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床出門，一邊下樓梯，一邊系好睡袍帶，看見母親秦勤還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挽線團。

    秦勤快速地繞著毛線球，而她面前的那圈毛線卻浮在低空，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在替她撐著。

    “爸爸還沒回來嗎？”褚涯問道。

    “沒有，可能今天的會議比較重要吧?！鼻厍诜畔率掷锏木€團，“餓了沒有？你晚飯沒吃多少，我去給你熱一熱?！?/br>
    “不餓?！?/br>
    褚涯走到沙發(fā)前，拿起那圈懸在空中的毛線撐在自己手腕上，晃動胳膊之間，一旁的椅子突然離開地面，飄移般挪到他腿后。

    褚涯看也不看地坐上椅子，秦勤繼續(xù)繞線團，母子倆有句沒句地對著話。

    “你現(xiàn)在能察覺到你的量子獸是什么嗎？”秦勤問道。

    褚涯輕輕搖頭：“還不行?！?/br>
    “沒事，我當初是突破時才看見我的量子獸。我在分化期就每天想著浣熊，量子獸很自然就是浣熊。你想要什么量子獸？每天睡前都有描摹它的形態(tài)嗎？”

    褚涯一直不告訴父母他想要的量子獸是什么，現(xiàn)在也只抿了抿唇：“每天都描摹過?！?/br>
    “你這嘴可真緊，反倒讓我越來越好奇?！鼻厍谛Φ?。

    “你的量子獸在做什么？”褚涯岔開話題。

    秦勤看了眼他身旁：“在給你倒水?！?/br>
    褚涯接過低空飄來的水杯，對著空氣道了聲謝，又道：“我今天在回家的路上，能看見別人量子獸的模糊形體，可從來沒見過mama的浣熊，也沒看見過爸爸的藍虎。”

    秦勤露出個淺淡的笑：“再過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它們了?！?/br>
    “嗯?！?/br>
    母子倆沉默下來，秦勤轉(zhuǎn)頭看了眼時間，神情里隱隱有些煩躁。

    “今天肯定是重要會議，所以我沒敢打電話給褚哥，可是打給云副官和顧麟的也打不通。”

    “可能他倆也在會場吧?！瘪已陌参康?。

    “也是……但我心里怎么就這么慌呢？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似的?！鼻厍趯⒚€團擱在腿上：“這屋里怎么這么熱？是不是要下雨了？”

    褚涯便道：“我去把窗戶打開透透氣?！?/br>
    褚涯起身去推開窗戶，卻沒有感覺到一絲風?？諝庵袔е睗竦臒嵋?，如同粘稠的膠水糊上皮膚和口鼻，感覺并不比室內(nèi)好上多少。

    天上亮起閃電，將這片區(qū)域照得雪亮，他看著遠方忽明忽暗的種植樓，對秦勤道：“確實快有一場暴雨了。”

    第10章

    褚涯再次躺回床上，卻依舊睡不著。他雙手平放在小腹，聽著窗外不時滾過的悶雷聲，心里也有著不明原因的焦躁和不安。于是干脆收束散亂思緒，進入了自己的精神域。

    這是一個冰雪的世界，寂靜且清冷，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平展雪原蔓延無邊。

    褚涯站在雪原上，走向前方那個被冰雪覆蓋的橢圓形大繭。

    他撥開大繭最上層的積雪，露出下方一小塊半透明繭殼，也能看見繭里有一團模糊不清的物體。他的手掌覆蓋上繭殼，感受那和他體溫一致的溫潤觸感，也能感覺到掌心下有什么在對他輕輕回應。

    這是他正在成長中的量子獸，和他精神相連，就算什么都不用說，它也知道他的不安，并產(chǎn)生了相同的情緒。

    褚涯靠著繭殼坐下，他的存在安撫了有些躁動的量子獸。而量子獸給出了相同的回應，讓他的心情也逐漸安寧。

    褚涯退出精神域時，窗外依舊是電閃雷鳴，積壓在空中的雨滴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看了眼掛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便起身拉開房門，從樓梯口探頭，看見母親依舊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織毛衣，而父親還是沒有回家。

