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林希耳邊，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槍響。

    第35章 潘多拉II代

    伴隨著槍響，少年的頭顱猛地一震。嚴寒的天氣里，guntang的液體幾乎在同時濺到林希的臉頰上。

    林希感覺自己奔跑的腿在發(fā)軟，聲音也跟著顫抖。

    慕、慕夜辰？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回答他的是肩膀上越來越多的滲透的液體。

    慕夜辰林希又道。

    少年依然沒有響應(yīng)，那雙摟在林希脖子上的手慢慢地松開，無力地蕩在林希的心口前。

    慕夜辰。

    林希閉上眼睛，他覺得自己的心碎了。

    那就是保護好這顆心，你就能一直活下去了嗎？

    可林希，我想保護你，我不想你被他們處死。

    林希，你快背著我，他們子彈太多啦我、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這個世界是冰冷的，只有身邊的人流出的血液是刺激著皮膚，是灼熱的。

    可現(xiàn)在，這個人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體溫。

    他慌亂地擇路，終于在槍林彈雨中逃出反抗軍營地的攻擊范圍，潛入北部的林子里。

    只要按照這個方向再往前逃，他就能離開彼方試驗塔的控制范圍，進入到北部的瑪卡峰雪山放牧區(qū)，藏匿進蒼茫的雪原里。

    但林希卻邁不動步子了，他找到一棵樹，哆嗦著手將背上的慕夜辰輕輕放下。

    血淋了一地的雪。

    慕夜辰?jīng)]有說話，他背靠著樹干，額頭上、身體上全是粘稠的液體，連平常帶著笑容的眉眼都被紅色浸透了。

    天邊露出熹微的白肚。

    林希帶著希冀注視著。

    可風(fēng)和光拂過慕夜辰的頭發(fā)，他看到了對方額上猙獰的孔洞。

    林希抖索著張了張嘴，終于忍不住捂住臉頰，跪在雪地里痛哭。

    他就算第一次遇到異種，被他們咬掉四肢，也都沒像現(xiàn)在這樣哭過。

    慕夜辰說要保護他的心臟。

    他的心是被慕夜辰保護住了，可現(xiàn)在為什么會這么難受？這么窒息？這么痛苦？

    林希想不明白，他感覺頭疼欲裂，身體里共生的古菌開始爬上他的腦袋，紊亂地打翻著他的記憶。

    古森林里的舌頭、被他一口咬住吃痛慘叫的男孩、抱舉著他說身高終于比他高的慕夜辰

    它們就像走馬觀花的鏡像，不斷地破碎重塑，一次比一次來得清晰透徹。

    這些記憶不斷地翻涌，直至樹林里傳來沙沙、沙沙的人的走動的聲音。

    林希緩鈍地抬起頭。

    一片白熾的探照燈從突然打在了他的眼上、臉上、身體上。

    林希的反應(yīng)前所未有的呆滯。

    他臉上全是涕淚，看到燈光中，有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人緩緩走來。

    那人用燈光直射他的眼睛。

    林希感覺自己的丑陋和狼狽無所遁形。

    林希，你把我的兒子怎么了？

    我、我。

    林希想辯解，思想和聲音最終潰不成軍。

    他跪在地上，被實驗室的人重新帶上了鐐銬。

    他們?nèi)蔽溲b地防備著他，不斷用白光刺激他的眼球，拖拽著將他從雪地里拉起來。

    白光刺眼得讓人眩暈，他回頭看了眼慕夜辰。

    慕夜辰身邊已經(jīng)圍滿實驗室的人，他們翻看少年的眼皮，測試著少年的心跳，檢查少年的傷口。

    慕夜辰一動不動的，測試儀器里的腦波輕微地跳動了兩下，正在無限地拉平。

    有人搖頭，有人輕輕嘆了聲。

    慕夜辰的父親也站在少年的面前，他背對著林希，身影高大，像一座厚重的、難以逾矩的山。

    林希忽然推開身邊實驗室的人，掙扎著跑到慕夜辰父親的面前。

    慕博士，他能活下來嗎？他著急地問。

    慕夜辰的父親緩慢地轉(zhuǎn)過眼睛，冷漠地看著他。

    林希感覺自己就像是小丑，他很快被追上來的人摁倒，又連忙掙扎著抓住慕博士的褲腿。

    慕博士，你一定要救救他。

    有人在掰他的手。

    林希不甘心，他趴在地上，抬著頭開始乞求。

    博士，你們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你們一定有辦法救慕夜辰的，你們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慕博士，我會讓你們每天抽血的，我會配合你們實驗的，我、我還可以幫你們殺了反抗軍

