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卲海洋的記憶中，這個寒假是他自從上小學以來，過得爽的一個寒假。當然，爽點完全集中在這最后的一周里——天天窩在同學的大別墅里，白天喝飲料吃外賣打游戲，晚上可以隨便睡諾南北（大誤）。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在寒假最后一天的早上，諾南北、卲海洋與陳東西為首的學渣五人都要返回省內各自的居所。

    即便陳東西一再執(zhí)意給卲諾二人購買機票，和大伙兒一同飛回去。但諾南北始終婉拒，說這幾日打攪多時，陳東西你也破費了不少，從這里回家的動車票也不過200出頭，比機票便宜至少60%，坐火車回去也挺不錯，更何況卲海洋已經買好他倆的車票了，不能浪費不是。

    諾南北不僅不肯收機票，所謂的家教費也是絕對不要，著實與新朋友們推諉了一番。

    在五位學渣眼里，諾南北不僅是個品學兼優(yōu)還有耐心的好家教，也是值得深交的好哥們，但有人家既然堅持，就不必強人所難了，畢竟朋友間談錢的確傷感情，反正是同校，要找機會給這位“家教”報恩，有的是機會。

    這種情況下，還是人家海王唐兄有慧眼識大體，不僅不游說諾南北和大伙兒一起，還一個勁兒催促其他人趕快走走走，別耽誤人家小兩口。

    但還是為了略表心意，陳東西替卲諾二人叫了計程車，并預付了打車錢。此等小舉，諾南北也就沒不再拒絕，欣然接受。眾人分道揚鑣，各奔高鐵站和機場。

    時值春運返程高峰期，高鐵站人山人海、擁擠不堪。所幸卲海洋人高馬大，有他罩著諾南北，在洶涌人潮中也沒被擠著啥。

    卲海洋買的票，兩人的座位自然是連號，他靠窗，諾南北靠走道。卲海洋將靠窗位給同桌，他說已經習慣了讓諾南北靠窗，然后自己將對方圈起來的這種座位模式。諾南北沒有多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坐。

    實際上，卲海洋一想到倘若讓諾南北坐在靠走廊，那么車廂內其他人在諾南北身邊來來往往、擁擠站立，他心里就莫名煩躁不踏實。所以才變著法子讓同桌“與世隔絕”。

    你說卲海洋粗線條情商低吧，那平常真是低得令人發(fā)指。但有的時候，特別是與諾南北單獨相處的時候，這家伙又偶顯情商特別高。比如諾南北在內一坐定，他立馬就笑著對諾南北說謝謝，然后揉揉腿，說自己腿長，坐里邊兒兩腿撅著伸展不開，如果不是諾南北“肯自愿”與他換位子，返程這3個多小時估計得把他的腿坐出截肢感。

    兩個多小時的高鐵路程中，卲海洋說話的畫風是這樣的。

    “諾南北，渴不？來，喝瓶可樂?！?/br>
    “諾南北，餓不？來，啃個雞腿。”

    “諾南北，嘗嘗這瓶蘇打水，比可樂還解渴。”

    “諾南北，試試這橘子，比我們那兒的甜?！?/br>
    “諾南北，你要達利園還是奧利奧？”

    “諾南北，我這還有巧克力，整兩塊？”

    “大哥，您老人家一上車就沒讓咱倆的嘴停下來過，我早就飽了?！敝Z南北揉揉肚子再也吃不下了。

    “你戰(zhàn)斗力不行啊，怪不得瘦不拉幾的?！鄙酆Ｑ笤隗w能當面，有足夠的資格對諾南北無限開嘲諷，嘲諷完以后還完全不理會對方的拒絕，又把巧克力遞上。

    諾南北沒接∶“真吃撐了?！?/br>
    “吃撐了？正好，我買了酸奶，來一瓶，幫助消化?！鄙酆Ｑ蠓路痣S時都能找出一萬個理由往諾南北的嘴里塞東西。

    諾南北∶“……”看來這酸奶不喝是過不去這道坎兒了，于是默默接過。

    邵海洋會心一笑，然后又開始埋頭專心剝橘子。

    諾南北心里祈禱著∶丫的這橘子不是給我的，不是給我的，不是給我的！我再吃會吐的！

    “諾南北，和你商量個事兒唄。”剝橘子的海洋沒抬頭。

    “什么事？諾南北咬著酸奶吸管。”

    “那個……我下學期開始，還是決定參加學校籃球隊了。你也知道，我這人打籃球上癮，與其偷偷摸摸抽空就去打一局，還不如聽學校的安排，進校隊?！鄙酆Ｑ笠豢跉庹f這么多，明顯是有備而來的。

    “進校隊？那就是重新當體育生咯？你不是一直都不想當嗎？體育生的身份不過是用于省重點高中的跳板嗎？”諾南北放下手里的酸奶。

    邵海洋抬頭，眼里充滿慰藉充滿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時候告訴你的？”

