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州那邊的震天巨響連續(xù)喧鬧了十多天，這讓正在草擬與靈精交易內(nèi)容的昕竹很難靜下心來，不僅僅是聲響，還有連綿不絕的震動，問過水思云之后得到每年冬天靈精和妖異都要大戰(zhàn)一場的消息，也就沒有去理會，說不定過了冬之后，源界又會殘破一塊，距離崩潰更近一步，也難怪水靈源說源界堅持不了十年了。

    以年年大戰(zhàn)的頻率，十年內(nèi)能堅持得住都算是奇跡。

    在爆響和震動最后一次傳來的時候，炎州那邊的火焰燒紅了天空，然后偃旗息鼓，一切都平靜下來。

    空中飄揚起雪花，這是金鱗湖邊的第一場雪，因為與炎州比較近，焱炎的溫度傳過來，導(dǎo)致金鱗湖附近不會出現(xiàn)太過寒冷的情況。

    今天一切都變了。

    青縈的通念傳了過來，在昕竹的腦海之中響起，只有四個字，卻如同冬雷轟爆。

    “焱炎死了?！?/br>
    這是昕竹也想不到的結(jié)局，他親眼見證了妖異大批強(qiáng)者死在了雪湖邊上，最強(qiáng)大的妖皇也背叛了它們，也從旁人處打聽到焱炎實力大漲，此消彼長之下，妖異居然能夠反將焱炎殺死，結(jié)果還真是意料之外。

    昕竹隱約記得古月好像說過它有打敗焱炎的方法，想不到居然是真的，而且這個方法不是建立在妖異的絕對力量之上。

    如果古月是靠著力量擊破焱炎，雪山之上損失了那么多強(qiáng)者之后，它的方法肯定沒有用了，古月的方法不需要太多力量依然能擊垮對手，想必是直擊了焱炎的要害。

    昕竹見過焱炎，雖然他的態(tài)度不怎么友好，但是他的強(qiáng)大是毋庸置疑的，連昕竹都沒有信心傷到他，殺死就更加不可能了。

    那燒紅天空的火焰是焱炎最后的攻擊，不知道帶走了多少妖異，這一戰(zhàn)估計雙方都損失重大。

    相對來說靈精那邊可能比較占便宜，因為他們失去的只有一個焱炎，其余力量保存完好，而妖異本來就在青鸞手里損失了半數(shù)頂尖強(qiáng)者，面對焱炎一戰(zhàn)，剩下的半數(shù)估計還得再少一半，在新一批妖異成長起來之前，它們也很難有余力再鬧了。

    古月同樣知道這個道理，它帶著妖異沖過焱炎防線之后，以自身的血氣將炎州地貌改變，把自身血氣打入地下，將妖異的氣韻扎入土地之中，讓這塊地方一時無法完全被焱炎掌控，從而把火焰隔絕在外，然后指引妖異追著火焰退避的方向攻擊，往地面追補(bǔ)上妖異的血氣。

    后方的妖異見到前鋒已經(jīng)打開了局面，不顧江水之中還有余熱，紛紛渡江，實在過不去的，就叫同族將自己丟過去，反正妖異皮rou緊實，一兩下摔不壞。

    與焱炎斷去聯(lián)系之后，那一排火山也沒有了威勢，被后面趕來的妖異推倒，那些以前只敢在焱炎的威勢下面瑟瑟發(fā)抖的妖異們，終于有了一次發(fā)泄的機(jī)會，經(jīng)過長久壓抑的發(fā)泄，顯得格外瘋狂，它們完全沒有顧及自己的性命安全。

    有了后續(xù)之力，古月則帶著前鋒繞著火焰邊緣將焱炎的退路斷絕，經(jīng)過數(shù)十天的奮戰(zhàn)，焱炎能夠燃燒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座妖異城市的范圍。

    這樣的范圍過去的古月都能一拳摧毀，如今更是不在話下，但它沒有貿(mào)然行動，而是將那一片土地打裂，把焱炎隔離開，隨后將那一片土地連根打斷。

    一座大山一般大小的燃燒區(qū)域，被妖異聯(lián)手抬起，高高的拋上了天空，隨后所有妖異跟著古月跳起來，將沒有了根基的余焰在空中打成粉碎。

    火焰漫天爆開，炸紅了一片天空，落地的時候只剩下點點星火，掉在妖異身上連燙傷它們表皮都做不到，手指彈一下就能熄滅。

    在場的妖異誰也沒有想過曾經(jīng)帶給它們無比巨大壓力的焱炎居然有如此弱小的時候，手指一彈就能夠熄滅，靈精為了對付妖異而強(qiáng)行催生的靈智，始終還是敗在了妖異手下。

