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娛第一花瓶 第80節(jié)
柯嶼不知道余長樂這句話是只針對他,還是跟鐘屏之流都提過一遍。他輕描淡寫地笑:“豈止是我一個人對他感覺好?余老師看了快一個月,是不是眼都快挑花了?” 余長樂便不再客氣,出了第一道題。 卻不是劇本上的題。 是一場即興。要知道以前的澳門賭場外圍,到處都游蕩著站街女、伴游和混混疊碼仔。最亮眼的當(dāng)然是站街女,一應(yīng)的短裙挎包,涂著鮮亮的口紅,眼神中都帶著涂了蜜藥的鉤子。站街女和賭徒、疊碼仔之間的風(fēng)月故事,一本故事會都寫不完,余長樂便要他演一段跟站街女的互動。 可是現(xiàn)場是沒有搭戲的女演員的。這是除了考察鏡頭氛圍感外,商陸試戲風(fēng)格的第二層怪。 通常的試鏡,在自我展示外還會有一層“火花測試”。片方會讓兩個或兩個以上角色的試鏡演員一起演一場對手戲,這樣可以觀察出角色之間是否能碰撞出火花。 但在商陸這里,是沒有對手戲演員的,也沒有助演。 是不是演葉森?什么情況下碰到的站街女?聊了什么?需要柯嶼自己去設(shè)計。這是想象層面的東西,柯嶼腦中空白一片,像提筆時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壓著深呼吸,不動聲色地與商陸視線相觸。 商陸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只是站街女而已……他都差點被賣去泰國了,新葡京老葡京金沙威尼斯人英皇銀河,他哪一家沒有被梅忠良逼著逛過? 厚厚的一本接一本的筆記本上,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記錄、總結(jié)、背誦,頁角被翻卷邊了、紙被翻破了、封面被磨毛了,那些浩如煙海的素材成為字、成為畫,在長久的背誦模仿鍛煉中成為下意識、成為肌rou記憶,存入了他無可救藥漆黑一片的心里。 他的腦海里空空如也,他的腦海里如山如海。 柯嶼把手上的煙蒂在地上捻滅,又重新摸出一支,從這里開始進(jìn)入戲。 他做出被敬煙的模樣,偏頭,單手?jǐn)n住火苗,深深吸一口后沖對面不存在的站街女臉上吁了一口。 “三更富,五更窮,清早開門進(jìn)當(dāng)鋪——靚女,干什么想不開,要做窮賭鬼的生意?……什么,我哪里有錢?”他抱臂搭著,居高臨下饒有趣味地勾著一抹笑,“皮帶扣看著貴?你喜歡,我送你啊?!闭f著懶洋洋就要解扣子。 叮當(dāng)響一聲,他咬著煙又把襯衫掖回去,率自笑了起來:“喂,你看你同行都在笑我,別玩我啦?!卑彦竦臒熚卜词謯A給她,挑眉,又推搡一下,“抽啊,賞你你不要?索嗨。” 雖然罵人“索嗨”,但語氣慵懶并無惡意,神情中始終有一層漫不經(jīng)心的戲謔,仿佛只是順手逗她。 他心思的確不在這里,如果站街女夠敏銳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并不放松,始終在緊鑼密鼓地四處掃視,像臺精密的掃描儀一樣掃著新葡京外斑馬線上穿梭不停的行人。 果然,他的眼神一動眉頭一展,“走了,” 煙倉促地扔到腳邊踩了兩下,走的時候順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哥哥祝你恭喜發(fā)財仙樂無邊,錢包比屁股肥咯?!?/br> 一段即興有粵語有國語,切換得流利,演完的那一秒柯嶼迅速抽離,但也沒有再進(jìn)入葉森的角色中,那種江湖氣從他臉上退去,再看他臉時,竟會覺得他是那么的干凈純粹。 上百個平方的階梯會議室居然靜得落針可聞。 余長樂清了清嗓子,看向商陸:“商導(dǎo)怎么看?” 波瀾不驚的冷漠,敏銳警惕的江湖氣,散漫從容的姿態(tài)。 影視選角,演技第二位,貼角色才是第一位。 試鏡的要義,就是找到最正確的那個人來講述故事。 安靜的室內(nèi)響起了掌聲,商陸邊鼓著掌邊站起身,如同許多日子前,他和他在寧市城中村開著小花的陽臺上,如同許多日子前,他和他在玉龍雪山砌著石頭屋的山村里,他注視著柯嶼,旁若無人地鼓掌,“柯老師,謝謝你選擇我的電影。” 第82章 柯嶼直到出門時腦袋都還是懵的。 商陸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柯老師,「偏門」歡迎你的加入?!?/br> 雖然早知道商陸心意篤定,但他一直擔(dān)心自己臨場掉鏈子,呈現(xiàn)一場糟糕至極毫無說服力的表演,讓他連想偏心都無從下手。 