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露天泳池恒溫，陽光正好，少女躍入泳池，激起的白色水花潑到了兩人腳邊。她游泳的姿態(tài)輕盈悠揚(yáng)，商陸陪著柯嶼在沙灘椅上坐著，“babe小時(shí)候就喜歡泡泳池，十歲時(shí)莫名查出來心臟病就再沒下過水。一直到今年做完手術(shù)，才被重新允許游泳?！?/br>
    “babe真是她的英文名？”

    商陸失笑：“嗯，是我媽親自取的。她是我們商家的掌上明珠，的確是驕縱任性，簽名照我會看住她不讓她亂說?！?/br>
    “沒關(guān)系，不過我看她其實(shí)應(yīng)該是鐘屏的粉絲?！笨聨Z似笑非笑的拆穿。

    “對，她在今天之前都是你的黑粉。”商陸出賣起親meimei來毫不手軟，“我第一次知道「柯嶼」這個名字，就是在她這里?！?/br>
    “什么時(shí)候？”

    “粉絲問你最近怎么沒營業(yè)，你說就當(dāng)你死了。”

    太陽曬得人臉熱心煩，柯嶼心里莫名一提，解釋說：“……不喜歡發(fā)微博?！?/br>
    “嗯，babe問我這個人是不是很沒禮貌?！?/br>
    柯嶼看著他，輕輕問：“你覺得呢？”

    商陸回眸與他對視：“我覺得這個柯嶼有點(diǎn)可愛?！?/br>
    柯嶼面皮發(fā)緊，像對陽光過敏一樣，泛起了細(xì)密的麻絲絲的感覺，顧左右而言他，“她肯定被你氣死了。”

    “不止。她還命令我回國以后堅(jiān)決不能找你拍片。”

    柯嶼：“……好狠?！?/br>
    商陸笑了一聲：“錄音就在她手機(jī)里，你可以讓她給你聽?！?/br>
    “你食言了?！?/br>
    兩人坐得很近，始終只用彼此能聽到的音量低沉地閑談。商陸轉(zhuǎn)開視線，看向泳池盡頭的商明寶，淡淡說：“如果柯嶼是柯嶼，你是你，我愿意為了她的任性買單?！?/br>
    “你對裴枝和，是不是也是這么篤定？”

    他問得突兀，商陸明顯一怔，“怎么？”

    “像明寶說的，他連上臺表演都一定要看到你才會安心，對你的依賴應(yīng)該病入膏肓了吧?！?/br>
    商陸說不出否認(rèn)的話，只能說：“他身世特殊，的確對我有過度的依賴，現(xiàn)在我回國了，他會漸漸放下?！?/br>
    “你好殘忍?！笨聨Z看著商明寶，見她優(yōu)雅地鉆出水面，笑著與她揮了揮手，用平靜的語調(diào)繼續(xù)說：“你很珍惜每個人的天賦，對于那些蒙塵的明珠，你不遺余力地去鼓勵、肯定、幫助，卻沒有想過，你這樣的人、這樣的肯定，對于他們來說會是多強(qiáng)烈的存在。士為知己者死，既然擁有過這樣肯定注視的目光，一旦這道目光轉(zhuǎn)向別的方向，轉(zhuǎn)向別人，又怎么能像你說的那樣，那么輕巧地放下?！?/br>
    商陸還以為他在說裴枝和，“他會有更多這樣注視的目光，有很多擁躉和粉絲?！?/br>
    柯嶼笑了笑，回眸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傻，也許你是真正聰明的，只是像我說的，很殘忍?！彼酒鹕恚c(diǎn)起煙深深地抿了一口：“我以前接過一個劇本，給我的角色原生家庭病態(tài)缺陷，他很沒有安全感，女主角對他施以援手，他就愛上了她，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死死地揪著她?？墒窃趺崔k，女主角有自己愛的人，她對他，不過是好心的順手。這道善意的目光注定會移開。他發(fā)了瘋一樣地想要占有她，病態(tài)、可怖、無從自控，最后，終于變成了一個難以理喻的、一個讓女主角害怕、厭惡和憎恨的人。”

