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有這么荒唐的方法來測試？昕竹不禁有些好笑，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思，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何況這種問題根本不用考慮，估計紅羽自己都已經(jīng)知道答案。

    兩條路他都不會選，當他正打算這么說的時候，卻看見了紅羽認真的眼神。

    她沒有說笑？昕竹剛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仔細的將紅羽剛才的問題再想了一遍。

    “你不需要用人類的道德約束自己，這只是一個名義上的歸屬承諾，并不涉及實質(zhì)，就算你答應將陳圭jiejie給我，我也只是在她身上留一個記號，像是你手上的霖花印記一樣，以后我就能跟她同軀共體生活，見她所見，感她所感，讓你娶我的意思也不是像你們?nèi)祟惸菢哟_認男女之間最親密的關系，而是要你給我一個絕對可靠的保證，有了這一層在人類心中最親密的關系，就能保證你絕不會因為一點可憐的大義就選擇放棄我，我不想青縈jiejie的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br>
    昕竹臉色有些慍怒，雖然他將對青縈死亡的愧疚從自己的靈魂上剝離，但不是完全封印了有關青縈的記憶，要說他放棄了青縈，那就實在太過分了，當時如果有其他的辦法，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將青縈替換下來。

    但是在那個情況之中，稍微一個不慎，他就要在此面對破殼而出的舊天道，源界已經(jīng)沒有余力再承受一次他的通脈勁借力了。

    他問紅羽道：“你繼承了焱炎的記憶，應該知道青縈是怎么來到源界的吧？”

    焱炎被青縈叫做‘叔叔’，輩分大了一輪，比起青玄山，她出現(xiàn)的地方與炎州更近，霖花花開如火，加上焱炎對青縈的愛慕，兩者之間關系不管從什么地方上看都十分的密切。

    事實也如昕竹預料，青玄是在催生焱炎靈智的時候誕生出青縈，后來阻攔妖異不小心將青縈丟下，落在了明州，被昕竹撿到養(yǎng)活。

    但是這時候的青縈只是一朵霖花，并沒有產(chǎn)生靈智，直到被萬年之后到來的蕭念竹靈智附身。

    蕭念竹與蕭若佩不一樣，她選擇了萬年之前的身份，自身的記憶沒有留下，昕竹卻因為舊天道做得手腳，晚兩年來到這里，昕竹自身的靈魂又被舊天道放在新天地之內(nèi)有了損耗，徹底的被蕭若佩主導。

    機緣巧合之下誕生的青縈，本不該出現(xiàn)在萬年前，只要屬于蕭念竹的部分消失，她就不存在于源界上，她選擇了自身與蛋殼上的裂縫同化，她消失，裂縫也一起消失，只有等到蕭念竹的根源開始出現(xiàn)的時候，舊天道才有機會從那蛋殼內(nèi)天地之中出來。

    昕姓，便是蕭念竹的根源，不止是舊天道創(chuàng)造了昕天圣，昕天圣同時也是舊天道的一絲機會，所以作為耀日城首任城主的他，才能繼承舊天道的本名，天圣。

    那個用曙光作為自己昕氏的絕頂武者，不僅是武道的第一縷光芒，更是在蛋殼天地內(nèi)部封印了萬年的舊天道的曙光。

    這世上，也只有本不該存在的青縈可以將那道裂縫的存在消除，將舊天道封印萬年時間。

    在萬年之后，源界已經(jīng)穩(wěn)固下來，昕竹可以再次使用源界之軀的力量，那時候的他不再需要擔心動用太多的力量會導致源界崩潰，蒼圣也掌握了天道萬年的時間，雙方合力之下，舊天道沒有任何機會左右源界的命運，他只能作為個體生命，尋找從源界之中脫離的方法。

    那時候的舊天道已經(jīng)不具備威脅到源界安危的實力了。

    紅羽繼承了焱炎的記憶，知道青縈的不可取代，還要將這件事的過錯全部推到昕竹身上，并打算以此作為與昕竹談判的條件？

    聽到昕竹的話，紅羽卻沒有反省的意思，她反問道：“這就是你的答案？”

