍方向盤，“辦這個案子的警察肯定不是個勤快人?！?/br>
    在我們前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就是本案案發(fā)的那家酒店。老羅二話不說，開車就想進入停車場，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了下來。

    “對不起，先生，這里是內(nèi)部停車場，你們可以把車停到前面的停車場去。”保安禮貌地說道。

    “前面的停車場有監(jiān)控嗎？”我問張靜。

    “有，在天網(wǎng)系統(tǒng)內(nèi)?！睆堨o在手提電腦上查了一下，說，“被害人的車要想不被人發(fā)現(xiàn)，就只能停在這個內(nèi)部停車場?！?/br>
    “那我們進去！”老羅說著，猛烈地轟著油門，發(fā)動機的咆哮伴隨著老羅猙獰的笑容，保安的臉在瞬間就變綠了，一只手摸上了肩膀上的對講機。

    “啪”的一聲脆響，老羅的腦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下。張靜怒目瞪著老羅說：“能不能動點腦子？！我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打架的！”

    說著，張靜下車出示了證件。保安本來還想盡責(zé)地向上面匯報一下，可張靜卻有意無意地露了露腰間的槍套，而老羅干脆走上前，一把扯下了對講機，順手把電話線也拔了下來。

    “做人呢，最重要是別惹麻煩，你說是不？”老羅像多年的兄弟一樣摟著這個保安，微笑著說道，下一刻，卻已經(jīng)將這個保安推進了亭子，順手在外面鎖上了門，“對不住了兄弟?！?/br>
    我們?nèi)隧樌剡M了這個內(nèi)部停車場，劉鵬口中那輛紅色的甲殼蟲就停在角落里，已經(jīng)落滿了灰塵。只有前擋風(fēng)玻璃上，一個藍色的光點一閃一閃。

    張靜卻露出了笑容：“我們賺大發(fā)了，這車有行車記錄儀。”

    她撥通了廳里的電話：“警員張靜，請求支援?！彼龍笊献约旱奈恢煤?，想了想，又補充道，“本案保密偵查，禁止向任何人透露情況?！?/br>
    隨即，她走上前，從包里摸出了一把形狀古怪的鑰匙，就在我和老羅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輕松地打開了車門。

    我晃了晃頭，讓自己從那場驚心動魄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深吸了一口氣，從老羅手里接過照片，說道：“我們發(fā)現(xiàn)，這輛車一直停留在案發(fā)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停車場入口的監(jiān)控記錄證實，這輛車是在案發(fā)當(dāng)天的中午12點駛?cè)胪＼噲龅?。這里有一個問題我請大家注意，被害人駕車離開機場是在上午11點，從機場抵達酒店，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被害人邵華離開機場后，就徑直到了酒店。”

    “辯護人，你是否有證據(jù)證明你所說的？”審判長問。

    “是的，審判長。”我向老羅示意了一下，老羅拿出了一個u盤。

    “這是我們從機場和酒店拷貝過來的監(jiān)控錄像，法庭可以現(xiàn)在查閱?！蔽覍盤呈交了法庭，“同時，還有一部分天網(wǎng)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錄像，鑒于我們的權(quán)限和取得證據(jù)的合法性，我們請求法庭調(diào)查取證?！?/br>
    模擬法庭當(dāng)庭播放了監(jiān)控錄像，當(dāng)看到監(jiān)控錄像上的時間和邵華的影像后，審判長點了點頭說：“辯護人，你的申請我們會考慮，請繼續(xù)?！?/br>
    “謝謝審判長?！蔽尹c了點頭說，“我想現(xiàn)在大家應(yīng)該跟我有一樣的疑慮，被害人為什么早于我的當(dāng)事人抵達了案發(fā)酒店？她是知道我的當(dāng)事人與人有約，而且就在這家酒店嗎？

    “從公訴人提交的證據(jù)來看是這樣的，被害人遇害前幾日，曾與父母通話稱，我的當(dāng)事人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但是！”我深吸了一口氣，“請法庭播放u盤里的第三份視頻。這是我們從被害人的行車記錄儀里提取到的視頻記錄。”

    在工作人員的cao作下，視頻投放到了大屏幕上。大約11點50分，邵華駕車來到了酒店旁的路口，撥通了一個電話。

    “他出差了。今天你來陪我?。俊俏胰フ夷愫昧恕?，我就在你們酒店旁邊啊……你下來接我，我不想讓人看到啦……哎呀，不行，我沒有停車卡……嗯，那好，待會兒見?！?/br>
    視頻里，邵華猶如一個小女孩兒一般撒嬌道。