    “也許你的裴枝和是一個溫柔平和的人，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這樣。還有許多人，就像這個角色一樣，”柯嶼頓了頓，從嘴邊取下煙，輕描淡寫地說：“是個怪物。南方池塘里有一種叫水葫蘆的水生植物，它的生長速度很瘋狂，一旦沒有控制好，就會在短短幾天占領(lǐng)整片水面。水照不到陽光，水底下的生物也不會再有氧氣?？吹剿J蔓延，村里的老人就會說，這片水域廢了。有的人的性格就像水葫蘆一樣，他也不想的，但那種占有欲就是會蔓延滋長直到遮天蔽日。你知道最好的治理辦法是什么嗎？”

    “是什么？”商陸仍是坐著，仰頭看向逆光而站的他。

    柯嶼溫柔地抿起唇角，忠告地說：“不要養(yǎng)?！?/br>
    商陸在陰影里靜了半晌，手搭著腮，玩世不恭地回：“是嗎，那如果我覺得水葫蘆吃醋發(fā)瘋很可愛呢？”

    作者有話要說：商陸：葫蘆言葫蘆語，可愛想日

    第42章

    柯嶼一怔，立刻回嗆：“放屁，我什么時(shí)候吃醋了？”

    商陸大馬金刀地坐著，兩指并攏懶洋洋地朝他勾了勾。柯嶼彎下腰，遠(yuǎn)處海浪模糊，近處水聲清脆，商陸勾著唇：“小島哥哥，我有說是你嗎？”

    商明寶撐著池岸從水里躍出：“你們兩個怎么這么多悄悄話。”

    商陸瞥柯嶼一眼：“沒什么，在邀請他當(dāng)我的主角?！庇肿テ鹪〗砣咏o她，命令道：“擦干穿衣服。”

    商明寶擦著頭發(fā)：“那我要來探班?！蹦X洞一開，美得不得了：“我跟小島哥哥住同一間酒店，被狗仔拍到，第二天營銷號就發(fā)：「驚！柯嶼與妙齡少女同入酒店，疑似地下戀情曝光」”

    商陸老神在在：“下部片在澳門拍，你能在那里待超過一天我給你買十雙鞋?！?/br>
    商明寶果然臉一垮：“無聊。”

    港澳她都待到厭煩，要不是爸媽在香港會想她，她巴不得每天都膩在寧市。

    這是商陸第一次提起電影，柯嶼將那些牽扯不清的情愫拋到腦后，“澳門拍？是商業(yè)片？什么題材？”

    “先吃飯，吃過飯給你看劇本?！?/br>
    柯嶼更意外：“你已經(jīng)寫好劇本了？”

    他實(shí)在難以想象商陸的工作效率和時(shí)長。但從城中村短暫的同居來看，他是個只要靈感上涌就可以晝夜不休的人。

    “只是初稿，剛好你看過以后可以提點(diǎn)建議?！?/br>
    明叔來通知一小時(shí)后可以就餐，問是在中餐廳吃還是在戶外，戶外的話是在一樓庭院還是頂樓花園，商陸征詢柯嶼的意見，商明寶搶著說，雙眼鬼靈精地眨：“花園，花園，小島哥哥，花園浪漫?！?/br>
    柯嶼好笑道：“三個人吃要什么——”

    “我不在這里吃，”商明寶咬著下唇綻開一個明亮的笑容，又搖頭晃腦的，“我朋友過生日，我要去party?！?/br>
    商陸推了把她濕乎乎的腦袋：“還不滾去洗澡?！?/br>
    才略略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一個“中餐廳”剛開了個頭，商陸言簡意賅地吩咐：“花園?！?/br>
    明叔意味深長含笑地對商陸點(diǎn)點(diǎn)頭，等走遠(yuǎn)了便對傭工們吩咐了下去。

    商陸紳士地護(hù)著柯嶼的肩：“這邊走?！弊屒匾倘ヅ莶瑁謫柨聨Z：“我之前看雜志采訪，你接「墜落」這部片時(shí)，唐琢抓著你聊了十個小時(shí)？”

    “嗯，從下午一直聊到咖啡廳打烊?！笨聨Z想起來就頭痛，唐琢話又多又密，人又誠懇，他不得不全神貫注以便能隨時(shí)給出得體的應(yīng)對，等晚上做夢時(shí)都是唐琢那張蓄著胡茬的嘴在張個不停。

