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玲玲還想跟劉丹聊上兩句，這人？

    她看著手里的袋子，搖了搖頭，往里走去。

    這位許奶奶是一個傳奇人物，是民國時期的第一代空姐，那個時候空姐招聘要求極高，除了品貌端正之外，還要求會英語、粵語和國語，能達(dá)到這個標(biāo)準(zhǔn)的，必然是讀過教會學(xué)校的大家閨秀，許清璇女士就是江城望族許家的七小姐。

    新華國成立之初，發(fā)生了震驚海內(nèi)外的“兩航起義”，許清璇毅然決然從港城跟隨起義飛機(jī)，飛向了新華國的首都。

    她是新華國的第一代民航人，從那時起她就在民航江城局擔(dān)任空乘選拔與培訓(xùn)工作。

    許奶奶和原主外公一起起義，有同志情誼，原主的外公在戰(zhàn)場上犧牲，原主mama莊燕成了遺孤。

    許奶奶從香港回到江城，父母兄妹，乃至多年的戀人都不在大陸。孤身一人的她就照顧起了莊燕，莊燕也立志做一個空乘，所以她長大后進(jìn)入乘務(wù)大隊，成了空姐。

    后來，動蕩年代來臨，許奶奶作為大資本家的女兒，沒有逃脫被斗的命運(yùn)，她被下放到皖南農(nóng)村進(jìn)行勞動改造。在風(fēng)聲鶴唳的時期，哪怕別人勸莊燕跟許奶奶劃清界限，斷絕關(guān)系，她也堅決不愿意。

    此時有人要拿這個做文章，誰料莊燕犧牲在了七一年的八月，她把四個孩子托舉上了岸，卻把她自己留在那條清凌凌的小河里，在悼詞中，大領(lǐng)導(dǎo)的一句：藍(lán)天少了一只潔白的鴿子。算是給莊燕定了性。

    許奶奶得知莊燕犧牲，心中記掛原主，不過她身份特殊，為了免得給原主帶來不利的影響，她以村里的一個娃子的名義給劉丹寄東西，讓劉丹轉(zhuǎn)交給原主。

    陳玲玲進(jìn)教室看了里面的東西一眼，是油紙包的吃食，她把東西放進(jìn)書包，拿起飯盆勺子，跟大家伙兒一起去食堂吃飯。

    走進(jìn)食堂后門，兩個大籠屜，里面放著一個個鋁制飯盒，陳玲玲挑出了有自己名字的飯盒，拿在手里，去面前的窗口排隊，她前面的男生食堂阿姨給了滿滿一勺子，輪到她食堂阿姨一勺子西紅柿炒蛋，抖了兩抖，倒入她的搪瓷盆里。

    看著比男孩子少了一半的菜，陳玲玲嘀咕：“這么和藹可親的阿姨，怎么就重男輕女呢？”

    “小丫頭，你說什么呢？”食堂阿姨叫住她。

    陳玲玲搖頭笑，一臉心虛：“沒什么，沒事什么！”

    “把盆子遞過來?！卑⒁探兴?。

    陳玲玲伸出盆兒去，阿姨又給她加了小半勺，陳玲玲笑容燦爛：“阿姨真好?！?/br>
    食堂阿姨沒好氣地說：“不夠吃就說呀！我以為你細(xì)胳膊細(xì)腿的，胃口不大的呀！”

    “天生瘦，吃的東西不少，謝謝阿姨！阿姨最好了！”陳玲玲吹了彩虹屁，端了飯盆坐下。

    “不小，不??！我還在長身體，要多吃點(diǎn)?！?/br>
    陳玲玲和方圓圓一起坐下，方圓圓看她菜盆里的西紅柿炒雞蛋比自己多了不少：“食堂阿姨也太偏心了吧？”

    “你要有技巧地抱怨?！标惲崃岚盐骷t柿炒雞蛋倒入飯盒里和米飯拌勻，“這樣才能讓阿姨心甘情愿給你多點(diǎn)菜?！?/br>
    方圓圓被她的一番論調(diào)給打開了新世界，原來還能這樣啊？

