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贊美和褒獎，穆珩并不陌生。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當(dāng)面稱贊欽羨他的強(qiáng)悍，狠辣，與權(quán)勢。

    他同樣不陌生的，是那掩藏于其后的嫉妒，忌憚，功利，畏懼。

    而像是這樣此簡單而直白，甚至算得上冒犯的贊美。

    穆珩還是第一次聽。

    但是意外的，很難說得上討厭。

    看著大廳中變得突然奇怪起來的氣氛，時安茫然地眨眨眼。

    自己有說錯什么嗎？

    他仔細(xì)地回憶了一下，但卻一無所獲。

    好像也沒說什么奇怪的話??！

    難道現(xiàn)在人類都不喜歡“好看”這個詞了嗎？

    不過，等時安向位于末尾的位置走去的時候時則淳這次沒有再阻止了。

    心懷鬼胎的一桌人吃了食不知味的一頓飯。

    唯一開心的恐怕只有時安了。

    在他現(xiàn)在的這個位置，能夠盡情地欣賞亮閃閃而不被對方影響，而且因為距離很遠(yuǎn)所以不會被攪和進(jìn)應(yīng)付不了的談話當(dāng)中。

    而且更重要的是……

    這頓飯真的好好吃?。。?！

    時安覺得自己在人類社會的這段時間里已經(jīng)吃過不少美味的好吃的了，今天晚上食物的水準(zhǔn)依舊超乎他的想象。

    這就是金錢的味道嗎！

    等到晚宴結(jié)束之后，時安幸福地打了個嗝。

    看著餐桌上的盤碟被撤掉，他這時才突然意識到，在晚宴全程，穆珩都沒有再提之前那件事。

    難道是放棄了嗎？

    時安疑惑地向著穆珩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看出來了，那個時則淳恐怕不會拒絕穆珩的任何要求。

    倘若他在桌上但凡輕描淡寫地一提，時則淳絕對二話不說地答應(yīng)下來，甚至恨不得把他打個包捆個蝴蝶結(jié)送過去。

    而為了不過度抗拒引起懷疑，時安恐怕也得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

    穆珩似乎感覺到了時安的視線，向他看了過來。

    ——眼睛真好看。

    時安走神了。

    他決定，等將來把穆珩做成手辦之后，放到尾巴尖的地方似乎有點(diǎn)太遠(yuǎn)了，放到左爪邊恐怕是最合適的，這樣只要他一睜眼就能看到啦。

    穆珩收回視線，站起身來。

    他整了整自己的戰(zhàn)術(shù)手套邊緣，冷淡而又不失禮節(jié)地向時則淳告別。

    時則淳向著時安使了個眼色。

    時安茫然地回望過來：“……？”

    時則淳又用力地向?qū)Ψ绞沽藗€眼色。

    時安反應(yīng)了一會兒，疑惑地開口道：“怎么了？你眼睛抽筋嗎？”

    時則淳：“……”

    逆子！

    他深吸一口氣，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壓低聲音說道：“時安，你去送送。”

    似乎發(fā)覺了這邊的異樣，穆珩扭頭望了過來。

    在他的面前，仆從已經(jīng)幫忙推開了大門，漆黑的夜空深而遠(yuǎn)，冰冷的月光無聲灑落，穆珩的銀發(fā)猶如燃燒著的白色火焰，閃耀著珍珠般潔凈光潤的質(zhì)地。

    時安眼前一花，下意識地答應(yīng)道：“好哦?！?/br>
    ——等他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晚了。

    時安嘆了口氣。

    在靜寂的夜晚中只剩下了他和穆珩，兩人一同向前走著，誰都沒有說話。

    在即將走到門口時，對方率先打破了寂靜：

    “什么時候你改變了主意，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

    說著，穆珩從大衣口袋中取出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時安下意識地接過。

    他向其中一瞥。

    里面裝著的是一個怪模怪樣的方塊，似乎是用玻璃和鋼鐵做成的，時安花了兩秒才從自己對人類社會少的可憐的了解中找到相關(guān)的信息—好像是一個叫做手機(jī)的東西？

