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蘭丑媳婦見公公，這也是第一次要跟公公通電話。

    這會兒，小旺正在跟圓圓悄悄聊天：“我其實(shí)不想跟爺爺打電話?！?/br>
    “為啥呀？”圓圓悄聲問。

    小旺該怎么說呢，他爸在部隊(duì)上那幾年，周雪琴家在毛紡廠賠了很多錢，債主追的厲害，周雪琴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打電話到首都，問閻佩衡借錢。

    每次要借錢，都是打通電話，讓小旺喊聲爺爺。

    閻佩衡一聲不吭，就會把錢匯過來。

    這中間應(yīng)該還攙雜著一些別的事情，不過那些事情就不是小孩子們能懂得了。

    小旺隱隱聽周雪琴提過，說閻佩衡愧對蘇文，但他不敢叫閻肇知道，所以自己要錢，他肯定會給。

    當(dāng)然，這些事情，小旺絕對不會告訴爸爸，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希望那個兇兇的爺爺會喜歡自己，也不希望爸爸和兇兇的爺爺吵架，力所能及，小旺希望一家人都能好好的。

    “沒事，一會兒電話通了，我跟爺爺說話?！眻A圓安慰小旺說。

    小旺的大伯閻軍在國外，生了三個兒子，但那是外國孩子，閻佩衡見不到。

    二伯閻衛(wèi)倆口子曾經(jīng)有過一胎兒子，但是半途夭折了，閻衛(wèi)的妻子又結(jié)扎了，所以兩口子沒孩子。

    小旺還記得，當(dāng)時小狼出生后，周雪琴和周母倆曾念叨過，說小狼怎么就不是個女孩子呢，閻佩衡特別喜歡小女孩。

    要小狼是個小女孩，閻佩衡說不定會一次性給她們一大筆錢，讓她們趕緊把債還清。

    所以爺爺應(yīng)該會喜歡圓圓吧，畢竟圓圓就是個小女孩。

    三小只手牽在一起，圓圓對爺爺充滿了好奇，小狼一臉茫然，小旺則滿心忐忑。

    不過就在閻肇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給首都撥電話的時候，家里的電話又響了。

    陳美蘭估計是呂靖宇，接起來，電話里的人卻說：“喂，嫂子吧，是我，馬勃，讓我們閻隊(duì)接電話?！?/br>
    閻肇接完電話，把傳呼機(jī)裝進(jìn)兜里，轉(zhuǎn)身，準(zhǔn)備要出門了：“就在剛才，東方集團(tuán)那邊出了一樁車禍，一個人被撞死了，肇事司機(jī)報了案，我得趕緊去處理一下?！?/br>
    “大過年的，撞死了人，開車的那個家伙坐牢吧？”開著車在大馬路上撞死一個人，在陳美蘭看來就該槍斃。

    閻肇從衣架上拿下橄欖綠的外套披到身上，卻說：“《交通法》中，只要不是酒駕，毒駕等危險駕駛，司機(jī)在撞人后主動投案，并積極把傷者送到醫(yī)院救治，認(rèn)真賠償?shù)?，就可以酌情撤銷刑事責(zé)任，會是緩刑，不用坐牢?！?/br>
    車禍?zhǔn)鹿蚀_實(shí)是這樣，現(xiàn)在還有刑事責(zé)任，以后出了撞死人的事，幾乎不問刑事責(zé)任，事故雙方就只商量賠償款，只談錢了。

    而現(xiàn)在，隨著小轎車，大卡車的增多，車禍?zhǔn)鹿蕦映霾桓F。

    陳美蘭都在考慮，從下學(xué)期開始，她要跟閻大偉商量一下，倆人換著接送孩子了。

    學(xué)校離的倒不遠(yuǎn)，但車太多，上學(xué)路上太不安全。

    “我走了，這幾天家里多麻煩你?！遍愓匾鲩T，突然又回頭，直勾勾看著陳美：“那錄像帶……給你留著？”

    “拿走，趕緊拿走。”陳美蘭立刻說。

    他當(dāng)她是什么人了，大過年的，一個人躲在家里看大a片？

    大年三十的夜，當(dāng)然是全家一起看春晚，閻肇不在，全家一起擠在圓圓的炕上睡了。

    初一孩子們可以可著勁兒玩，陳德功夫妻回老家了，工地放假，陳美蘭正好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不過小旺向來是閑不住的，最近因?yàn)橘u磁帶賺了一大筆的錢，昨天陳美蘭又給他們幾個發(fā)了壓歲錢，一人十元，小旺啥也不說，買了些空磁帶回來，昨天夜里緊急讓圓圓錄了幾首最近正流行的新歌。