    今天走了十公里，還插秧，快餓暈了。陳玲玲狼吞虎咽，把飯吃完，回到教室，大家都趴在桌上睡覺。

    陳玲玲打開了剛才劉丹阿姨給的尼龍絲袋，油紙包里是一包梅干菜餅，這東西干香松脆，夏天也不容易變質(zhì)。

    在這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而且陳玲玲從原主的記憶里發(fā)現(xiàn)，鄉(xiāng)下的許奶奶日子很緊，一個月奶奶可能就六七塊錢，她還要省吃儉用給她拿來。原主一直很愧疚，自己生活在大城市，還要下鄉(xiāng)吃苦的奶奶這樣記掛。又迫于陳家夫妻的耳提面令，不敢給許奶奶寫信，這么多年居然都沒給許奶奶寫過一封信。

    陳玲玲知道不能怪原主，畢竟她就是一個孩子，這么多年被養(yǎng)成了膽小怕事的怯懦性格。

    而且原主心里對奶奶也很愧疚?，F(xiàn)在她手里有錢了，等下去買點(diǎn)東西，托劉丹阿姨寄給奶奶。

    陳玲玲打開牛皮紙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紙來，上頭是紅色的抬頭馬家溝生產(chǎn)大隊。

    展開來的信是一個叫容遠(yuǎn)的男生給她寫的，看上去是小朋友之間信件，說一些當(dāng)?shù)仫L(fēng)土人情，實(shí)際上還是幾句離不開奶奶。然后用不符合他這個年紀(jì)的口吻，讓她好好讀書，讀書使人□□。這些話應(yīng)該是許奶奶想要告訴她的。

    馬上就要七八年了，許奶奶肯定會很快平反，平反之后原主就有依靠了，沒想到原主終究沒有撐過去。

    如果不是那兩口子，原主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算了，算了！自己穿都穿了，以后好好替原主活著。

    讀完信，打開書包，看見高二的課本和自己整理的學(xué)習(xí)資料？

    她可是記得那個容遠(yuǎn)也是在讀高中，不知道是高一還是高二？人家干巴巴地叫她好好讀書，不如她就給他寄些資料過去，讓他努力讀書？畢竟自己在江城，資源比他多。

    說干就干，放學(xué)后，陳玲玲乘了公交車去市中心最大的新華書店，這個年代教輔不像是上輩子那樣鋪天蓋地，壓根就很難尋到，尋了半天才尋到一本數(shù)學(xué)，一本物理的，倒是思想政治的書很多，陳玲玲挑了好幾本。

    從新華書店出來，陳玲玲去了邊上的食品商店。

    許奶奶是民國的小姐，現(xiàn)在在清苦的鄉(xiāng)間，她肯定懷念的咖啡的味道。

    “jiejie，我要半斤裝的咖啡?！标惲崃嶂钢谏目Х裙?。

    這個年代的售貨員吃的是國家飯，對人愛理不理，但是小姑娘甜甜地叫“jiejie”，她心里也舒服啊！

    售貨員拿出一桶咖啡：“小meimei喝什么咖啡，喝了要睡不著的？還是買麥乳精吧？”

    “我就買咖啡?！标惲崃嵝α诵?，“我還要兩個半斤裝的杏元餅干和兩個半斤裝的大白兔奶糖?！?/br>
    售貨員打了算盤說：“一共三塊七毛六分。”

    陳玲玲正從兜里掏出錢來，從店里間出來一個穿著短袖白襯衫的男人，售貨員叫他：“費(fèi)主任?！?/br>
    陳玲玲抬頭看他，她甜甜一笑：“費(fèi)叔叔好??！”

    這個男人正是費(fèi)雅茹的生父，他略微一愣，辨認(rèn)了一下：“玲玲?。　?/br>
    “對?。　?/br>
    邊上一個比謝美玉小幾歲的女人走了過來，聽費(fèi)雅茹的親爸對那個女人小聲說說：“謝美玉的繼女。”

    那個女人煞有其事地問陳玲玲：“玲玲，你怎么一個人來買東西??？你mama呢？”

