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見了清水涼重新裂開的傷口氣不打一處來。所有的醫(yī)生都很討厭不配合的病人，尤其是這種剛上完藥包扎好就又把自己折騰傷的類型。

    清水涼繼續(xù)乖乖挨訓(xùn)，安室透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也在一旁賠禮道歉。

    “抱歉，她就是有些調(diào)皮，我一定會看好她，不讓她再亂來。”

    醫(yī)生瞥了他一眼，哼了聲，開始給清水涼處理傷口。

    “覺得痛了可以喊出來?！鄙纤幍臅r候清水涼太安靜，反而讓醫(yī)生又有點(diǎn)不安。他不會罵人罵太過分了吧？

    清水涼搖搖頭，“我不痛的。”

    因?yàn)殚_著痛覺屏蔽，現(xiàn)在就是再拿把刀捅她一下她也不會有什么感覺……

    這怎么可能不痛？

    醫(yī)生覺得肯定是小姑娘在逞強(qiáng)，這么多傷口要上藥，就算個一米八的大漢哭出來也不足為奇。但是他上著上著發(fā)現(xiàn)……這位病人是真的強(qiáng)。好能忍啊。

    肅然起敬。

    “在傷口長好前最好少點(diǎn)動作，然后多注意休息，有助于你盡快康復(fù)。”

    清水涼乖乖地重新趴回床上。

    醫(yī)生交代完，安室透送他走出病房，合上房門后醫(yī)生對他說：“只有你們兩個在病房的時候，可以讓你的女朋友脫下病號服，把傷口露出來能好得更快?！?/br>
    “還有，多看著她點(diǎn)，雖然你女朋友很堅(jiān)強(qiáng)，上藥也不怕疼。但傷口總是裂開你這個做男朋友的不心疼嗎？”

    安室透有點(diǎn)尷尬，“……我不是她男朋友?！?/br>
    “那就更要小心了，這種時候還不關(guān)心她，怎么把人追到手？”醫(yī)生隱晦地責(zé)備了他一眼。

    安室透：“……”

    清水涼無聊到趴在床上摳枕頭。安室透托著一盤水果進(jìn)來的時候，她抬眼看了他一下，長嘆道：“透哥，我可以出院了嗎？”

    “你今天下午才剛住進(jìn)來。”安室透看她這回沒把傷口弄裂，稍微放了點(diǎn)心。想到醫(yī)生的交代，他輕咳了聲，移開目光，“你可以把病號服的上衣脫掉，把傷口露出來會好得更快……我不會看的?！?/br>
    “你看也沒什么吧……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氣。”

    不，這跟小不小氣壓根沒關(guān)系……

    安室透放棄了跟她討論這件事，但是另外的一些問題他不得不跟清水涼好好聊聊。

    “小涼，今天下午……你為什么要救我？”

    安室透毫不懷疑清水涼是認(rèn)真地把他當(dāng)朋友、當(dāng)搭檔看待的，甚至對方也曾說過會保護(hù)他的話。

    但安室透對這種保護(hù)的理解是舉手之勞。因?yàn)楹跈烟易銐驈?qiáng)大，所以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助他。

    然而今天的保護(hù)無疑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舉手之勞的范疇。安室透完全沒有想到她會在那種情況下還沖上來救他。假如她的動作稍微慢一點(diǎn)，或者是炸彈的威力更大一點(diǎn)，那么她真的可能會死。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

    安室透感覺到一種名為負(fù)罪感的情緒，他低頭給清水涼切水果，手指間水果刀翻滾。清水涼的目光追著他。

    “什么為什么，我當(dāng)然要救你啦。”

    就是這樣，為什么要理所當(dāng)然地對他這么好呢？

    “你對我說‘就算要救人也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你呢，你做到了嗎？”安室透神色晦暗不明，水果刀的刃壓在他的指腹上，陷下去一道溝壑。他往床上看了一眼。

    清水涼聽他的話褪下了上衣，光裸的白皙纖瘦的脊背上，斑駁的血啃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模糊痕跡。一塊明顯的燙傷燒紅了皮膚后逐漸黯淡。這些新添的傷痕間還有兩人切磋時留下的淤青——安室透本打算替她揉開的淤青，現(xiàn)在也只能先放著不管。

    她一向愛美，如果留疤的話大概會傷心。也許不會，他總是猜不透她。安室透想。

    清水涼把一頭柔軟的黑發(fā)盡數(shù)撥攏到一邊，抬起一雙干凈清透的眼睛。

    ……這個問題太好回答。

    清水涼總不能告訴搭檔她那時候一是覺得自己的死亡偏差值足夠高輕易死不了，二是覺得就算死了也能重來，真死掉也無所謂。外掛選手底氣就是這么足。

    這哪個理由都不能說啊。

    “透哥，我餓了，我們吃飯吧?！鼻逅疀霭l(fā)動技能：轉(zhuǎn)移話題。

    “你不怕死嗎？”安室透回避了敵方技能。清水涼半裸著身體，安室透想移開目光又頓住，他想看著她的表情。看清她此時的神態(tài)。

    “哦，我不怕死。”這個問題對清水涼來說就好回答多了。不管一件事有多么恐怖，經(jīng)歷得多了也就不覺得恐怖了。

    學(xué)術(shù)上我們把這叫做脫敏。

    “你還有別的要問的嗎？”清水涼趴在床上，兩只手墊著下巴，乖乖地問。雖說是為了轉(zhuǎn)移話題，但她真的有點(diǎn)餓了。

    安室透在床邊半蹲下來，與她的視線平行。清水涼疑惑地看著他的動作，抿唇笑了下。

    反正不管搭檔想做什么，笑一笑總不會錯。

    ……

    “……可是我怕。”