    褚涯在門口站了兩秒，退回去撥打褚誠煜的電話，等了半晌后看看屏幕，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電話沒有信號。他便打開衣柜，取出黑色衛(wèi)衣和牛仔褲換上，匆匆下樓。

    秦勤正拿著毛衣在發(fā)愣，瞧見褚涯后問道：“你換衣服做什么？”

    褚涯在客廳頓住腳：“我反正睡不著，想去軍部看看。”

    “你現(xiàn)在去軍部啊，可已經(jīng)這么晚了……”

    秦勤正遲疑著，突然凝住神情，站起身急步走向窗戶。褚涯察覺到有異，趕緊跟了上去。

    褚涯站在母親身旁，垂頭看著樓下。頭頂一道閃電劃過，驟然亮起的樓外空地上閃過幾道人影，還有幾道雪亮反光。

    他心頭一凜，正要仔細看，閃電卻已消失，樓下恢復了黑暗。

    轟！

    炸雷緊跟著響起，褚涯腦中也反應過來，那幾道反光是晃動的槍膛。

    “mama?！瘪已挠行┚o張地輕喚了聲。

    “沒事，別慌?！?/br>
    電梯方向傳來輕微的嗡嗡聲，兩人一起看了過去，發(fā)現(xiàn)電梯正從一樓往上。

    “沁姐出去了的嗎？”褚涯問。

    秦勤聲音有些緊繃：“沒有，我讓她先去睡覺了?！?/br>
    褚涯的心臟跳得很快，反手悄悄摸上別在后腰的匕首，聲音很輕地道：“那應該是爸爸吧?！?/br>
    “嗯，應該是他?！鼻厍诳粗鴦幼兓玫碾娞輸?shù)字鍵，“小涯，已經(jīng)很晚了，你先上樓吧。”

    褚涯沒有應聲，只雙眼死死地盯著電梯。

    “快點，上樓去！”歷來溫和的秦勤突然聲音嚴厲。

    褚涯依舊沒有動，秦勤便推著他往樓梯走，他的大腿也被一雙看不見的小爪子摟住往前拖。

    “mama——”

    褚涯剛被推上樓梯，叮一聲電梯響，兩人都頓住動作，齊齊看向了那方向。

    電梯門緩緩打開，十幾名荷槍實彈的莫爾納軍涌入屋內(nèi)，沖進客廳。一名身著莫爾納政府軍軍裝的上尉軍官走在最前，對著秦勤和褚涯行了個禮：“褚夫人，褚少爺。”

    秦勤也不再推褚涯，只身姿筆挺地站在樓梯上，神情也迅速鎮(zhèn)定下來。

    “你是誰？你們闖到我家里來做什么？”

    軍官態(tài)度恭敬地回道：“莫爾納政府軍上尉，奉孟執(zhí)政官的命令，前來照顧褚夫人和褚少爺?！?/br>
    “孟和光？政府軍什么時候有這么大的膽子，居然能派人闖進晨星會褚誠煜的住所？”秦勤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你們是日灼會蔣鮮的人吧？”

    軍官也不回答，只對著身旁的人道：“送夫人和少爺回房休息?！?/br>
    兩名士兵走過來，伸手便去拉秦勤和褚涯的胳膊。但手才伸至一半，褚涯便一腳踢去，踢中其中一人的小腹。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從小在軍校接受訓練，又是處于分化期。那被踢中的士兵承受不住這一腳，踉蹌后退著撞到茶幾，再痛苦地蹲下。

    秦勤也同時發(fā)難，一巴掌扇在另一人的臉上，怒喝道：“你們馬上從我的家里滾出去！”

    “褚夫人，您太激動了，請您控制下情緒，回房間休息?！避姽僖琅f彬彬有禮。

    秦勤聲色俱厲：“你們趁我丈夫不在，就帶兵闖入我們的家，這是要和晨星會開戰(zhàn)嗎？你馬上給蔣鮮撥電話，我要和他通話?！?/br>
    “夫人——”