    大約五分鐘之后，一個看不到面孔的健碩男人出現(xiàn)在了車邊，拉開車門上了車。

    視頻里頓時傳來了一陣曖昧的聲音。

    “別鬧了，到你房間去，他這次出差只走幾天，你可得好好疼我。”邵華說，發(fā)動了車子，駛?cè)肓司频甑牡叵峦＼噲觥?/br>
    “各位”見視頻播放完畢，我說道，“這段視頻能夠清晰地證明一件事，即被害人并不是專門到酒店去捉j(luò)ian的，相反，她也是和人約好的。

    “那么，和她約會的這個人是誰？”我說，“會不會就是被害人腹中胎兒的親生父親？”

    “反對，審判長，辯護人說的這些和本案并沒有關(guān)系。”公訴人反駁道。

    “審判長，請允許我說完?！蔽遗e起手說，“從被害人與這個人通話的內(nèi)容我們可以看出，這個人長期居住在這個酒店，在酒店里有固定的房間。被害人提到?jīng)]有卡無法進入停車場。我們就此進行了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需要使用停車卡的是酒店的內(nèi)部車輛，被害人沒有，但顯然這個人是有的。這說明，這個人是酒店內(nèi)部的人。

    “再往深一層想，警方在對酒店調(diào)查的時候，酒店服務(wù)員堅稱沒有見到被害人進入酒店，也沒有開房記錄。但是被害人明明出現(xiàn)在了這家酒店。為什么這些人要說謊？”我說，“只能是有人授意他們這樣做，有這樣大的勢力的人，只能是酒店的高層管理人員。我之前說過，兇手熟悉酒店的結(jié)構(gòu)，知道樓頂?shù)乃?。還有人比這個人更適合當(dāng)兇手的嗎？這和本案可不是沒有關(guān)系，而是有著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br>
    “審判長，我要重申，辯護人的言論完全基于他的主觀推斷，并無實際證據(jù)。而目前我們所掌握的證據(jù)已經(jīng)證實今天的被告人劉鵬就是兇手。我請求法庭駁回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惫V人起身說道。

    “審判長，我也提醒法庭注意，我剛剛所說的，是公訴方未能查明的重大事實。本案疑點重重，應(yīng)繼續(xù)偵查，排除疑點，再行審理?！蔽乙舱f道。

    審判長與合議庭成員低聲協(xié)商了一下，說道：“本案確有重大事實未能查明，公訴人，你方是否有新證據(jù)提交？”

    公訴人搖了搖頭。

    “小騾子，小明哥，恭喜恭喜，又讓檢察院吃癟了?！?/br>
    剛一出檢察院，張靜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檢察院和你們不是一家的嗎？咋他們吃癟，你這么高興呢？”老羅無奈地問，“再說，一個模擬法庭，有啥可開心的，搞不好，這個案子他們都不打算起訴了。”

    “看他們不爽唄，誰叫他們?nèi)俏伊恕！睆堨o不屑地說，又興奮地說道，“這案子你們又要拿下了，小騾子你的老婆本攢多少了？我都快要等不急了。”

    “那你趕緊找個人嫁了唄?！崩狭_說，“這案子現(xiàn)在可還沒贏呢。”

    “那我要幫你們打贏了這場官司，你愿不愿意娶我啊？”張靜竊笑著說道。

    “你有眉目了？”老羅一激靈，根本沒去想張靜抱著怎樣的心理，“能打贏，啥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br>
    “回辦公室等我?！睆堨o囂張地笑道。

    我和老羅前腳剛走進辦公室，張靜后腳就到了。

    “小騾子，可說好了，我?guī)湍愦蜈A這場官司，你得娶我?！彼f。

    “可以啊。”老羅一臉滿不在乎地說道。倒是張靜被老羅的態(tài)度弄得有點摸不著頭腦。

    “小騾子，你沒發(fā)燒吧？”張靜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啊。那你是對打贏這場官司沒信心？”

    她又看了看我，我也是一臉的輕松，她更有點不知所措了。

    “小明哥，小騾子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不知道。”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媽給我打過電話?！崩狭_突然說，“你媽說了，只要我離開你，愿意給我兩百萬?！?/br>
    “你同意了？”張靜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羅杰，你知不知道，我會恨你一輩子！”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才沒答應(yīng)??！”老羅哈哈大笑著說道，“兩百萬就想收買我？我是那種貪財?shù)娜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