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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藏雀在線閱讀 - 藏雀 第74節(jié)

藏雀 第74節(jié)

    他抬手,繼續(xù)撫在周柳緹的后腦,五指沒入秀發(fā)指尖,輕輕的捋著,他面色平靜,語氣也平靜,“睡吧,睡吧,乖女兒?!?/br>
    烏云散去,月光落在兩人身上,將周元嘉耳鬢的銀發(fā)照的宛如霜雪。

    他懷中窩著的小姑娘秀發(fā)如潑墨一般散開,淺緋色的衣衫似暈染了青絲,像是濃稠晦暗的鮮血。

    -

    沈歸荑不知道,這一晚,竟會連續(xù)死了兩個人。

    上一秒那周柳緹還活蹦亂跳著,下一秒便直接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她扶著桌沿,渾身有些發(fā)抖,尤其是她聽說,周柳緹乃周元嘉親手掐死的,便不由的從腳底發(fā)寒,冷的幾乎讓她失去知覺。

    周柳緹死后,周元嘉便拔出身側侍衛(wèi)的長刀自刎,鮮血留了一地。

    江宴行自然也沒想到會有這般結果,他只是失神片刻,卻又極快的緩了過來,吩咐遇知cao辦周元嘉和周柳緹的喪事。

    江懷拓見沈歸荑一直不在狀態(tài),心知她被周柳緹和周元嘉的事影響了,見江宴行又是要忙,便提議同沈歸荑出門幫她疏導心情。

    “你莫要傷心了,那周小姐若是沒蘇若存救她,怕是也要死的。她私自跑出節(jié)度使府,周元嘉不知情,那些刺客傷到她,也同我們無關。”

    “況且,關于折松仁的事,也并非我們逼誘,也是周柳緹自己主動說的。你也知道,昨日遇知要說時,六弟也攔著他。要怪......就怪周元嘉將他這位女兒保護的太好了。”

    這些道理沈歸荑其實都知道,只是她實在是接受不了這般活生生的人說沒就沒了的沖擊,這讓她想到了母親,想到了華嬤嬤。

    沈歸荑點了點頭,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江懷拓看著她這模樣,心知是說不通她,便嘆了口氣笑道,“你也莫要這般愁眉苦臉的,不日便是六弟生辰了,不知他是要在隋州過還是回京?!?/br>
    “回京?”沈歸荑有些驚訝,思緒這才抽離了些許,她和江宴行剛來隋州便要回京么?

    “嗯,”江懷拓點頭,“六弟來隋州本就是解決周元嘉一事,如今周元嘉死了,cao辦完喪事后,你們約莫就要回京了。”

    沈歸荑小聲的“哦”了一聲,以示回應,而后她頓了頓,又問,“那四皇子可知殿下何時生辰?”

    這聲殿下喊得江懷拓有些好奇,沒回答她,卻是揚了揚眉問道:“殿下?你私下都是這般喊他的?”

    “對,對啊.....”沈歸荑被江懷拓說的有些懵,不解的看向他。

    見勢,江懷拓這才調侃著輕笑一聲,“我還以為你私下喊他夫君呢?!?/br>
    “......”沈歸荑被這江懷拓這話噎的不知如何去接,偏生又被這一聲夫君給搞得臉色驟然泛紅,幾乎可與那熟透了蝦子作比較。

    她與江懷拓不算熟悉,便只好垂著眸子保持沉默。

    江懷拓瞧沈歸荑的模樣似是因為不好意思而垂下了額頭,便嘶了一聲,挑起沈歸荑方才問的話茬接道:“六弟芒種后第二日過生辰,現(xiàn)在算算,約莫還剩八天?!?/br>
    -

    兩人不過是在外頭說了兩句,便又回來了,也正是江懷拓同沈歸荑談的這幾句話,終于是將她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只想著江宴行生辰那天,她要送些什么。

    這般一想,竟是想了一天,江宴行亦是忙了一天。

    第二日一早,沈歸荑方下了榻,便聽見外頭遇知匆匆跑過來,叩了叩房門,待江宴行應他,才敢開口,“殿下,一個年輕的女子今兒一早便搬了個杌凳,抱著把古琴,在節(jié)度使府外對面的街上撫琴?!?/br>
    沈歸荑一聽便知道是誰,這女子恐怕便是周柳緹要讓江宴行救出來的畫淺。