余長樂的題是即興,他單純靠著自己對葉森這個人物單方面的理解去做了設(shè)計。他的心盲缺陷支撐不了有太多層次的想象,因而討巧地把重心放在了臺詞上。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他的小聰明一眼就會被識破。 從走廊里經(jīng)過時,身后的驚異聲壓得很低卻依然此起彼伏。 “怎么這么快?” “才十五分鐘不到!” “能不能行看一眼就知道了,演技勸退吧?!?/br> 柯嶼不為所動,口罩下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只一顆心止不住地顫栗,一股后知后覺的、仿如劫后余生般的情緒一波接一波如浪潮般上涌。商陸還在繼續(xù),他沒有人可以分享這股心情,好像當(dāng)年走出高考考場,他也無法對任何人描述他放棄立體幾何所有大題時淡漠冷靜的絕望。 他回到專屬休息室外,盛果兒等在門口,一張嘴,想問的話都忘了,只愣愣地看著他露在口罩外的雙眼,是那么的迷茫,好像沉浸在某種巨大的情緒中,一時間忘記了與現(xiàn)實的通道。 “哥?哥?”盛果兒輕輕拉他的胳膊。 柯嶼眼神動了一動,背后傳來一聲沉穩(wěn)熟悉的“柯老師”,帶著些微喘息聲,應(yīng)該是快步走動所致。他身體一怔,下意識轉(zhuǎn)身看去,見商陸從階梯會議室追了出來。 商陸握住他的小臂,嫻熟地露出一個很商務(wù)的淡笑,“請借一步,還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 繼而推開休息室的門,將人領(lǐng)至室內(nèi)。 門咔噠落扣,倒沒反鎖。盛果兒守在門外,跟米婭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話沒問完便被緊緊地拉入了懷抱。柯嶼驀然睜大眼睛,剛才還懵懂如墜夢里的眼神漸漸回神。 “恭喜你?!鄙剃戀N著他,又不住地偏過臉去親吻他。 身體里因為激動而泛起的冰冷,因為這個擁抱的緣故漸漸回溫??聨Z枕著他的肩膀:“你追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 “想第一時間陪你慶祝,想霸占你現(xiàn)在的心情?!鄙剃懣壑暮竽X,坦然自己的幼稚:“如果你首先跟別人分享,我會嫉妒?!?/br> 柯嶼不再說話,閉上眼時,眼眶忽而感受到一股灼熱的濕意。 商陸對他正所經(jīng)歷的巨大潮汐一無所覺,雙眸溫柔地鎖住他,“晚上要不要慶祝一下?我會提早結(jié)束,讓果兒先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我定了餐廳?!?/br> 柯嶼沒想到商陸安排到了這個地步。他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每天要看上百條試鏡片段,劇組籌備也在同步進(jìn)行,雖說有專業(yè)的制作公司,但他每一個演職人員——上至造型攝指美指,下至妝發(fā)統(tǒng)籌助理,都逐一審核履歷,回了酒店,還要跟米婭溝通三月影視的業(yè)務(wù)推進(jìn),要不是柯嶼在身邊他能睡著,估計早就累倒下了。 他忙到這種程度,對柯嶼的試鏡準(zhǔn)備進(jìn)度卻并不多問,不問他準(zhǔn)備得如何,有沒有什么問題,也沒有表現(xiàn)出過分的擔(dān)憂??聨Z以為他是沒空關(guān)心自己,可是從網(wǎng)上輿論的觀察、到安排他遞交試鏡的時機(jī)把握,乃至拿下角色后的慶祝,卻都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安排好了。 “好。”柯嶼伏上他肩頭,“你說了算?!?/br> 他找不到出口的孤獨被充盈填滿,他無所求了。 商陸撫了撫他的耳畔和黑發(fā),“好乖?!碧罂戳搜郾?,“時間差不多了,我只要了十分鐘的coffee break,晚上見。” 推門而出,米婭面不改色,盛果兒的八卦之心快溢出天際了。商陸對她頷首,“辛苦照顧柯老師?!?/br> 路虎駛過街口,路過一家連鎖藥房。 柯嶼叫停,“等一等?!?/br> “要買藥嗎?”盛果兒靠邊打雙閃,“我去買?!?/br> “我自己去,給我現(xiàn)金?!笨聨Z推開門,拉好口罩和帽檐,徑自往柜臺走去。 只是五分鐘他就出來了,手里提著一個小小的紙袋。 “什么呀?”盛果兒關(guān)切道。 