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一顆大樹上，闔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等到再近一點(diǎn)，白石看清了女人的臉。

    那是一張讓她無比熟悉的臉，白石從沒見過如此貼合江南水鄉(xiāng)的女人，她身上的溫柔婉轉(zhuǎn)，靈巧動(dòng)人，白石永遠(yuǎn)也忘不掉。

    她怎么在這里??？

    老人明顯也看見了河水對(duì)岸的女人，表情重新恢復(fù)了不起波瀾的木偶臉，慢慢悠悠的揮動(dòng)船槳。

    白石跳下船，一步一步的向女人靠近。

    “你看到的河水是什么樣子的？”

    女人婉轉(zhuǎn)似黃鸝鳥的聲音在女孩兒耳畔響起，緩緩提出了一個(gè)問題。

    “什么？”

    白石一時(shí)沒明白過來，嘴巴微張吐出一個(gè)氣音。

    “據(jù)說，忘川河的水能映照出人的內(nèi)心，若心無雜念，無牽無掛，看到的便是一汪清水，若牽掛太多，是永遠(yuǎn)也看不到頭的。”

    女人的睫毛抖動(dòng)，睜開了眼睛。

    白石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女人婉轉(zhuǎn)的臉上，只有兩個(gè)黑漆漆的大洞——

    她沒有眼球。

    女人也感受到了白石的驚慌，低低笑了一聲，從善如流的閉上眼睛，像是不愿意嚇到面前的女孩兒。

    “你過來?！?/br>
    女人伸出一只手，手指纖長細(xì)膩，如白玉凝脂。

    白石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女人像是從她身體里感受著什么，低著頭久久不語，隨后一聲輕笑，道：“不是什么大事。”

    白石更加迷惑了，剛要開口詢問卻被女人打斷了。

    “都是后話，你先告訴我，這河水在你眼中是個(gè)什么樣子？”

    女人的聲音很溫柔，跟哄小孩子似的。

    “是晚霞的顏色。”

    白石說道，見女人并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便繼續(xù)往下說去。

    “像是落日時(shí)分的玫瑰花圃，我坐在山坡上，晚風(fēng)輕撫過我的臉頰，身邊有一只小兔子跑過，它直起身子抬頭看我，仿佛在問我為什么還不回家……”

    女人一直靜靜的聽著，直到女孩兒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她輕輕拍著女孩兒的背。

    “不怕，不怕?！?/br>
    按道理來說，白石是不應(yīng)該相信眼前這個(gè)女人的，即使她和那人有著相同的面容，相同的氣質(zhì)。

    女孩兒哭累了，把頭靠在女人懷里沉沉睡去。

    女人再次睜開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眶注視著忘川彼岸，那里是一片紅色的花海。

    彼岸花花開彼岸，忘川河中亦忘川。

    曼珠沙華生生世世花葉不相見。

    不知那人是否安好。

    女人面前并沒有那一片紅色花海，而是一條無邊無際的血色河流。

    她看不見，只能從擺渡人接過來的亡魂口中得知這忘川景象。

    懷中的女孩兒有著她從沒遇見的純潔心靈。

    每一個(gè)渡過忘川被她留下的人都說，這是一條血黃色的河，很寬，很遠(yuǎn)，黑霧籠罩在河面之上，無邊無垠。

    白石不一樣，她仿佛只能看到最美好的一面。

    野玫瑰。女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比喻。

    她輕輕翹起唇角，秀美的臉上更添了一份靈動(dòng)。

    這樣的人，來與她作伴，未免可惜。

    “你送她回去吧?！?/br>
    朱唇輕啟，忘川水中伸出一條觸手，托起白石沉睡的身軀，向彼岸去了。

    動(dòng)作迅速但無比輕柔，沒有一滴水留在岸上。

    女人黑洞洞的眼眶再次闔上了，靠在樹干上仿佛再次陷入沉睡。

    “再見。”

    白石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睡到三魂七魄都要離體了才悠悠轉(zhuǎn)醒。

    眼前是唐安言焦急的面孔。

    他正翻看著白石的瞳孔，兩根手指正搭在女孩兒手腕上診脈，周圍落針可聞。

    唐安言近在咫尺的手給白石嚇了一跳，剛要問怎么回事，就被唐安言制止了。

    他反復(fù)診著白石的脈象，又掰著白石的下巴左看右看，確定脈象是完全平穩(wěn)了才緩緩?fù)鲁鲆豢跐釟?，向周圍眾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是怎么回事？”白石懵了。

    唐安言看著她：“你剛才，脈搏停止跳動(dòng)，瞳孔渙散，明顯是……”

    已經(jīng)死了。

    白石一怔，她明明只是睡了一覺，頂多算是昏過去了，怎么可就是差點(diǎn)死了？

    唐安言診脈還是準(zhǔn)的，白石很相信他，沉默片刻，笑了笑：“沒事兒，我這不醒過來了?！?/br>
    “做夢(mèng)了嗎？”一邊站著的男人突然開口問道，“夢(mèng)見什么了？”

    做夢(mèng)？好像是做了。但是不記得夢(mèng)見什么了，好像……

    “好像有玫瑰花?！?/br>
    白石想了想，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漫山遍野的野玫瑰，很好看。

    “花？”戚年年驚訝，“但怎么是玫瑰？不應(yīng)該是薔薇嗎？”

    白石的守護(hù)靈就是一朵艷色薔薇，那應(yīng)該是白石的自愈能力。戚年年這樣想。

    “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

    白石直起身子往四周看，這應(yīng)該是一間工廠房。

    看上去很久沒人住了，四周的白墻早已脫落掉漆，墻角結(jié)著蜘蛛網(wǎng)，旁邊的桌子上有厚厚的灰塵。

    “一間民房?！逼菽昴暾f，“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住人了，看著都快塌了。”

    “只是暫時(shí)待一下，想著等你醒過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