    “那我今天也找你聊十個小時(shí)，不過份吧。”商陸請他在沙發(fā)上坐下，“柯老師，同樣都是新人導(dǎo)演，你不能區(qū)別對待?！?/br>
    柯嶼：“……”眉眼中流露淡淡的的無奈和生氣，但在商陸眼里變了味道，都成了嗔怒，看著可愛?！澳昙o(jì)不大套路不少?！?/br>
    商陸輕輕地哼笑了一聲，在桌面輕點(diǎn)兩下請秦姨斟茶，又親自推到柯嶼面前，“今天晚上別走了?！?/br>
    注水聲很誠實(shí)地停頓了一瞬，但秦姨到底訓(xùn)練有素，保持著目不斜視?？聨Z猝不及防地抬頭，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我說，今天晚上別走了，吃過飯以后我陪你讀劇本——你明天什么工作安排？我提前吩咐司機(jī)準(zhǔn)備。”

    “商陸你——”柯嶼頓住，想教育他“不能這樣”，商陸不避嫌，當(dāng)著秦姨的面說：“對你我就是這樣?！?/br>
    鎏金細(xì)瓷茶壺被輕輕擱下，秦姨雙手交握輕輕鞠了一躬，商陸慵懶而小幅度地一揮手，人退下，他才繼續(xù)說：“從麗江那天晚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一星期，你到底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我已經(jīng)充分認(rèn)識到，不能慣著你。不能你說冷靜就冷靜，說保持距離就真的保持距離，你跑得又快躲得又徹底，所以，”他一勾唇，“別怪我強(qiáng)勢?！?/br>
    柯嶼抿了口茶，心里的亂糟糟反映到了眼神里，他不敢看商陸，一味地盯著茶碟上的手繪翠鳥，“你只是請我演戲，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了，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商陸兩手搭膝垂首坐著，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你真的談過六次戀愛？”

    柯嶼神經(jīng)繃緊，警覺地問：“怎么？”

    “沒什么，你好可愛。”

    可愛兩個字不常出現(xiàn)在對柯嶼的評價(jià)詞庫里，除了粉絲戴著八百米厚的濾鏡會說他可愛真性情外，在他的自我認(rèn)知里，柯嶼這兩個字意味著冷漠、生硬、淺薄、潛規(guī)則和萬事無所謂，充滿著硬邦邦的不解風(fēng)情——總而言之，和「可愛」是反義詞。

    可愛的評價(jià)讓他無所適從，他只好捏著茶盞，冷硬地說：“年紀(jì)輕輕什么時(shí)候瞎的?！?/br>
    “我瞎了，耳朵還可以用，”商陸逗他，像走一條纖細(xì)但柔軟的鋼索，總在剛剛好的尺度上，“你不經(jīng)常叫我名字，剛才叫了一聲，現(xiàn)在可不可以再叫一聲？”

    喉結(jié)滾動的同時(shí)視線已經(jīng)瞥開，柯嶼咽下那兩個字，改口：“不要?！?/br>
    商陸又失笑，勾起的唇角始終未曾放下，“好，沒關(guān)系，時(shí)間很多?！?/br>
    商明寶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噔噔噔跑到兩人眼前，要柯嶼給穿搭打分。商陸在男性中有多亮眼，她在女性中就有同樣的亮眼，披個麻袋都好看的身材和臉蛋，柯嶼衷心地打了滿分，小姑娘歡天喜地地走了，走兩步又退回來，拉住商陸的胳膊起身：“過來——過來！”

    兄妹二人一走，偏廳落入安靜，柯嶼一口氣深深地舒出的同時(shí)才后知后覺地察覺……他怎么這么緊張？只要一跟商陸單獨(dú)相處，他的神經(jīng)就不自覺緊繃，幾乎失去了所有慣常的從容。

    只要有商陸在的空間，他就有一種無從逃脫的被捕獲感和……近乎溺斃的焦慮。

    商明寶關(guān)門前特意看了眼，見柯嶼似乎很放松地閉目倚靠著沙發(fā)，才輕手輕腳地虛虛掩上門。

    “你搞什么？”

    話音剛落，商明寶墊腳捂住他嘴，“好哥哥，親哥哥，你記得幫我問問小島哥哥那些黑料是不是真的?！?/br>
    商陸挑眉，拽住他妹纖細(xì)的手腕：“你不是言之鑿鑿千真萬確假一賠十嗎，怎么，不是真的你嫁給他？”