    對，我能殺了他們，我能幫你們肅清所有反對實驗室的人，只要慕夜辰他活著，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們做

    他叫著，不顧自己的姿態(tài)有多丑陋。

    但慕夜辰的父親沒有理會他，他被人拖出雪地，重新鎖回了四面幽閉的密室。

    此后是七天七夜的禁閉。

    直至最后一天，密室的門終于被打開，林希渾渾噩噩地抬起頭，在門口的光線處看到慕夜辰的父親。

    林希，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記、記得。他起身，慢慢地爬上前。

    慕夜辰已經(jīng)腦死亡，他身上中了十六槍，全是為了你挨的。

    林希惶恐地縮起身體，他抬頭，不斷地嚅囁著唇。

    但他的心還活著。慕博士看著林希，聲音莊嚴，現(xiàn)在能夠救活他的，只有舊人類改造計劃。我們將按照計劃，在他的身體里注射你的血清，把他改造成II代變種人。

    林希身體渾然一顫，他想起實驗室里的人的話，他記得II代變種人里沒有人是能夠存活的。

    可慕博士卻在他面前放置了一個采血器。

    林希，能不能救活慕夜辰，就看你這次的表現(xiàn)了。

    林希顫抖著手，遲疑地捧起采血管。

    慕博士盯著他。

    林希把針頭捧在心口，他不停地虔誠地禱告，終于目光變得堅定，他脫下骯臟的衣物，伸手抓進胸膛，扒開旁邊血rou。

    里頭有一顆心在跳動。

    林希用針尖扎人自己的心房，他看著血隨著心跳，一下子注滿一管試管，又顫抖著手去接下一管。

    最終，一排試管終于注滿。

    林希拔掉采血器，低頭用沾滿血的雙手把這些血液樣本推了出去，獻給慕夜辰的父親。

    慕博士用白色的隔離手套拾取了血液樣本，轉(zhuǎn)身重新關(guān)上緊閉的大門。

    此后，又過了三天。

    門再度打開，這一次慕夜辰的父親帶了一群穿著隔離服的人走了進來。

    慕、慕博士林希眼中一下子亮起光。

    他跌跌撞撞地又爬上前，帶著鐐銬叮當?shù)捻懧?，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艱澀地發(fā)音著。

    慕博士，慕夜辰他怎樣了？

    慕夜辰的父親沒有回答他，反而是那群穿著隔離服的人上前，給他的脖子套上了一個精密的項圈。

    他們把林希架著，拖出禁閉室。

    林希茫然地看著。

    他重新看到實驗室的光，難受得要刺破他的眼球，他甩了甩頭，又看向前面帶路的慕博士。

    慕博士，慕夜辰他還活著嗎？

    慕博士，他改造成功了嗎？

    慕博士，我還能見到他嗎？

    他不停地重復(fù)問，終于讓前面的慕博士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林希充滿希冀地看著他。

    慕博士轉(zhuǎn)過身，他打量著又臟又臭的人類異種，最終落在對方的項圈上。

    改造成功了。他忽然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

    林希慢慢地睜大眼睛，他眼睛里有淚花，忽然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笑得天真的、傻傻的。

    但慕博士的下一句話擊潰了他所有的表情。

    但慕夜辰不記得你了。慕博士道，他大腦中了一顆子彈，即使古菌重構(gòu)了他的大腦，他也不記得以前發(fā)生過的事情了。

    林希的笑容慢慢地僵住。

    所以林希，你也沒必要再記得他了。

    林希愣住。

    博士，您、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要帶你去重新清洗。

    不、不要，慕博士，他是慕夜辰，我不想忘記他。

    林希連忙開始掙扎，但更快的，他感覺到脖子被人一把圈住，緊緊地勒住他的喉管。

    他砰地倒在實驗室白色的地板上，臉上漲得通紅，他無法呼吸，不停地用手扒著脖子上的項圈。

    可那項圈堅固得就像一道枷鎖。

    他放棄了呼吸，開始艱難地向慕夜辰的父親伸出手。

    慕、慕博士我我求求、求求您

    但慕博士沒有答應(yīng)他。

    林希，記得你說過的話。慕夜辰還活著，你要履行你的承諾，等清洗完記憶，你就不再是實驗體，而是實驗室的劊子手。

    他說著，冷笑一聲，轉(zhuǎn)回身，大步地邁向前。

    林?？吹搅怂种械木o緊摁住的按鈕。

    他感覺到天黑了，世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旁邊的人拖起了他，把他拽到清洗室的門口。

    林希雙眼一暗，徹底暈了過去。

    咕嚕嚕、咕嚕嚕

    營養(yǎng)液里氣泡斷斷續(xù)續(xù)地上浮，白發(fā)的林希也徹底昏厥，他聽不到聲音，看不見亮光，感觸不到身邊的任何事物，時間在他的身上變得沒有了概念。