柯嶼毫不介懷地遞給她,淡淡笑道:“這么好奇,自己看。” “……嘻嘻不了不了?!避囎又匦聠?,她從后視鏡偷瞄老板,發(fā)現(xiàn)他仍是那副將睡未睡的模樣,漂亮的眼眸垂闔,呼吸清淺綿長,好像今天下午的試鏡無關(guān)緊要一樣。 真不愧是明星,她想,她連考個經(jīng)紀(jì)人資格證都要緊張半天。 他回家重新洗了個澡,打開衣柜,破天荒地?zé)o視了成排的優(yōu)衣庫,從里面挑出一套相當(dāng)好看的秀款襯衫,袖口細(xì)致挽好,又難得戴上了腕表。跟商陸的不能比,只是一塊十來萬的積家,棕色皮表帶溫文爾雅。 做完這一切出房間,布偶貓造反了,小爪子來回?fù)芘獜募埓锇浅龅男A管,四雙貓眼炯炯的帶著困惑,只有最乖的金漸層在外圍怯生生地喵嗚喚著。 小圓管咕嚕嚕從茶幾上滾下來,啪一聲,又順勢滾到柯嶼腿邊。 貓都不認(rèn)識這玩意兒,只知道它們主人莫名就紅了臉,猛地轉(zhuǎn)身不愿意再多看。 主動到這份上,是不是太丟人了? 沒見過自己把自己送上門求cao的。 商陸電話來時,他還在猶豫。心一橫提了紙袋就出了門。袋子雖然小,但顯眼。副駕駛落座,商陸瞥了一眼:“身體不舒服?什么藥?” “嗓子疼?!?/br> “我看看?!?/br> 柯嶼乖乖又敷衍地“啊”了一聲,“看什么看,你又不是醫(yī)生?!背玫叵萝噹鞗]人,他攬過商陸脖子,與他接了個淺淺的吻。 被這么一打岔,商陸注意力頓時被轉(zhuǎn)移,輕輕嗅了嗅,低聲:“洗過澡了?” “有煙味……”柯嶼輕描淡寫地解釋,卻不知道多此一舉此地?zé)o銀的道理。按他此前的個性,根本就不會認(rèn)真給理由,只會“嗯”一聲。 商陸捏他的掌心,只當(dāng)他是今天太高興,因而要正式一點的緣故。 餐廳提前包了場,是在商明羨主理的綺邐酒店。這是她一手帶出來的高奢度假酒店,所有房型只有套房和獨棟,即使是淡季,最低房價也在四千以上。 距離有點遠(yuǎn),柯嶼睡著了,等到的時候正是日落,酒店在一處開闊已極的山坳里,正對面極目處,山巒丘陵在暮色中只剩了隱約的輪廓,像山水畫。綿延的曠野里,稻田被晚風(fēng)吹動起伏,點綴的黃色路燈下蟲鳴聲短。 商陸把鑰匙扔給門童泊車。酒店公關(guān)總監(jiān)早在大堂等候,柯嶼口罩未摘,她也呈現(xiàn)出了極高的職業(yè)素養(yǎng),眼神里一點探究都沒有。 走vip通道到餐廳,一體化全玻璃透明式,外面圍著的是東南亞香草林,風(fēng)中都帶著獨特的香味,晚間露水已起,在葉尖反射落日霞光。 服務(wù)生送上餐牌,從法國漂洋而來的主廚親自指導(dǎo)點餐,為柯嶼詳細(xì)介紹每道料理的獨到之處,商陸充當(dāng)兩人之間的翻譯。 這是柯嶼第一次聽商陸說法語。大學(xué)選二外時,他舍了熱門的法語,而選了西班牙語,便是覺得法語聽起來又快又繁瑣,沒有簡潔的語感?,F(xiàn)在聽商陸說,一會兒覺得不愧被譽(yù)為世界上最優(yōu)美的語言,一會兒又覺得大概只有商陸這樣氣質(zhì)的人說起法語來才相襯優(yōu)雅。 念頭都是無厘頭的,荒誕般難以琢磨,只有他看著商陸的眼神是實實在在的—— 像乞力馬扎羅山上的那一抹雪,無論赤道的烈陽如何照耀,它總無法消解。 “這是內(nèi)地第一家綺邐,已經(jīng)快十年了?!?/br> 柯嶼久聞大名,之前應(yīng)隱冬天約過他一起來泡溫泉,后來因為種種已經(jīng)記不清的原因擱置了。 “你和你姐的審美都很好。” 藝術(shù)性的奢華酒店很考驗主理人的審美和決策力,如同經(jīng)營畫廊和展廳。對自己審美不自信的人,是駕馭不了這樣龐大的美學(xué)工程的,即使有各種專業(yè)人士出謀劃策,最后出來的效果也可能是不倫不類的四不像。 商陸看著他,唇角勾了勾:“我審美好,我當(dāng)然是知道的?!?/br> 柯嶼意識到他指的是什么,燈光曖昧,掩去了他心跳的停擺。 “下午試鏡結(jié)束后,我接到了麥安言的電話,他約我明天抽空喝杯咖啡?!?/br> 柯嶼想了一下:“他應(yīng)該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你要定我?!?/br> “還想再為鐘屏爭取一下?!?/br> “嗯,小言當(dāng)經(jīng)紀(jì)人是盡心盡力的。”柯嶼搖了搖紅酒杯,笑了笑,“你去吧?!?/br> “等梅叔的人選定下來,就正式官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