    第68章 開啟主線的日子里20

    波本說他怕死。

    這也很能理解啦……一般來說好像正常人都會怕死，清水涼不太肯定地想。

    她身邊可參照的正常人似乎不太多。

    她斟酌著安慰：“別擔(dān)心，我會保護(hù)你?！鄙抡Z氣太僵硬，她盡力放柔神色，“怕死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哦?！?/br>
    安室透嘆了口氣，他朝清水涼伸出一只手，落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揉了兩下，“你是笨蛋嗎？”

    清水涼神色復(fù)雜，她是被笨蛋罵笨蛋了嗎？

    “我怕的是你受傷。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你要優(yōu)先保護(hù)自己，我……不值得你這樣。”安室透垂下眼眸，窗外的夕陽沉沒了，病房里沒開燈，他的神情便在黯淡里逐漸變得沉重。

    清水涼感覺到他的傷心，撈起病號服披著坐起來。她的動作引得安室透的目光追上去。

    背對窗戶的身影暈成一道黑色剪影。

    “我才不要！”清水涼冷哼一聲，皺起眉頭指指點(diǎn)點(diǎn)，“我才是組織的干部，波本哥你不要試圖干涉清水大人的行動?！?/br>
    安室透無奈，“我不是那個意思?！?/br>
    “如果要說不值得的話，我還要說你呢，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你就去救他——依我看，你為了救他丟掉命才是不值得?！?/br>
    “……那個人，是小涼這次的任務(wù)目標(biāo)？”

    結(jié)合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炸彈和清水涼似乎對此一清二楚的表現(xiàn)，要猜到這點(diǎn)并不難。

    那個鴨舌帽男人也被公安扣押了。

    清水涼點(diǎn)點(diǎn)頭，抱怨道：“對啊，結(jié)果被你這個笨蛋救出來了，我還要再重新殺他一次。”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可以把這個任務(wù)交給我嗎？我替你解決他?！?/br>
    身為公安，他有很多種方法讓這個人不必死亡也能消失在大眾的視線中。

    清水涼因?yàn)槌泽@下意識反問：“你不是最討厭殺人了嗎？”

    然后兩人都愣了下。

    安室透在越來越重的黑暗里找到清水涼的眼睛，在床側(cè)坐下，他在思索中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小涼，你是不是……”

    清水涼立馬大叫道：“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她清清嗓子，“那個……討厭殺人也沒什么，畢竟波本哥是情報人員，這種事交給我這個專業(yè)的就好?！?/br>
    又是一陣沉默，誰也沒說要開燈。

    清水涼坐立不安了一會兒，忍不住想告訴搭檔她真的餓了。

    結(jié)果安室透又開口了，清水涼只好再把嘴閉上。

    “我以前聽說過，你和琴酒搭檔的時候也是在做情報人員的工作，后來和我組成搭檔，才開始成為殺手……所以，是因?yàn)槲覇?？因?yàn)槲矣憛挌⑷?？?/br>
    清水涼換了個姿勢側(cè)對著安室透，揉了揉有些麻的腿。

    “也不是啦……我在訓(xùn)練的時候就接觸過這些，哪怕沒有波本哥，也遲早要擔(dān)起大任的。而且，只做情報人員的話，我怎么能成為干部呢？波本哥，你是知道的，我的夢想可是取代琴酒成為組織第一！”

    “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安室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這個……也不能說喜不喜歡吧?！鼻逅疀鱿肓藗€合適的詞，“這些是我必須要去做的?！?/br>
    為了獲得點(diǎn)數(shù)，為了獲得偏差值，為了回家。

    清水涼，干巴爹！

    “小涼，”安室透捉住了她，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谒牟鳖i處，清水涼感覺到他一只手按壓著她的后腦，耳朵貼上他的心跳，聲音好似是通過胸腔的震動才送入了她的耳中，“我把你送去一個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黑暗里聽覺被無限放大，清水涼無端覺得貼上搭檔胸膛的那半邊臉都麻了，她嘗試著動了動，但是搭檔抱得有點(diǎn)緊就放棄了。

    至于好不好……那當(dāng)然是不好。

    “為什么？”清水涼滿肚子疑惑，“好好的干嘛要把我送走？”

    雖然看不到安室透的表情，她的神情倒自顧自犀利了，“你不會是以為把我送走了就能空出一個干部位置吧？”

    等她空出位置，他就能順勢上位，然后獲得組織更多的情報。

    可惡，你居然打著這樣的主意嗎搭檔！

    安室透：“……”

    為什么會想到那個地方？

    他懷里的女人身子單薄瘦弱得好像稍微用點(diǎn)力氣就會碎掉，但是行動起來卻總像是有用不完的昂揚(yáng)生機(jī)。假如人一生的生機(jī)是有限的，她好像并不介意把它們?nèi)言谇鞍肷猛辍?/br>
    她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

    她不怕死，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在乎目標(biāo)人物的性命，但她在乎他的性命，在乎她陽臺那幾盆多rou的性命。

    擔(dān)心碰到她的傷口，安室透的手只是按在清水涼的腦袋上。她溫?zé)岬暮粑鼑姳≡谛乜谔帲ê笏菩脑磯哼^的地方。一呼一吸，靠近又遠(yuǎn)離。

    清水涼趴在他懷里都快睡著了。

    “咕咕——”

    饑餓讓她保持了最后一絲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