    “里面有我的號碼?！?/br>
    穆珩垂下冰冷的藍(lán)色眼眸，沉靜地注視著少年柔軟的發(fā)旋。

    他的聲音低沉微啞，帶著一點(diǎn)金屬質(zhì)感的冷和磁：

    “當(dāng)然，你可以要求任何報酬?！?/br>
    *

    在時安的堅持下，時則淳最后還是派車將他送回了時安先前一直住著的小別墅。

    在和熱淚盈眶的老管家簡單地打過招呼之后，時安直奔自己的房間。

    他將門關(guān)上之后，將那個從時家主宅中順回來的小盒子掏了出來。

    魔蟲幸災(zāi)樂禍地報告道：“放心，沒跑?！?/br>
    而且還被它的夸大其詞和故弄玄虛嚇了個半死現(xiàn)在恐怕時安問什么它都愿意招了。

    果然，當(dāng)黑煙被放出來之后，就仿佛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和曾經(jīng)能夠人類時安的交易說了個干凈，任何細(xì)節(jié)都沒有放過。

    人類時安是在即將被趕出時家主宅前得到這個盒子的。

    他已經(jīng)連續(xù)數(shù)年未曾檢測到任何魔力波動，父親對他的態(tài)度也越來越冷淡，當(dāng)時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即將被拋棄置換的命運(yùn)，出于絕望，他在黑煙的誘惑下，與它做了交易。

    ——他希望得到強(qiáng)大的力量。

    而黑煙并不是什么好東西。

    它只是一只能夠進(jìn)食人類靈魂的魔物而已，而不是童話故事中的燈神，所以它用來滿足人類愿望的方式，就是制造類似的幻境，在人類放送警惕，到了最虛弱的時候，再以他們的靈魂為食。

    但是，在時安將它放出來的時候，它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那個盒子中鬼知道多長時間了，在漫長的歲月中，它已經(jīng)變得虛弱不堪，無法制造任何幻境。

    所以，黑煙給了時安一個雖然能夠滿足愿望，但是卻絕對不可能完成的咒語。

    黑煙死都想不到，這個不可能完成的咒語居然真的完成了。

    畢竟，誰他媽知道現(xiàn)在還有龍?。?！

    而且由于時安本人的靈魂在這場成功的獻(xiàn)祭中消散，所以它沒有得到半點(diǎn)食物，只能在黑暗中憤恨不平，靜靜地等待著下一個受害者的出現(xiàn)。

    聽完之后，時安問道：

    “在你被原來那個時安放出來之前呢？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嗎？”

    黑煙搖搖頭：“不知道。”

    時安拎起黑煙甩了甩，把它晃的七葷八素：“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個召喚巨龍的咒語呢？”

    他疑惑地皺起眉頭：“你看上去活的沒那么久啊。”

    要知道，那個咒語即使對于時安來說都算得上古老，而根據(jù)這只魔物的自述，它以為所有的幻想種也都已經(jīng)消失了，所以按理來說，它是不可能得知這個咒語的啊。

    黑煙猶疑半晌。

    魔蟲：“咳咳！”

    它狐假虎威地咳嗽了兩聲，抬起兩條細(xì)腿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不說？”

    黑煙著急了：“好好好，我說我說——”

    它緩緩地張開嘴，嘴巴越張越大，直到快要比腦袋還大，然后——“嘔！”

    魔蟲的臉綠了：“……”

    我他媽讓你說，沒讓你吐?。?/br>
    只見黑煙蠕動了兩下，然后將一本比它要大得多的書吐了出來。

    時安嫌棄地用指尖拎起書本的一角：“……這是什么東西？”

    “它是我在被關(guān)進(jìn)這個小盒子之前下的?！焙跓熖撊醯卣f：“當(dāng)時外面有很多很多書，我就想隨便吞一本，說不定里面有能讓我逃出去的方法，所以我就選了一本看起來最古老，使用的書寫材質(zhì)最昂貴的——”

    一般來說，越古老的書本里記載的咒語越高深自己逃脫的可能性就越高。

    但是它越說越悲傷，聲嘶力竭地吶喊道：

    “誰能想到，這里面所有的東西都關(guān)于龍?。。。　?/br>
    而且，為什么會有人用如此昂貴的附魔紙張，寫一本記載巨龍種族，長相，習(xí)性，甚至蛻皮時間的書啊！

    這是有什么疾病嗎？！

    魔蟲：“……”

    它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這個時候魔蟲也顧不上嫌棄了。

    它艱難地爬到那本厚厚的書上，用幾條細(xì)腿將書本的封皮艱難地打開，然后急切地搜索著，尋找著任何有任何可能出現(xiàn)有用信息的位置。

    魔蟲突然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