    妖異并沒有如昕竹所想的那般損失慘重，在古月的指點之下，除開后面蜂擁過來的妖異被焱炎燒死了不少，前鋒強(qiáng)大的妖異沒有任何一個死亡，只不過是皮毛被火焰熏烤得焦卷，沒有以前精神了。

    妖異的情緒空前高漲，雖然被燒焦熏黑的外表十分不堪，但是它們毫不在意，確認(rèn)了焱炎真的死亡了之后，當(dāng)場就在這片曾經(jīng)是它們噩夢的土地之上打滾。

    古月拍了拍手掌，將所有妖異的注意力集中起來：“雖然我們打贏了一次，但是這個冬天不會這么快完結(jié)，很多同族可能不太清楚，曾經(jīng)的妖皇害死了一半的頂尖強(qiáng)者?！睘榱瞬蛔屒胺降难悓π蝿葸^分悲觀，古月之前都封鎖了這個消息，但是它帶來的妖皇血衛(wèi)里面有許多知道內(nèi)情的，在之后的交流之中，慢慢的透露出去，這邊的妖異多少有些流言，所以古月就干脆將話挑明白了說出來。

    “二十位城主，只剩下我一個，我?guī)淼难l(wèi)，也是妖皇城拿得出來的全部，也就是說你們所見，在場的諸位，就是整個族群里面所有的戰(zhàn)力了?！?/br>
    赤裸裸的事實擺在面前，原本準(zhǔn)備歡騰的妖異被現(xiàn)實打壓得說不出話。

    “但是！”古月加重了語氣：“你們也看到了，我將能庇護(hù)你們在焱炎的攻勢下安全存活的沉水石丟過來之后，你們做到什么？打死了焱炎！”

    那些沉水石還被古月用來打開道路，如今只剩下數(shù)塊，古月特意將石頭豎起來放在妖異群中。

    “一直以來，你們都想著有實力強(qiáng)大的妖皇做為庇護(hù)，靈精不能將我族滅絕，所以沒想過反攻，如今你們也應(yīng)該明白了，妖皇只不過是這一塊石頭，這塊石頭丟開了之后，你們能夠做到什么？”古月指著焦黑的土地：“沒有退路之后，只有打死擋住你們前進(jìn)的攔路虎，才能活下來！”

    妖異的情緒又開始上揚，是啊，曾經(jīng)擁有那么多強(qiáng)大同族都沒有做成的事情，被它們做到了！

    “這還不夠?！惫旁乱廊粵]有停下，它在所有妖異面前大步走起來：“我族失去了大部分戰(zhàn)力，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算打敗了焱炎，與靈精的實力對比還是無法平衡，我族依然處于劣勢，這個劣勢在靈精反應(yīng)過來對我族發(fā)起進(jìn)攻的時候，會被無限擴(kuò)大，我們一死，我族就沒有下一個冬天了。”古月指著腳下說道：“靈精依然能將這片土地變回原狀，還能催生出第二個焱炎，我們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是說明白了只有一個，那就是打到靈精戰(zhàn)力損失到與我們?nèi)缃衿胶獾牡夭?，在下一批同族成長起來之前，讓他們趴在地上爬不起來！只有這樣，我族才能在源界活下去，迎接下一個冬天，下下個冬天！”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焱炎的強(qiáng)大，讓他們對這邊的防御放松了，他們的大部分力量都選擇了靠海那邊，所以上次從海上進(jìn)攻就是一個錯誤，即便水生妖異一戰(zhàn)幾乎全滅，卻沒有從他們那里討來好處，妖異最強(qiáng)的防守是兩側(cè)，而不是攔在我們面前的焱炎！”古月指著前方，“靈氣雖然在小范圍之內(nèi)很靈活，但是大勢上卻很死板，要臨時調(diào)動起來非常麻煩，青玄在靠海的方向，前方的土靈精居中，西邊大部分是金靈精，金靈精最為鋒利，是整個靈精之中對我們妖異直接威脅最大的，但是他們所在的位置，太過狹隘，土靈精所在的地方，不適合他們游走，焱炎這邊對他們有害，在他們上面，是雷靈精的地盤，對我們而言更加嚴(yán)峻?！?/br>
    “針對這些靈精的手段，大概沒有妖異去想過，你們在焱炎的出生之后，只考慮著防守?！惫旁禄厣韺χ@些曾經(jīng)的同族說道：“這就是妖皇庇護(hù)之下的你們，只顧著眼下的性命安危，不知道想要成為源界霸主，就必須將眼光放在整個源界大勢上面?！?/br>
    “你說打哪里我們就跟著去！反正這個冬天老子不想回去了！”