    “我mama只給我jiejie買，從來都不給我買，所以我自己來買吃的?！?/br>
    那個女人一聽來勁兒了說：“怎么會呢？你mama可是公認(rèn)的好后媽?！?/br>
    陳玲玲接過售貨員遞過來的網(wǎng)袋，拎著東西笑看著這個據(jù)說是破壞了謝美玉家庭的女人：“阿姨，公認(rèn)是只要大多數(shù)的人這么認(rèn)為就好了，我是不是這么認(rèn)為，又沒關(guān)系的嘍！”

    話里有話的陳玲玲走了，她相信這句話一定會讓這位琢磨出花兒來。她不僅要在民航這塊撕掉謝美玉的好后媽皮，連帶百貨這塊也要撕。

    回到了家里，陳玲玲拆裝門鎖。

    隔壁房間里，費(fèi)雅茹出來：“哎呦，這是有錢了，怕被別人偷??？要換鎖了?。俊?/br>
    陳玲玲對她冷笑一聲：“你倒是打不怕，昨天你爸媽在，我當(dāng)場都敢揍你，你覺得現(xiàn)在呢？”

    聽見這話，費(fèi)雅茹冷哼了一聲，從屋里走出來：“我怕了你行不行？哦！告訴你一聲，我等下去基地排練，爸爸今天中班，我媽等下去基地等我，我們就在基地食堂跟爸爸一起吃晚飯了。你反正有錢，自己解決??！”

    費(fèi)雅茹說完，如驕傲的孔雀般走出了門。

    陳玲玲：……這姑娘是不是傻？這不是給她遞刀嗎？她不好好砍他們幾刀，都對不起費(fèi)雅茹熱情。

    第11章

    陳玲玲換好門鎖，進(jìn)廚房間，發(fā)現(xiàn)米面油全拿走了，臺面上就剩下一個鹽罐。

    絕，真特么絕！文里的傻白甜女主生出來小傻白甜，干起惡心人的事兒，都是這個水準(zhǔn)？以前陳玲玲看小說，最恨的就是作者強(qiáng)行給配角降智。沒成想，等自己穿書了，主角的智商也降了，順帶主角生的包子的智商也不在線。

    她出去敲開了張阿姨的門，張阿姨對昨天晚上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很感興趣，見陳玲玲垮著一張臉敲門，心里早就好奇得貓爪狗撓的了。

    “張阿姨，今天我爸中班，我姐晚上排練，我媽去我姐那里，說在基地食堂吃飯了。他們把米面全部鎖了起來……”陳玲玲說著都快哭出來了。

    張阿姨一把將她拉進(jìn)了屋里：“玲玲，別哭??！你快說說是怎么一回事？”

    聽陳玲玲這么說，張阿姨站起來說：“你帶我去看看?！?/br>
    走出門看見朱家伯伯，甚至還撲在樓梯窗口上看見樓下正在乘涼聊天的阿姨：“阿毛，黃阿姨，你們不知道哦，謝美玉今天連飯都沒給玲玲留?！?/br>
    聽見這話，樓下乘涼的幾位阿姨蹬蹬蹬全都上來了，陳玲玲一數(shù)，一二三四五。

    “老朱啊！你過來看呀，謝美玉做得出來的哦！昨天晚上我們讓玲玲搬進(jìn)房間了，今天就不給玲玲吃飯了……”張阿姨還叫了她家隔壁的朱家伯伯。

    拉了這么一群人，去參觀一家子全跑了，就留下一個小姑娘，還把米面給鎖了，不給小姑娘吃的現(xiàn)場。

    陳玲玲指著客廳一個角落：“原本米放在這里的，現(xiàn)在沒了。油和醬油都沒了……”

    朱家伯伯看見這個情形：“這兩個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這樣欺負(fù)你？”

    “很奇怪的，今天mama說我從來沒拿過零花錢所以一次性補(bǔ)了我兩百四十塊錢的零花錢?！标惲崃徇@么說。

    她需要讓鄰居們先知道這個事情，等到后面如果有什么發(fā)生也能聯(lián)想到。

    張阿姨拉著陳玲玲的手：“走，先去阿姨家里吃晚飯，再商量商量怎么辦。”