    什么《跟著感覺走》、《外婆的澎湖灣》，以及《戀曲1990》等。

    這些歌才剛剛發(fā)行，大家并不知道原唱是誰，只覺得好聽。

    再加上年三十這幾天，東方廠、西美廠，各個大廠的人全都放假了，在外頭逛，他的磁帶直接賣斷貨了。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小旺居然憑著給圓圓賣磁帶，攢了整整172錢了，現(xiàn)在堪稱巨富。

    不過就在過年期間，黃三嫂也快臨盆了，陳美蘭不知道該送些啥才好，趁著這幾天有閑暇，準(zhǔn)備給剛出生的小嬰兒衲兩件小衣服穿。

    “爸爸?！眻A圓在外面一聲驚呼：“你怎么來了，快，家里坐?！?/br>
    陳美蘭還以為是閻肇回來了，剛心頭一喜，從窗戶里看到閻西山的身影，又坐了回去。

    閻西山穿一件褐色的呢子大衣，戴著黑禮帽，大頭皮鞋白襯衣，帥氣的就像剛剛從電視里走出來的，從兜里掏出幾個紅包，先給小旺，但要笑著說一句：“喊聲爸爸我聽?！?/br>
    小旺才不喊，紅包再大他也不喊。

    閻西山打開紅包：“這可是美金，沒見過吧”說著，他把紅包給了美蘭：“給，朋友送的美金，拿著玩兒去?！?/br>
    親爸來了，圓圓最開心，忙著給閻西山找麻花，找油果子，要讓他帶一點(diǎn)走，回家吃。

    陳美蘭不接紅包，反而得問閻西山一點(diǎn)礦上的事。

    周雪琴那幫爆發(fā)戶的煤自燃的事情，因?yàn)闋砍兜胶芏鄠鶆?wù)，南下的煤老板們會集體瞞著，西平市這邊的煤老板們應(yīng)該，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

    但事實(shí)證明，不洗的煤要自燃，太容易了。

    閻西山真想做煤，這方面可不敢掉以輕心。

    閻西山也好久沒來過鹽關(guān)村了，得跟陳美蘭好好聊聊，剛走到窗戶邊兒，正想多聊幾句，怎么突然看小旺趴在美蘭身后，手里黑洞洞的，居然是個槍管。

    閻肇是公安，佩槍的，家里就有這玩藝兒，閻西山給嚇壞了，立刻舉起了雙手：“閻小旺，別玩槍，快放下，小心走火?！?/br>
    小旺突然大喊一聲：“那就叫我聲爸爸聽?！?/br>
    閻西山給嚇壞了：“行行，你是我爹，行了吧？”

    小旺虎牙咬著唇，手搭在美蘭肩膀上，啪的就是一下。

    閻西山伸手摟頭，一個趴腰，一聲慘叫，漂亮的氈面禮帽都甩掉在地上了。

    小旺和小狼同時大笑：“哈哈，叔叔被嚇壞啦！”

    原來是個玩具槍，打出來的是火，爛打火機(jī)一個。

    閻西山差不多要進(jìn)門打人了。

    陳美蘭瞪著眼睛看了半天，小旺訕訕的，把打火機(jī)交到陳美蘭手里，說了句：“閻伯伯，對不起?！?/br>
    圓圓看自己的爸爸那么狼狽，心里肯定不高興，把他的禮帽撿了起來，替他拍的干干凈凈，踮腳戴在她爸頭上了，然后一臉憂心忡忡的看著她爸。

    想了想，又跪下來給她爸磕了個頭：“爸爸，我給你拜個年，祝你健健康康，長命百歲，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好不好？”

    閻西山為了維持關(guān)系，逢年過節(jié)要往外送很多錢，就范祥跟他，是巴不得要命的關(guān)系，該送的錢他也得送。

    在任何人面前，只有他跪地磕頭的份兒，只有這個小丫頭會給他磕頭，也只有她，真心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活著。

    他蹲下來看著閨女，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瓜子：“丫頭，你知道的吧，爸這輩子最愛的就是你，虧欠最多的也是你?！?/br>
    “麻花油果子，多點(diǎn)吃，少喝酒，你太瘦啦?！眻A圓把裝好的年貨遞給了閻西山，回頭瞪了小旺一眼，又悄聲說：“我哥不壞的，他就是調(diào)皮，你別生氣?！?/br>
    閻西山轉(zhuǎn)身出門的時候，給閨女揮了揮手，閨女也在給他揮手：“爸爸再見?！?/br>
    等閻西山走了，陳美蘭把小旺和小狼教育了一頓，那個長的像手槍的打火機(jī)她也沒收了。