    江宴行自然也是猜出來了,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吩咐道,“由她去吧。”

    只是不曾想,這女子竟是抱著那古箏在節(jié)度使門外彈了兩天兩夜都不曾歇息。

    直到第三日一早,周柳緹和周元嘉下葬。

    這一日風吹的有些大了,外頭的府門上掛著白色的燈籠被吹的打旋,白綾在空中撕扯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混著清脆的搖鈴聲,更似是風的嗚咽。

    街對面,坐著一位身著斬服1的女子,面容秀凈,容顏姣好。風揚起她的長發(fā),那一身的白,宛如落塵的仙女。

    她閉著眼睛,雙手撫著古琴,那琴弦不在是白色,而是結了渣子的血色。

    女子十指纖纖,可那指尖早已紅腫,滲出了鮮血,撥動琴弦時似乎是生銹了一般發(fā)出滯澀的聲響。

    那血順著琴弦滴落,從一小團慢慢聚成一灘,將那指尖磨的血rou模糊。

    有小廝撒了一把紙錢,被風揚起,宛如飄雪一般,四下散開,吹向空中,而后又飄飄揚揚的灑下。

    “嘣——”的一聲。

    琴弦斷裂開來,女子的動作隨之一頓。

    她緩緩睜開了眸子,那眼眶已然通紅,眼底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

    她仰頭,看到天上飄揚落下的白色紙錢,落在了她的臉上、肩上、發(fā)間,以及那斷了的琴弦上。

    -

    入夜,遇知敲了敲房門,得江宴行允許后,這才推門而進。

    他拱了拱手,這才開口,“殿下,節(jié)度使府外的女子,在今兒下午斷了氣?!?/br>
    說到這,他頓了頓,從袖里掏出一方帕子,一角一角的攤開,呈給了江宴行,“屬下在這女子的手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br>
    聞言,江宴行掀眸看了眼,發(fā)現(xiàn)那帕子里放著一張帶著血污的紙條。

    他抬手接過,翻開,上面用著娟秀的字跡寫了一行字。

    “畫淺,你再等我?guī)滋?,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見面了!”

    第76章 追妻(二四)   一枚白玉簪(追妻正式開……

    此行南下, 江宴行和沈歸荑不過只待了十日左右。

    他原以為此番到隋州,要耽擱個把月左右,卻不想竟是這般快便已結束了。

    周元嘉此人城府極深, 尤其是那些他與沈歸荑都能看出的破綻,恐怕以周元嘉的深謀自然也能看出。

    他約莫也是知道江宴行雖能看出破綻卻無絲毫把柄,故此才這般張揚處事。

    莫說是江宴行,恐怕便是他自個, 也想不到, 自己有一天會栽在親生女兒的手里。

    江宴行只覺得可惜又可悲, 可這般事他見得多了, 也覺得尋常, 反倒是沈歸荑則是受了些影響。

    周元嘉和周柳緹下葬后的第二天,那遇知和遇琮早已收拾好了東西, 鴉青也卷著包袱候著。

    這隋州的節(jié)度使沒了, 江宴行原本想讓江懷拓代勞, 只是瞧他這心不在焉的模樣,也知江懷拓不喜這些, 于是那擔子便落在了蘇若存身上。

    這京中因尊蘇丞相,故此對著蘇若存稱一句蘇公子。實則他這個人,在別人看來, 除了同太子殿下關系好,便就是個不中用的廢物。

    可偏偏就是這個廢物,還覺得自己這廢的隨意,廢的灑脫, 頗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感。