    他時而會清醒過來，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可怕又幽深的緊閉，時而又紊亂地掙扎，卻被拷著四肢，連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也無法感知。

    他所有的情況被清晰地投射在監(jiān)控室的熒幕中。

    巨大的培養(yǎng)皿面前，一個頭顱正觀察著林希，注視著他開始微微隆起的肚子。

    它調(diào)開列表上各種數(shù)據(jù)，滿意地透過彩超，看著林希生殖腔里開始成形的胎兒。

    也就在這時候，阿梅卡博士打開了監(jiān)控室的大門。

    首腦。女博士公公正正地匯報，我們排查了被人入侵的所有路線，發(fā)現(xiàn)昨晚有兩個人同時闖入了實驗塔。

    頭顱緩緩地轉(zhuǎn)過，看著阿梅卡。

    哦？兩個人？

    是。這兩個人似乎并不認識。他們在編號01室附近見面，都以為對方是我們的護衛(wèi)，這才發(fā)生激烈的交手，觸發(fā)了實驗室的警報裝置，隨后才撤離出實驗塔。

    她說著，調(diào)出了昨晚監(jiān)控拍攝到的影像。

    黑夜，紫外線復(fù)原了編號01室外的景象。屏幕前，兩個矯健的身影同時出現(xiàn)，幾乎在同時攻擊對方的要害。

    他們一個人用著部隊里正統(tǒng)的軍體拳，而另一人矯健地俯身，手中的武器輕巧地換手，倒鉤著要將對方開膛破肚。

    幾乎在同時，兩個人也都發(fā)現(xiàn)對方的難纏，各自避讓開去。

    頭顱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忽然看著用匕首的家伙，笑了起來。

    嘖嘖、嘖嘖他的笑聲聽著讓人遍體發(fā)寒。

    首腦，我們是否要追查他們的下落，或者給編號01追加監(jiān)視官？

    不用。

    阿梅卡女博士沒有再說話，她忽然看向那個鋼化玻璃里面被束縛在營養(yǎng)液里的人類異種。

    頭顱沒有看到她的神色，他用機械臂，緩緩地撫摸過其中一個人的影像。

    來的人是慕夜辰。他說著，忽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他可真是個不成器的救世主。

    第36章 重逢

    首腦的笑聲回蕩在監(jiān)控室里，顯示屏里折射著畫面，冰冷地投影出實驗塔的每一個角落。

    而在十年前，同樣的監(jiān)控室，同樣的顯示屏，同樣的培養(yǎng)皿。

    珊瑚珠貝、海草飄萍，營養(yǎng)液里飼養(yǎng)著生物最原始的五彩斑斕。

    巨大的落地玻璃前，一道年輕的身影從暗處走來，他體型完美修長，黑色的作訓(xùn)服掩蓋住了他的身體曲線，他站在監(jiān)控室的桌案面前，低著頭匯報自己的工作。

    報告博士，反抗軍副營長已清除。

    東區(qū)反政府聯(lián)盟商會解散了，我已經(jīng)殺了他們的會長。

    反人類進化武裝機動隊一隊也已經(jīng)清理完畢，我按照您的吩咐，割下了他們隊長的頭顱，打上劊子手的符號，掛在了反抗軍營地的門口。

    桌案前，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正在書寫著調(diào)查的報告書，聞言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次清理了多少人？

    包括感染失敗的變種人，機動隊這次死亡人數(shù)總共有72人。

    72人？我記得這支隊伍有百來號的士兵。

    年輕的身影身體晃了晃，連忙按住自己的腹部，緊低著頭道：是。我在追查的路上遭到了他們指揮官的伏擊，他們應(yīng)該聽到了消息，提前開始撤離。

    他的聲音隱忍卑微的，按著腹部的手不一會兒就被打濕滲血，紅色的液體滴滴答答地淋在白色地板上。

    白大褂的博士這才抬頭看了一眼。

    受傷了？

    嗯。

    我應(yīng)該和你說過吧？你的最新數(shù)據(jù)研究表明，傷口自我修復(fù)不是無限制的，你每動用一次異能都會影響到你未來的壽命。

    是，慕博士，您說過的。

    林希，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實驗室賜給你的，以后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血淋淋的樣子。

    是，博士。

    自己回去修復(fù)吧。

    是。

    林希垂眼，他沒有過多的話，低著頭準備離開。

    可白大褂的男人又叫住了他。

    明天開始我會給你減少外出任務(wù)。他忽然道。

    林希腳步輕輕一頓，遲疑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