    還在糾結(jié)于青縈死去是否有意義的問題？昕竹幽幽嘆氣，然后說道：“既然你覺得你比我更加珍惜她，那我們來做一個約定，你我之間，看誰先忘記她，我先輸了，不管你提什么樣的條件我都會答應，如果你先輸，就不再提今天的要求，怎么樣？”

    這是一個必勝的賭局，昕竹已經(jīng)知道萬年之后的靈源天光只剩下他一人還在堅守，就算紅羽能夠堅持到一定時間，那個時候的她也會忘記今天因為年幼無知提出的荒唐條件。

    賭局最后會不了了之，從一開始，兩人就已經(jīng)是個輸家，他們能拿出來的籌碼，只有那個萬年之內(nèi)不再出現(xiàn)的人，將青縈放在兩人的約定之中，他們彼此之間，都能從對方眼中找到青縈的記憶，才能堅持得更久，不至于會在時光的流逝之中，把青縈的痕跡從記憶里面消除得一干二凈，不會在青縈重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不再認識對方。

    紅羽最后還是沒有繼續(xù)堅持下去，昕竹最后的約定打動了她，遺憾如果被修復，她會很快釋懷，從此忘記青縈的事情，萬年對于靈精來說，也不算一段很短的時間，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夠在這段悠長的時間里面一直保存著青縈的記憶。

    她誕生至今才兩年，青縈死后不過一年，她就已經(jīng)漸漸的忘記了那道巨大傷口帶來的疼痛，到如今她已經(jīng)能夠和昕竹靜下心來談話。

    這才是一年的時間而已，萬年的萬分之一，傷口就已經(jīng)有了愈合的跡象，紅羽不敢想象自己百年，千年之后，還能不能記住今天的事情，所以她也需要一個能夠提醒她時時刻刻不會忘記的人存在。

    雖然紅羽的要求聽起來奇怪，但是陳圭知道火靈源的加入對源界至關重要，她不應該在這個重要的時間里面成為影響昕竹做出判斷的因素，因此帶著水蓮在遠處玩耍，那里陽光燦爛，陳圭與水蓮正在追逐著一只美麗的鳳蝶，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桂樹寥落的枝條下方，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在地上留下斑駁光影，風吹動樹冠的時候，那片斑駁就會隨著枝葉一起動搖，光點在地上掃來掃去。

    這種時候的風是最舒服，最容易讓人放松下來的。

    紅羽的聲音在風中隨著枝葉一起搖晃著傳來：“想要嫁你的人不是我，是青縈jiejie，本來我是想要替她完成這一個愿望的?！?/br>
    “你是不是覺得，對于她來說，埋在金鱗湖邊的那個昕竹更加重要？”紅羽輕聲問道。

    昕竹點了點頭，他在萬年前與青縈的關系不算太過親密，因為想要改變她的命運，更是刻意疏遠了她，導致在青縈離開了之后，他就算想多一些有關她的回憶也找不到。

    紅羽看著他：“比起在靈精那邊收養(yǎng)的人類，你也不算好看??？”

    “可能長得比較順她眼睛吧？”昕竹自嘲道，他的確沒有值得青縈掛念的地方。

    紅羽搖頭說道：“你剛出現(xiàn)的時候，她只是覺得你長得像那個救下她的人類才對你產(chǎn)生好感而已，那個時候的你肯定是不值得青縈jiejie付出生命的，但是現(xiàn)在的你，的確有了讓她不惜自身的理由，雖然我看不見?！?/br>
    “你卻沒有相應的感情來回報她，你可以不會放棄陳圭來拯救人類，我只不過是要在她身上待一段時間，你都不允許，還為此給自己設下一道禁錮?！奔t羽笑道：“明明你都不會為了青縈jiejie這么做?！?/br>
    “她說你看水靈源jiejie的時候，眼睛都不轉(zhuǎn)一下，所以就學著水靈源的打扮，換掉了自己最喜歡的紅衣，將頭發(fā)放下來，只想你看著她的時候，能像是看水靈源那樣?！?/br>
    “你不肯為了源界放棄自身，我只不過是想要借用我的身軀來替青縈jiejie圓上最后一個愿望，你卻百般推諉，是覺得我不如青縈jiejie，還是青縈jiejie配不上你？”紅羽站起身，像是火焰一眼飄忽地走出了樹蔭之外：“剛才的測試你沒有通過，但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會完成，不是為了你，因為這是青縈jiejie的命運，所以我愿意替她承擔，不管現(xiàn)在，還是萬年之后，我都不會原諒你。”