    商明寶咬著唇嬌羞狀：“雖然大我快十二歲，不過也不是不可以?！?/br>
    商陸彈她腦門兒，“省省。”

    “我就想粉個干干凈凈人品過硬的不行嗎？像鐘屏那樣的就行！你什么時(shí)候帶鐘屏回來做客??？”

    商陸欲言又止，又不好當(dāng)粉絲的面爆人偶像黑料，沒好氣道：“愛粉不粉?！?/br>
    商明寶一顆透明少女心提前未雨綢繆上了，“這怎么辦呢，以后他當(dāng)你的專屬演員，當(dāng)我的男朋友，萬一真的很合得來，可是要結(jié)婚的呀……可是他都快三十了，都說男人過了三十功能就會下降，那到時(shí)候我怎么辦？”

    商陸：“……”

    商明寶明眸里寫滿了真誠的疑惑：“哥，是這么回事嗎？……哦算了，你都沒用過?！?/br>
    商陸忍無可忍：“沒用過也有基本概念謝謝?！?/br>
    商明寶邊把人往門外推，邊飛快地說：“有個屁的概念第一次連地方都找不到連三秒都堅(jiān)持不下來別打我我同學(xué)說的！”

    門都要被砸穿了，商陸陰沉森冷地說：“商明寶，你最好到大哥面前也能這么坦率。”

    “真的是我同學(xué)說的我處女膜還在呢！”

    柯嶼一口茶忠實(shí)地嗆了出來，迷茫地問：“……你們兄妹聊天尺度這么刺激的嗎？”

    商陸冷著臉一字一頓：“家風(fēng)不正，見笑了?！?/br>
    ·

    等跑車轟鳴聲隱去，明叔正好上樓來請：“餐桌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柯先生，請移步三樓。”

    正是黃昏時(shí)分，海邊落日緩緩沉下，燒出了橘色的鳳凰尾云層，濃墨重彩地倒映在電梯玻璃上。遠(yuǎn)處沖浪少年抱著滑板在灘浪上嬉戲追逐，商陸陪著柯嶼一起遠(yuǎn)眺，用遺憾的口吻告罪：“今天本來應(yīng)該陪你四處散散心，被明寶一打擾，反倒讓你無所事事坐了一下午?！?/br>
    柯嶼心里誠懇地想，饒了我，我才不想跟你單獨(dú)去海邊漫步，被海水淹沒都比跟你獨(dú)處的氧氣多。

    到三樓，順著純白的弧形階梯上行幾步，推開玻璃門，一片寬闊的露天花園出現(xiàn)在視野里。顯然，因?yàn)樗@位貴客的存在，就餐環(huán)境是特意打理過的?；ㄖρ谟车珱]有喧賓奪主，長餐桌上鋪著雅致的桌旗，彩繪瓷器里插著一束落日珊瑚，與遠(yuǎn)處天際線相得益彰。銀色燭臺上，白色蠟燭火苗顏色清透，飄出很淡很淡的香味。明叔親自拉開椅子請他入座，又為他推入，同時(shí)呈上一本軟皮對折皮夾，里面夾著精美的鋼筆手寫折頁：“這是今晚的菜單，請您過目?！?/br>
    商陸跟著翻開菜單，輕描淡寫解釋：“安排了潮汕料理，不過我們家廚師不太擅長，你將就點(diǎn)?！?/br>
    好家伙，冷盤湯主菜甜品一應(yīng)俱全，柯嶼掃過，松茸山珍湯，福祿原汁南非三頭鮑，鮮竹筍龍蝦湯吊東星斑，港式燒臘，刺身拼盤，潮汕鹵味四拼盤——柯嶼面無表情合上菜單，明叔讓人接過，又彎腰托著一支干桃紅葡萄酒，低沉著用紳士、專業(yè)、優(yōu)雅的語調(diào)為他介紹這款佐餐酒。

    酒倒上，人退遠(yuǎn)，柯嶼終于找到機(jī)會問：“……你們家吃飯都這樣？”

    商陸抬眸看他一眼：“怎么可能，是因?yàn)楦闶觳胚@么隨便?！?/br>
    柯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