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望見了吧?！?/br>
    她咦了聲：“怪不得也不見她和姊姊來打招呼，原來為的是這個？修禊禮只一上午，她也不方便去更衣。竟和姊姊撞了衣衫，那可真夠?qū)擂蔚??！?/br>
    心儀的衣裳和別人相同，站在一起自慚形愧，小姑子懊惱的恐怕想把裙子吃了。

    謝幼安笑了笑，沒有再接話。

    卻見那邊陳媛望了過來，和身邊的女郎說了什么，竟是一群人走了過來。她們離謝幼安一丈左右的位置，腳步停了住，復(fù)又開始輕聲交談。“你們聽說沒，據(jù)說當(dāng)夜陸將軍連洞房都沒進(jìn)，拜完堂立刻便走了?！?/br>
    陳媛望了謝幼安一眼，神情隱含不屑，翹起嘴唇。

    “是嘛，那謝家女郎可真可憐。”

    她周圍的女郎也望了一眼謝幼安，粉衫裙的女郎接話道。雖說在低聲交談，但聲音可半點(diǎn)不壓低。如此刻意讓謝幼安難堪，王齊玥當(dāng)下臉拉了下來，道：“嘔啞嘲哳村婦音，半點(diǎn)不收斂?！?/br>
    陳媛眉頭緊皺，本來有幾分清秀的臉頓時不可愛了。

    瑯琊王氏強(qiáng)過她潁川陳氏，她不太敢斥責(zé)王齊玥，只能色厲內(nèi)荏道：“你胡說什么？”

    陳世百年公卿，家族卻越來越式微，地位漸被后來居上的王謝袁蕭所更替。陳媛無故來為難她，無非是見她謝家與寒門無異的陸恒聯(lián)姻，是拉低了血緣，玷污了士族。

    東晉士族和寒庶間的地位懸殊，如此聯(lián)姻是會受士族排擠的。

    換句話來說，她是覺得謝家竟然與陸恒結(jié)了親，陳郡謝家地位自然無限下降，已然不如王袁蕭?？梢灾乇魂愂先〈恕V人說夢。

    看得明白，所以不曾在乎。

    謝幼安望了王齊玥一眼，帶著安撫之意。不曾去理會周圍一圈女郎。

    “姊姊還未歸家吧？謝府可來了位不得了的客人，姊姊回去便能見著了?！蓖觚R玥低笑。很是機(jī)靈的閑扯起其他來。

    “不得了的客人？”

    “真是晦氣，你給我挑的甚么破衣裳？”見兩人不再理會她，陳媛忽然轉(zhuǎn)而指責(zé)起身后的婢女，聲音不輕，指桑罵槐地道：“還清淡素雅呢，我看是一身俗氣?！?/br>
    王齊玥一聽，咧嘴樂了，她還是第一次見人把自己罵了的，笑道：“俗不俗要看穿在誰身上，是吧？謝姊姊?！?/br>
    “修禊禮要開始了，快別胡鬧了。”謝幼安也唇邊銜笑道，這話卻是說給陳媛聽的。

    陳媛反駁的話卡在嘴邊，但口拙不知道要怎么說，只得尷尬地將手攥得緊緊。周圍人陸續(xù)跪坐下，只余她們站在謝幼安旁邊，忒矚目。

    “阿媛快回去吧，修禊禮快開始了?！?/br>
    陳媛咬了咬下唇，終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到陳家長輩旁。

    “終于散了，真是拎不清的傻子。”王齊玥低低嘀咕了聲，輕的連謝幼安都沒聽見。

    “轉(zhuǎn)眼又是修禊禮了，也不知今年是何人飲酒作詩，博得頭籌?！?/br>
    謝幼安說者無心，可王齊月心里想著：“我瑯琊王氏自從太公逸少，叔父子敬，先后歿去。后繼子弟的才華皆是了了，燁之兄長這次又不在——想來這次也沒我瑯琊王氏什么事了?！?/br>
    當(dāng)年會稽作東道主時，太公王羲之揮筆作下蘭亭集序的風(fēng)流，真是已然是過去了。王齊玥不由嘆息。

    謝幼安笑道：“想那么多作甚，自顧玩樂盡興便可?！?/br>
    “謝姊姊所言極是?！?/br>
    士族皆臨水而坐，在上流放下一個極輕酒杯，木盤托著小酒杯順著流水緩緩而下。水渠兩旁的人物大多盛裝出席，江風(fēng)拂過，雙袖輕動，氣度不凡。

    這是第一杯酒，眾人無不含笑望著面前飄過的酒杯，眼里或有期待。修禊禮本是“除惡之祭”，第一杯無論流到誰面前，伸手接過，賦詩取頭彩總是極好的。

    桃花梨花散落下各色花瓣飛揚(yáng)，落入青青草地上。林子不時有嬌嬌鶯啼，大叢迎春花依傍著水渠，流水中漂浮著花瓣?！酢鯉淼拿罹埃一ㄔ匆膊贿^于此。

    酒杯順著彎曲溪水磕絆流下，在又一彎處被石塊卡下，酒杯面前跪坐著的黃衫男子，當(dāng)下喜形于色。伸手拿起酒杯飲下，起身說道：“仆不才，愿作一首春景之詩，以添雅興。”

    仆是謙稱，不代表他地位低下。

    那士人小走了幾步，口中喃喃片刻，笑著吟道：“蹁躚舞蝶春芳意，西溪流水黃鶯啼。近歲好道南山居，夜來留醉夢阮咸?！?/br>
    “郎君的詩果真隨性，頗為風(fēng)流?！?/br>
    “此詩甚有新意，崔郎君看樣子甚喜阮咸？”當(dāng)下有人哈哈大笑，附和起來。他作的詩不算絕妙，但一來所述皆是眼前景色，作詩只短短半刻。二來是詩中之意，想睡在南山修道，夜里喝醉夢中找阮咸。

    這兩句頗有晉人士族風(fēng)流之性。

    酒杯順著溪水繼續(xù)緩緩流下，從謝幼安眼前停下打轉(zhuǎn)，慢慢險險地劃過——停在了王齊玥面前。

    王齊玥眼眸微瞪，心中極為驚愕。

    但她很快伸手一舉，喝盡杯中酒。

    待喝完了酒，她此時也調(diào)適好了心情，臉上揚(yáng)起一抹慶幸笑意。王齊玥站起身微攏衣裳，朗聲誦出她早已背好的詩。真要她當(dāng)初賦詩，這個只知玩樂的王家女郎可做不出來。

    王家長輩還未言語，蕭家便有人喝彩道：“此詩頗有深意，女郎年紀(jì)小小卻才藝過人，甚好，甚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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