    紅羽說完，化作一只小小的火鳥，飛上了神女峰頂。

    這算是…取得了五行靈源的認可了？昕竹看著遠去的火羽，只為了蒼圣出場時候的場面大上一些，自己好像付出了不太對等的代價呢？

    被紅羽記恨萬年，還有金靈源，似乎要成為后世舊天道搞事情的幫手。

    金血靈成為了金靈源，那墜星箭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定局了，蕭念竹會在那個時候，被昕明影斬斷與自己的聯(lián)系，因此身受重傷。

    如果只是為了蒼圣出現(xiàn)的時候場面大一些，這些代價也未免太過巨大了，最好天光有足夠的可靠，能夠保持源界穩(wěn)固，那樣才算對得起青縈的犧牲。

    紅羽離開之后，陳圭從遠處走回來問道：“你們談好了嗎？”

    昕竹笑著走出了樹蔭之外，回答道：“沒有問題了?！彼皇Ｏ伦詈蟪蔀槟眷`天光的使命，在此之前，只要靜候就可以了。

    真正的放下了一切。

    水蓮卻偏偏要取笑昕竹：“那大哥哥是答應了將陳圭jiejie讓給紅羽，還是要娶紅羽回家啊？”

    “小鬼頭！”昕竹瞪了她一眼，這是專門來拆他臺的嗎？

    不了陳圭也在一邊添油加醋：“紅羽meimei挺好的，長得漂亮，又不會變老?！?/br>
    “我看你倆都是皮癢了！”水蓮是越來越不把他這個先生放在眼里了，這種態(tài)度對先生說話，在萬年后可是要挨戒尺打手心的！

    剛才昕竹身上分離出現(xiàn)的靈魂，兩人都有看到，但是都對此閉口不談，現(xiàn)在的昕竹至少能夠和她們開玩笑。

    只是對于紅羽的離去，水蓮有些擔心，最后還是昕竹帶她去了神女峰頂一趟，好不容易請動紅羽下來陪她，然后的事情就徹底變成了郊游，雖然沒有解開心結(jié)，但是紅羽還是回到了小孩子的心態(tài)當中，陪水蓮玩瘋了一樣，最后還破天荒的答應她一起回到湖對面的家中，說要做客一段時間。

    昕竹哪里敢說不歡迎？當夜施展渾身解數(shù)，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招待，還將給紅羽準備了最柔軟的床鋪，簡直像是把她當成祖宗一樣供起來。

    結(jié)果紅羽還得寸進尺的想要陳圭陪著一起睡，這么過分的要求當然沒有答應，昕竹幾乎是趕著她去了休息。

    靈精不需要睡眠，紅羽卻在青縈的身上繼承了睡眠的能力，對于她來說，睡眠是唯一能夠與青縈見面的機會，所以她沒有抗拒。

    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昕竹依然一個人留在書房。

    他要知道如何引動天光出現(xiàn)，現(xiàn)在五靈源之中，只有繼承了木靈源的他得到了青縈引動天光的能力。

    靈源從混沌之氣之中分離出來的靈氣十分純凈，但是那只能用于滋養(yǎng)天地萬物，卻需要萬物主動引動靈氣進入身體之內(nèi)，對于破碎的源界，并沒有主動修復和穩(wěn)固的能力。

    青縈與昕竹分開之后，一直在水靈源身邊學習如何與靈源聯(lián)系，催動靈源轉(zhuǎn)化混沌之氣，同時她的身上還有昕竹留下的天光，她用那些天光作為基礎，加上了靈精點化靈智的方法，讓靈氣與源界聯(lián)系在一起，主動的修復源界。