    “立即滾出去！不然就給我聯(lián)系蔣鮮，我要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軍官語氣無奈：“夫人，不是我不幫您聯(lián)系蔣會長，而是這里的信號已經(jīng)被屏蔽了，就連我的電話也打不出去?！?/br>
    屋內(nèi)安靜下來，秦勤滿臉怒容地和軍官對視著。褚涯扶著她的胳膊，卻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不停發(fā)抖。

    他心里很清楚，此刻的母親是在竭力維持鎮(zhèn)定，這群人能就這么闖入他們的家，想來樓下的護衛(wèi)兵已兇多吉少，也代表著父親那里一定發(fā)生了重大變故。

    “秦姐，小涯?！笨蛷d旁的通道口突然響起帶著怯意的聲音，披著一件開衫毛衣的阿沁站在那里，顯然剛剛醒來。

    褚涯和秦勤都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軍官迅速轉(zhuǎn)身，抬手舉起了槍。

    秦勤立即放出精神力束縛，量子獸浣熊也同時朝前撲出。但她的精神力還沒碰到軍官，便在半空被截住，像是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透明墻。

    精神力屏障！

    高階哨兵！

    砰！槍聲響起，阿沁瞪大眼睛倒在地上，額頭中心多出一個正在冒血的黑孔。

    “阿沁！”

    “沁姐！”

    褚涯猛地奔向躺在地上的阿沁，一名士兵擋在他身前，他用盡全力一拳砸去，士兵抬臂格擋，只聽咔嚓一聲，那士兵便抱著自己的小臂發(fā)出慘叫。

    子彈上膛聲響起，數(shù)把槍都對準了褚涯。褚涯反手就想去奪身旁人的槍，就聽到軍官冷冷的命令聲和秦勤的一聲大喊。

    “準備——”

    “小涯！”

    褚涯頓住了動作，喘著氣慢慢轉(zhuǎn)回身。他看見秦勤站在樓梯上，臉色慘白如紙，對著他緩緩搖了下頭。

    見褚涯沒再動，軍官放下抬起的右手，對著秦勤微微頷首，態(tài)度依舊是那么恭敬：“為了不出現(xiàn)什么意外，還是請夫人和少爺回房間休息吧。”

    “小涯，你過來。”秦勤聲音嘶啞。

    秦勤的浣熊正在和一只穿山甲撕咬，身上已經(jīng)冒著nongnong黑煙，便將它也收回了精神域。

    褚涯眼睛通紅，身體不可遏制地發(fā)著抖，看看倒在地上的阿沁，又看向自己的母親。

    秦勤眼里全是哀求，朝他伸出手，顫聲道：“小涯，你過來。”

    褚涯終于一步步走向秦勤，剛到樓梯口，秦勤就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緊：“走，我們上樓。”

    母親的手冷得像冰，褚涯便沒有抗拒地由著她將自己拉上樓，再進入了主臥房間。

    剛關(guān)上房門，秦勤便將褚涯摟在懷里，褚涯將臉埋在她肩上，咬著牙哽咽：“沁姐……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秦勤手掌摩挲著褚涯瘦削的脊背：“我明白，我都知道，可我們現(xiàn)在不能沖動。樓下守著那么多人，那個軍官是a級哨兵，我只是b 向?qū)?，對付不了。?/br>
    褚涯又抬起頭，遍布淚痕的臉上露出惶然：“不知道爸爸現(xiàn)在怎么樣了?！?/br>
    樓梯傳來腳步聲，有人守在了門口，秦勤便將褚涯拉到臥室窗邊，低聲道：“這些人沒有動我們，只將我們關(guān)在屋里，這表明諸哥還安全著，想用我們母子去要挾他?！?/br>
    她打量著屋內(nèi)，聲音冷靜，目光鎮(zhèn)定：“我們必須得想法離開這兒，去找他?！?/br>
    窗外響起了密集雨聲，這場大雨終于落下。風攜著雨絲闖進敞開的窗戶，卷走一室悶熱，迅速灌入涼意。

    秦勤脫掉寬大的家居服外套，換上黑色作戰(zhàn)服，用橡筋將自己的一頭長卷發(fā)扎好。接著打開墻壁上的暗柜，取出槍支和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