    被這么一問，諾南北回憶了回憶，好像對方的確沒提起過。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上帝視角是怎么開的，也許，是太了解邵海洋了吧。

    “校隊高三也是要訓練的，你去校隊，高考必然受影響，繼續(xù)走體育生這條路的人，除了極少數人被好大學特招，基本都是去了體校。你可想好？”諾南北說得中立，但實則顯露出反對的語氣。

    “你是怎么知道高三也要訓練的，你又不關心籃球?！鄙酆Ｑ蟮难凵窭镆苫鬂u漸淡去，被慰藉的欣喜所占據。

    諾南北從始至終沒給邵海洋說過半句教務處老師希望他出面游說邵海洋，以及拿邵海洋的成績與他進尖子班做交易的事情。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準備說，于是以問為答，避開邵海洋的問話。

    “我是問你，你可想好了？”

    經常對同桌說話不算話的邵海洋本想敷衍地直接回答∶“我想好了。”但這句話此刻無論怎樣都說不出口，或者說他發(fā)現只要是騙諾南北的話，他都越來越說出口了，仿佛對方有種魔力，逼迫自己只能說真話。

    “我也沒想好。我只答應老師，打一年半，高二下打完就不打了。應該對高考不會有太大影響?！?/br>
    雖然諾南北始終覺得自己應該持反對意見，但他也尊重對方的決定，當然，尊重歸尊重，嘴欠歸嘴欠，一碼是一碼∶“既然你都決定了，那為什么還要和我商量?！?/br>
    “我不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嘛……”

    “我反對?！敝Z南北還不等對方說完就堅定的表態(tài)了。這干脆利落的表態(tài)讓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明明上一秒自己心里還默念著“尊重對方的決定”，下一秒反對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邵海洋先是一愣，隨后是欣慰一笑∶“你不用這么直接吧，不再多想想，多和我溝通溝通?！?/br>
    “沒什么好想的，打籃球必然擠占學習時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剛說你沒想好，如果你沒想好，那走高考這條常規(guī)路線最穩(wěn)妥。”諾南北說得頭頭是道。

    邵海洋想插嘴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但諾南北絲毫沒給他機會，接著說∶“倘若你和陳東西一樣的成績，那繼續(xù)當體育生到高三，兩邊觀望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可你是全班前十名，雖然這個學校這個班級不咋地，但只要你稍微再努力點兒，考個985或者211還是非常有可能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完全沒有理由去選擇繼續(xù)當體育生，所以我反對，很反對?！?/br>
    邵海洋聽清楚了諾南北機關槍一樣快言快語說的一大段話，也聽清楚了他最后說了句“我們”。

    邵海洋豁然開朗，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表情愉悅而堅定∶“你說得很對！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去校隊?！?/br>
    “哈？”諾南北不明白眼前這個家伙的思維邏輯。

    但對方都這副下定決心的表情了。他也就閉嘴不再阻止什么了，扭頭自顧自看車窗外的風景。

    “謝了，兄弟?！笨达L景的諾南北聽到邵海洋向他道謝。

    “謝我什么，你又沒采納我的建議。”諾南北回頭看向這個盯著自己傻笑的家伙。

    邵海洋∶ “我不是指這個?！?/br>
    諾南北瞇眼蔑視著他∶“如果你敢說‘謝謝你關心我’這類矯情的話，我會起雞皮疙瘩?！?/br>
    邵海洋∶“我也不是指這個?！?/br>
    那是什么？諾南北再也想不到其他。

    “橘子剝好了，拿著?！鄙酆Ｑ笫掷锬弥瘸鹊男「涕伲豢淳秃芴?，讓諾南北無法拒絕。

    ——————

    “謝了，兄弟?！毙值?？我很長時間，一直都以為你是小爺我的好兄弟。

    ……

    在接近一年以后的某一天，

    鏡頭中出現諾南北橫眉怒目、殺氣騰騰、冷傲跋扈的臉部特寫。

    他站在老師們的大辦公室里，口氣尖銳地質問面前的班主任∶“馬老師～你從始至終都知道？”

    馬老師大汗淋漓矢口否認∶“我以我?guī)洑獾念佒灯鹗?，我什么都不知道?！?/br>
    諾南北眼皮都不眨一下，冷笑曰∶“最好是。”

    說完，轉身大步流星、走路帶風離去。

    站在他身旁一臉為難表情的邵海洋連忙問∶“諾南北，你去哪兒？”

    諾南北已經走出辦公室大門，頭也不回，惡意滿滿地訕笑曰∶“去掀桌，然后罵人。”

    邵海洋愣了，呆在原地。

    馬老師急了∶“還站著干嘛！快去追他呀！”

    “哦，哦！”邵海洋拔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