    “對！打得他們站不起來！”

    妖異根本聽不懂古月是在嘗試與它們商量，試圖找出哪怕是一絲絲的希望苗頭，但是妖異全然沒有領(lǐng)會，不僅沒能聽進(jìn)去，還暴躁起來了。

    這樣的同族，是真的可以成為源界霸主的姿態(tài)？是源界所需要的最強(qiáng)個體力量？

    古月見此沒有太過悲傷，既然妖異沒能發(fā)展成它希望的模樣，那就改變它們，將整個族群變得適合源界。

    古月看向了剛才它唯一沒有指出的方向，那具神軀所在的地方，從山震山靈那里得來的情報結(jié)合，竹異妖帶著的人類很有可能就隱蔽在神軀的庇護(hù)之下。

    它知道妖異最大的敵人不是靈精，因為靈精和妖異一樣，只有強(qiáng)大的實力，沒有成為源界主宰的眼光和思維。

    只有人類，一切行舉思維都是以成為源界主宰的目的進(jìn)行規(guī)范，好像冥冥之中有種不可違逆的意志在扶著他們坐上源界之主的位置。

    妖異曾經(jīng)不崇尚化作人形，前妖皇上任之后才大舉推廣，很多妖異接受妖皇指點之后，都嘗到了化作人形的好處，這是妖皇不可磨滅的功績，哪怕它同樣是妖異的罪犯也不能磨滅。

    前妖皇或許知曉人類身軀的秘密，據(jù)說那邊的神軀，也與人類一模一樣。

    人類身軀不止是能幫助妖異更好的掌握力量，在完全沒有化成人形的時候，保留一些屬于原形的肢體會更好的幫助妖異行動，比如很多妖異在化作人形之前留著尾巴保持平衡，留著鼻子強(qiáng)化嗅覺，留著耳朵能夠更好的聽到周圍動靜。

    但是像古月這般思考，只有完全化人的時候才能夠做到。

    形體會改變思維，這是古月無法理解的事情，前妖皇對人類的軀殼都推崇備至，以它那種為了自身不惜一切代價性格，絕對不會做對自己沒有意義的事情，對于保持人類軀體，它比任何一個妖異都更加堅持，這里面一定有妖異還不曾明白的道理。

    人類在力量上面需要加強(qiáng)，而思維方面，妖異的基礎(chǔ)幾乎為零，雙方等同于站在了同等的高度之上，想要攀爬到源界主宰的位置上面，具體看的就是人類先掌握力量，還是妖異先掌握思維方式。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比，力量掌握很容易，只需要一個正確的指點，然后不停的鍛煉就能得到，‘竹異妖’如果真的幫助人類掌握力量，這一代人就能完全崛起，成為不輸于妖異的一股強(qiáng)大勢力，但是思維的改變卻很困難，思維會互相影響，在大體思維之下長大的后輩很難跳出這個思維套路，不通過數(shù)代的積累完全看不出成果。

    就算能夠打贏靈精，接下來的人類才是真正的棘手。

    “我們?nèi)ゴ蛉菀渍业匠缘姆较颍嘈?！”古月下定了決心，實際上它認(rèn)為三個方向只有青玄最不好惹，誰也不知道青玄到現(xiàn)在有多大的年歲，他是三個方向上唯一不是為了對抗妖異而強(qiáng)行催生的靈智，而是自然誕生的靈精。

    這種靈精一般與傳說之中的靈源有些關(guān)聯(lián)，其他的不說，青玄只是一座高山，說起來比焱炎小了不知道多少，就是尋常完全化作人形的妖異都能夠?qū)⒁蛔c他同等體型的大山摧毀。

    但是如今的古月沒有半點信心對付青玄本體。

    眼下妖異的力量或許靈活點用能夠給青玄造成不小的麻煩，但是妖異自身絕對會損失慘重，這不是古月想要的結(jié)果，它要的是在保存妖異大部分有生力量的前提下，將靈精削弱到與妖異實力平衡的地步，否則失衡的局面會進(jìn)一步擴(kuò)大，往后妖異真的只有滅亡一途。