    這得等閻肇回來看，允許他們玩才玩，要是閻肇不允許，她不能叫他們玩。

    太嚇人了這個。

    幾個孩子熱熱鬧鬧的看著電視上重播的春晚，給趙麗蓉老師的司馬缸砸缸逗的哈哈直笑。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陳美蘭于是接了起來。

    “美蘭，小眉其實(shí)也挺可憐的。”居然又是閻西山，他走才不久啊，怎么又打電話來了。

    小眉可憐，關(guān)陳美蘭屁事。

    陳美蘭剛要掛電話，閻西山又說：“她裝個假肚子，呆在那個診所，現(xiàn)在跟我說自己馬上要臨產(chǎn)了。范振華的愛人給她透露了很多省醫(yī)產(chǎn)婦的b超信息，小眉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四處找著偷個兒子給我，我實(shí)在裝不下去，也不想她去犯罪，這樣，我給她三萬塊把她的口封住，然后跟她商量，說孩子流產(chǎn)了就完了，你看行嗎？”

    閻西山所有的錢在圓圓賬上，他講這么一大通，其實(shí)是想用圓圓的錢打發(fā)情婦的。

    口口聲聲說愛圓圓，卻要拿著圓圓的錢去打發(fā)情婦？

    當(dāng)初收回股權(quán)，陳美蘭覺得自己做得一點(diǎn)都沒錯。

    “隨便你，圓圓的錢你一分都休想給別的女人，真疼小眉，就自己去賺錢養(yǎng)她，養(yǎng)一輩子！”陳美蘭說著，掛了電話。

    不一會兒，閻西山又打過來了。

    而且一開口就問：“陳美蘭，你知道要是出了車禍，撞死一個人，司機(jī)要賠多少錢嗎？”頓了頓，他又說：“三萬塊，老子這條命就值三萬塊?！?/br>
    范祥父子最近準(zhǔn)備整一個人，也是個小暴發(fā)戶，發(fā)跡之后不聽范祥的話，不給范祥該給的錢，還打算舉報范祥。

    范祥雇了個人，就在昨天，開車直接把對方給撞死了，然后進(jìn)入理賠程序，因?yàn)樗緳C(jī)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也非酒駕，危險駕駛，只是賠了三萬塊，拘留了一晚上，今天已經(jīng)出獄了。

    所以閻西山要是不聽話，被范祥發(fā)現(xiàn)，他這條命也只值三萬塊。

    而這種暗箱cao作，在九十年代，是真實(shí)存在的。

    “昨天？是不是在東方集團(tuán)后面，有個人被撞死的事兒？”陳美蘭聽完，來興趣了。

    閻西山一頓：“你怎么知道的？”

    陳美蘭怎么知道的，昨天閻肇去處理的可不就是這個案子。

    范祥那頭地頭蛇，上輩子陳美蘭并沒有接觸過，但他的陰險狡詐陳美蘭知道。

    閻西山被范祥整的一輩子抬不起頭。

    身為市公安局領(lǐng)導(dǎo)的父親，指使他人開車撞人，這已經(jīng)夠得上槍斃的罪了吧。

    閻西山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報案。

    “你以為那么容易，我報案就得是閻肇去查，不要把閻肇想的那么厲害，范振華是他上級，上頭關(guān)系盤根錯結(jié)，他動了范振華，范振華上面的關(guān)系難道會坐以待斃？你就不怕閻肇被人搞死？”閻西山又說。

    范祥父子就是典型的戴著保護(hù)傘的黑she會，但這種黑she會，誰動誰倒霉。

    這也是閻西山發(fā)愁的原因。

    他在胡小眉面前實(shí)在裝不下去了，他不能要那個兒子，但他也不敢擺脫范祥的控制。

    他可以報案，閻肇要接了案子也肯定會查。

    要在原來，閻西山不會顧忌別的，利用閻肇的清廉和眼里容不得沙子掰倒范祥就完了。

    但閻肇很可能被人報復(fù)，甚至沒命。

    閻西山虧欠圓圓那么多，孩子越愛他，坦護(hù)他，他就越無地自容。

    圓圓不僅愛他，也愛閻肇，閻肇還是他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兄弟，現(xiàn)在社會這么黑暗，官商勾結(jié)，黑勢力猖撅，閻肇為人又正派，他不想閻肇有事。

    聽閻西山倒了半天的苦水，陳美蘭卻是一聲冷笑：“不要說的那么假惺惺，你要選擇報案，閻肇肯定有辦法去差案子，錢，你去做夢吧，我一分都不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