    “走，走！去你張阿姨家里?！敝旒也策@么說。

    進(jìn)到張阿姨家，張阿姨的老公盛興榮已經(jīng)打了飯出來：“來，玲玲，先吃飯?！?/br>
    朱家伯伯去自家家里端了飯碗過來，坐在張阿姨家的客廳里，端著飯碗，扒拉著飯。

    最近有個機(jī)務(wù)主任要退休了，盛興榮和陳建強(qiáng)在人選之列，上頭現(xiàn)在還是想把機(jī)會給陳建強(qiáng)，一是因?yàn)樗谋尘昂?，二是徐書記一直喜歡脾氣好的陳建強(qiáng)，不喜歡這個技術(shù)有，脾氣硬的盛興榮。

    盛興榮自己在機(jī)務(wù)做了二十多年，被一個從鍋爐工調(diào)過來的陳建強(qiáng)給壓一頭，心里一直很難受。這次要是被陳建強(qiáng)升了機(jī)務(wù)主任，他就變成被一個才干機(jī)務(wù)沒幾年的半桶水給領(lǐng)導(dǎo)了，那得憋屈死了。這個事情他要是不利用一下，他以后活該被這么個半桶水領(lǐng)導(dǎo)。

    盛興榮給陳玲玲夾了一個荷包蛋：“玲玲??！她給你兩百多零花錢，恐怕那些津貼不想給你了吧？”

    陳玲玲抬頭看盛興榮，臉上有些懵懂：“她說給我的。”

    “你怎么不說，今天早上他們還給你錢，晚上就不給你吃飯了呢？所以小丫頭，你還嫩。這種錢一定要以后自己去領(lǐng)，自己拿在手里才行。”

    “我才十五歲，會讓我領(lǐng)嗎？”

    盛興榮笑著說：“你放學(xué)是下午三點(diǎn)吧？”

    “嗯?！?/br>
    “我來幫你找領(lǐng)導(dǎo)反應(yīng)。還是要把錢，拿在自己手里。你只要跟領(lǐng)導(dǎo)據(jù)實(shí)已告就好?！笔⑴d榮囑咐她，“你放學(xué)后，跟我一起去找徐書記?！?。

    陳玲玲連連點(diǎn)頭，她又給盛興榮加了一個砝碼：“伯伯，不如這樣？jiejie出嫁了，哥哥下鄉(xiāng)，您和阿姨也就兩個人在家。不如多做一份飯菜，我每天吃在您家里。我呢？每個月交飯錢。這樣您幫我去要錢，不是更加名正言順？”

    盛興榮臉上笑開了花，有了這個好借口，他一定能把陳建強(qiáng)摁死在桌板上。再說了升主任一個月能多八塊錢，就算全給陳玲玲吃了，只要讓他不在陳建強(qiáng)手下吃飯，他也愿意。

    陳玲玲當(dāng)然不是這種拎不清的人，她立馬說：“以后我每個月給十塊錢的飯錢，我不挑食，你們吃什么我就跟著吃什么?！?/br>
    “怎么能真的要你錢？你來吃飯就吃飯！阿姨家里一口飯還是有的?！?/br>
    “天長日久呢！阿姨，您要是不收，我怎么敢過來吃飯？”

    朱家伯伯也勸了兩句：“省得玲玲一個人吃，買了米面糧油還要藏來藏去，巧云，你們夫妻就幫了這個忙。一個月玲玲給一次錢就好。”

    聽朱家伯伯這么勸，張阿姨決定收錢。

    陳玲玲吃過晚飯，回去拿了糧票和錢，交給張阿姨和盛伯伯之后，回到自家房子里，擦洗過，在自己的房間拉了根晾衣繩，這種天氣容易下雨，她也不可能去隔壁陽臺，畢竟互相跟防賊一樣放著對方，還是要晾衣服晾在里面。

    陳玲玲晾好衣服，坐在小方桌前，再次打開了那封信，好似看到了許奶奶坐在一個憨實(shí)的少年身邊，一人口述，一人寫信。

    這樸實(shí)無華的字句處處透著溫暖，她再讀了一遍，拿了一刀民航江城局抬頭的信紙，鋼筆灌了藍(lán)黑墨水。

    提筆給容遠(yuǎn)寫信，許奶奶肯定想知道她過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