    青玄是個很大的變數(shù)，古月想要傾盡全族之力攻擊靈精領(lǐng)地的時候同時保證妖異后方不出大事，就必須讓青玄防守。

    它必須要進(jìn)攻青玄，更是因為如今的人類所在的神軀周圍。

    妖異不能進(jìn)入其中查看究竟，但是卻可以將那片地方包圍，不讓人類出來，焱炎的領(lǐng)地已經(jīng)拿下，唯一的出口就是青玄那邊，只要占領(lǐng)了那片地盤，人類就只剩下出海一條路，海上古月更加不擔(dān)心，水生妖異會保證人類無法渡過海面。

    它在剛才打碎焱炎的時候從里面找到了一個東西，就是那塊微微發(fā)著余溫的石頭，讓它有了對付青玄的把握。

    那塊小石頭不過像是一節(jié)手指大小，要不是古月的拳頭剛好打中了，它也不會在意這一塊小小的石頭。

    它的力量在經(jīng)過石頭之后，居然爆發(fā)出了帶有火焰的力道，剛才爆開漫天的火花里面，倒是有一半火花是從它拳頭里出來的。

    人類的身軀有秘密，靈精未必沒有更多妖異無法理解的東西，這塊石頭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被它掌握了，便可以成為對付靈精的手段。

    “后方的食物不多，西邊都是金靈精，我們在那里找不到吃的，只有去青玄那邊試試，先填飽肚子，準(zhǔn)備了足夠多的食物之后，再考慮打哪個?！惫旁轮来蟛糠盅惷靼浊嘈目膳?，上次從海面進(jìn)攻靈精的時候，水生妖異不是故意舍近求遠(yuǎn)去打那塊如今裂開的土地，而是真的打不過青玄才繞過去的。

    沒有妖異看好攻打青玄，就像之前沒有妖異知道能夠打敗焱炎一樣。

    為了打敗焱炎，古月斷去了同族的退路，如今面對青玄，同樣不許同族退縮，古月撒了一個謊：“我說實話吧，我們的補(bǔ)給在焱炎的火山攻勢之下?lián)p失了很多，你們前些天吃下去的就是剩下的全部了，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找到食物，不打青玄，接下來可能會餓死大部分同族。”

    后方撕扯著被焱炎烤熟的同族軀體的妖異抬起頭來，口里面的熟rou還來不及吞下去，也忘記了咀嚼，就這么呆呆的看著這個曾經(jīng)帶領(lǐng)它們打敗了焱炎的城主。

    餓死妖異？怎么可能呢？一頭同族死后，必然會變回原形，而生出戰(zhàn)智之后體型限制會被打破，它們能夠隨著力量的增長而無限長大，那些完全化人的妖異不壓制著本體，少說也夠吃上十天半個月的。

    這個古月城主什么都好，就是太多話了。

    “砰！”古月沖過去一拳打飛了那個對著被燒焦的同族身軀動嘴的妖異，這個舉動讓所有妖異都震驚了。

    沒有任何生靈能夠阻止一個妖異進(jìn)食！別說是城主，妖皇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古月不僅打了，還嫌打得不夠，咬著燒焦同族熟rou的妖異被古月踩在腳下狠狠的踹。

    曾經(jīng)它們都覺得古月城主十分好說話，也有本事帶著妖異取得前所未有的勝利，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于像人類。

    古月雖然憤怒，卻沒有下死手，看到那妖異昏厥之后，它停下了腳，轉(zhuǎn)頭怒視著所有同族，眼中泛起了血色，面目猙獰，它朝著周圍嘶喝，將所有同族嚇退之后，大聲吼道：“以后誰要是敢動一下為了我族戰(zhàn)死的身軀，我就打死它！”

    周圍的同族被這句話嚇得連連后退，照理來說這是一個相當(dāng)無禮的要求，古月也沒有權(quán)力強(qiáng)行讓它們聽從，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周圍的妖異對這個命令并不反感，反而有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情緒從胸中升起。

    它們可以為了這句話毫無掛念的赴死。

    “挖坑，把它們埋在被它們征服的地方?！惫旁乱宦暦愿?，周圍的妖異在那股情緒的涌動之下，很快照著它的命令去做了。

    看著埋葬了同族尸身的土丘，那種情緒在它們的胸中填滿，帶給它們的感覺遠(yuǎn)遠(yuǎn)比吃飽了飯還要舒坦。

    在人類的語言里面，這種東西叫做崇高。

    古月的‘有所得’，包括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