    蘇若存當了二十多年的廢物,這是頭一回當這么大的官兒。

    雖說他爹在府中那裝腔作勢的官僚模樣他能學個囫圇,可卻也擋不住這一個城池的實cao。

    他有些緊張, 還有些雀躍,搓了搓手,覺得尤為興奮。

    就連送江宴行出城,那目光眺望的姿態(tài)都有那老態(tài)龍鐘的深邃感,仿佛這一別就是一輩子。

    后續(xù)鹽商的處理,江宴行只是簡單同江懷拓和蘇若存商議了一番,決定將那鹽商的運輸運作直接截斷,扣押下全部的鹽商和鹽官,在各個據(jù)點一一排查。

    反正已經知道與那折松仁拋不開關系,那便一點一點查吧。

    -

    這次回京時,那路上便不如來時那般危險,可兩人也并未路過驛站歇息。

    江宴行的馬車極大,沈歸荑躺下都不成問題,只是相較于江宴行來說,便有些束縛。

    若實在困了,江宴行便靠著內壁小憩一會兒,沈歸荑則是枕在他腿上。

    就這般顛簸了兩天,也到了京城。

    那隋州節(jié)度使死的消息,連帶著蘇若存暫頂節(jié)度使一職,早已提前幾天都傳到了宮中。不過這消息倒也不值得受關注,相較于此事,另一個消失關注度便高了多。

    有人說太子殿下帶了一位女子下了江南,兩人同吃同睡,形影不離。

    只是那人并未說這女子的身份,只說那女子模樣好極,宛如仙子一般。

    可這聽說終究是聽說,江宴行回宮后,也并未瞧見有什么女子從他那轎子里頭下來,莫說仙子了,連口仙氣恐怕都沒有。

    眾人皆失望透頂。

    且不說這消息傳到了六宮,便是那朝堂之上的百官,也都有所耳聞。

    江宴行是頭天傍晚到了宮里,翌日便被永碩帝召去上朝,交代這在隋州的十天左右的事宜。

    他也沒有遮掩,將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包括那周柳緹為了救那藝妓同他們交代的事,其中便與折松仁相關。

    上一次御史中丞從江南回來,說的便是那折松仁與鹽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卻被江懷拓的一封信給保全了下來。

    如今這回,江宴行親自下江南,回來的說辭同御史中丞亦是一樣。

    周圍百官面面相覷,竟也不知道誰真誰假。

    江宴行這般一開口,折松仁抬眸望向那高堂上的坐著的面容肅冷的皇帝,“折御史,你可有話說?”

    見永碩帝這般態(tài)度,折松仁心下便有些摸不準主意,當即便跪了下來。

    “陛下,臣冤枉??!臣與那隋州節(jié)度使壓根便不熟悉,還有那周家小姐,都與臣無分毫干系。”

    “臣這幾年日日守在京城,并未下過江南,況且,僅憑這周家老小的一面之詞就這般斷定微臣所作,是否過于草率!”

    “四皇子信里也說的清清楚楚,那鹽商據(jù)點被清剿,全得益于臣,如此毫無證據(jù)的污蔑,還望陛下斟酌之后再定??!”

    這番話說的的確有理有據(jù),那江南隋州鹽商的部分據(jù)點的確是被被清剿了,還是江懷拓親自來的信。

    對比下來,倒是江宴行和御史中丞的話便顯得空口無憑,毫無理據(jù)。

    永碩帝見他說的尚還不錯,眼底里閃過一絲滿意,只不過那情緒轉瞬即逝,隨即便被他的笑意代替,他點了點頭,似乎是深思熟慮的贊同。

    “這話有理,如今關于折御史與鹽商有關的說辭只是流言,并未有物證??谡f無憑,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話一聽便知是極為明顯的偏袒,莫說江宴行,就連那御史中丞都聽出來了。

    他并不懂江宴行同永碩帝之間的暗流,只是覺得永碩帝這般處理更是草率,既然都查出了那宅子與折松仁有關,先不說是真是假,可這般袒護的做派,倒是讓她有些不解。

    御史中丞舉著玉笏站出隊列,拱手道:“陛下,此時還需從長計議,勿要這般輕率處理。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倘若真是誤會了折御史,也需要細查才是。”

    上一回都是這個蕭老頭,這一回他還是這般惹人嫌,折松仁眼里閃過一道暗色,只覺得這性蕭的故意找茬。

    他轉過身來,看著御史中丞,“御史中丞,是我上回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說罷,他揚唇,微微冷笑,眼底泛著一絲厭惡,“這江南的鹽商與我無關,而這些言論也不過都是污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