    確切的說，其實是青縈點化了屬于源界本身的靈智，天光是源界自身為了穩(wěn)固自己而吸收靈氣的現(xiàn)象，但是不可能讓源界無限制的吸取靈氣，否則整個源界就成為了一個巨大的靈精。

    如果到了那個局面，用天境屏障分開三族就沒有意義了，因為整個世界都是一個靈精形成，三族都生活在那只靈精身上。

    這只靈精還沒有自我意識，只能憑著本能吸取靈氣，如果放開了對它的限制，那源界之中將再無其他生靈存在的余地。

    源界為了應對昕竹出現(xiàn)而誕生出舊天道的意識，舊天道掌控著源界運轉(zhuǎn)的規(guī)則，可惜最后他屈服在昕竹帶來的變化之中。

    青縈點化的靈智并不像舊天道那樣，她只是激發(fā)了源界自救的本能，相當于現(xiàn)在的源界，是一具活著的身軀，只是沒有了舊天道那樣的天道主宰意識。

    活著的源界自動吸收靈氣，五靈源在轉(zhuǎn)化靈氣的時候，加入穩(wěn)固天地的意念，這些意念，要從更多的生物身上取得，人類，靈精，妖異，甚至花草樹木，只要有不希望源界破碎的想法，就會隨著他們與靈氣的交融而被源界感知到，在這種統(tǒng)一的思維里面，源界開始在靈氣能夠承受的范圍之內(nèi)吸收靈氣穩(wěn)固自身。

    次數(shù)被青縈限定為每年一次，這樣是最合理的方式，經(jīng)過春夏秋冬的錘煉，源界大地能將靈氣完全吸納，然后天光再次出現(xiàn)，新一輪的吸收才能開始。

    如今青縈留下的，只是一個大概的理論，她也的確融合自己穩(wěn)固源界的希望，轉(zhuǎn)化了一點天光，那點天光遠遠不夠形成天光柱。

    昕竹需要更多穩(wěn)固源界的意識。

    他自己身上就有這種意識，并且比青縈還要多，能夠轉(zhuǎn)化出一個人的份量。

    對于通天貫地的天光柱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蒼圣既然愿意成為天道，他應該也有穩(wěn)固源界的心思，從他身上借用一點不算過分吧？同時還有明州的源界之軀，自從上次為了對抗舊天道，他的靈魂進入源界之軀后，它就能夠感覺到自己與這片土地的聯(lián)系。

    如果源界之軀上面也借用一些力量，想必第一次的天光，不至于太過寒磣。

    想到做到，他再次試圖與源界之軀溝通，看看能不能激發(fā)出他穩(wěn)固源界的意識，借以讓天光出現(xiàn)。

    這次倒不用將全部靈魂都轉(zhuǎn)移到源界之軀，如今已沒有第二個青縈會將他的靈魂引渡回到自己的身軀上，弄不好自己靈魂進入源界之軀回不來，那被困在明州的人又多一位了。

    他并沒有得到明州的回應，但是在窗外，那些存活在源界之軀周圍的高大樹木身上，開始逸散出游弋的光芒，像是夏夜里的螢火蟲，慢慢的飄滿整個天空。

    比星辰還要明亮。

    小孩子睡得早，不曾被天光出現(xiàn)打擾，陳圭因為在昕竹的身邊十分安心，也不曾被天光驚醒。

    如今能夠看到天光第一次大規(guī)模出現(xiàn)在源界之上的人，只有昕竹一個。

    “你真的做到了…”昕竹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差點沒將他嚇得朝那個方向來一記通脈勁的抽打。

    后來想起這是蒼圣，這才沒有立刻動手。

    漫天天光漸漸下落，融入到明州之中，昕竹放開了與源界之軀的聯(lián)系，睜開眼睛朝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了蒼圣。

    這個家伙不聲不響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書房內(nèi)，也算是天道該有的作為？

    “這不是我一個人做到的，還有源界萬物。”

    “但是沒有你，它們就算在想要維護源界的完整，都不知道往哪里出力?！?/br>
    昕竹回頭看著窗外夜色之中沉睡的天地：“你錯了，只要他們想，只要有一個生靈這么想，就會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