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蟲！

    橘貓兜兜自然沒有品嘗過這種奇怪的食物，然而此刻的貓貓頭本質上還是一只小鸮。作為昆蟲愛好者，試問哪只小鸮能夠拒絕一捧香噴噴的面包蟲呢？

    真英雄能伸也能屈不僅能屈，還能彎腰表演一個肚皮舔毛！

    兜兜收回翅膀，邁腿蹦蹦噠噠地往那男人跑去，口中還發(fā)出清脆的嘰嘰聲。

    小山雀縮著脖子蹲在兜兜的背上，偽裝自己是一只毫無生機的冷酷毛球。

    迷迷糊糊間，魚翅先生似乎察覺到兜兜的舉動，他很想開口阻止，然而他的腦袋還暈著，只能干瞪著兜兜毛烘烘的背影，像一只熟練的走地雞，咯咯噠地沖向那個男人。

    *

    作者有話要說：

    兜兜：似我這樣的貓咪，堂堂好漢，凜凜一軀，貓可殺不可不對，貓不可殺也不可辱。哼，人類，退下吧，你不是我的對手，別讓我起殺心

    人類：來來來，小胖雞，我這里有好吃的

    兜兜：喵來啦?。?！喵就是小雞嘰嘰嘰

    好貓兒能屈能伸，問就是不必在意這些細節(jié)

    第132章 除夕 南柯一夢喵

    面包蟲, 嘗起來竟然和它的名字一樣美味，酥脆中帶著蛋白質固有的濃郁香氣，嘎吱嘎吱。嗯嗯, 不錯不錯，若是人類也發(fā)明面包蟲貓罐頭, 大美食家兜兜會考慮品鑒一番的。

    兜兜半是警惕半是驕傲，沒有直接靠近那粗獷男人，只肯吃男人撒在地上的面包蟲。在男人殷勤的招呼下，他很不客氣地放開肚皮, 一連吞下十幾條，吃得干干凈凈連渣也不剩。

    最后，兜兜支起身體, 意猶未盡地咂咂嘴，看向男人的掌心瞇起眼睛。

    男人始終瞠目結舌地看著兜兜暴風式干飯, 此時見那只小胖鳥竟還在覬覦他手里的面包蟲, 立刻虛掩掌心, 口中阻攔道：沒了沒了，你都吃多少條了, 我告你再多也沒有了。你這小胖鳥, 個頭不高胃口倒不小，咋這么能吃？怪不得就你胖呢, 你都比你朋友胖一圈了快。

    兜兜從鼻腔噴出一口氣, 發(fā)出不屑的啾啾聲。突然, 他縱身往上一蹦, 勇猛地從男人手心里搶下一條面包蟲, 叼起來就往回跑, 在沙礫上留下一連串的爪印。

    這番突如其來的搶食cao作震得男人直接氣笑了。

    誒你回來, 不跟你搶！

    兜兜圓滾滾的鳥軀奔得更加歡快。只是兜兜打劫完畢，卻沒有自己獨享勝利果實。他繞了一個大圈，最終迂回地返回自己同伴身邊。

    暈乎乎的魚翅先生原本被男人安置在近旁干燥柔軟的枯草堆上，此時正艱難地睜開一道眼縫。

    兜兜跳過去，輕輕俯下（身），看樣子似乎是想將口中的面包蟲讓給同伴吃。

    粗獷男人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沒想到貓頭鷹之間還能有這樣感人肺腑的深厚情誼，真是萬物有靈

    他還沒感慨完，淚水就被眼前之景堵了回去。

    只見那小胖鳥將背上的小山雀小心翼翼地放在同伴的肚皮上，又叼起一片寬大的枯葉講究地鋪在一旁，繼而將面包蟲放上枯葉，服務周到地呈現(xiàn)給小山雀。

    哦，原來所謂的萬物有靈就只是將同伴當做餐桌而已。

    小山雀看起來并不想接受胖鸮的好意，但在對方淚汪汪的眼神攻勢下，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啄了一口面包蟲，強行咽了下去。

    好吃吧喵，你快吃，吃完了喵再去拿，那個大個子人類看起來還挺熱情的，我們要不把他的包一起留下來吧喵。

    兜兜驕傲地挺起胸脯，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搶劫行徑描述成友好交流。

    小山雀感受著面包蟲下肚的奇妙滋味，平復了一下心情，蹦跳著用自己小小的喙將剩下的大半條面包蟲滾到兜兜跟前，示意對方自己吃下。

    兜兜將小山雀的禮讓視為友誼的象征，欣欣然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雀雀。

    貓貓頭小鸮這樣大聲宣布道。回應他的是一串小山雀特有的清越的唫唫聲。

    兜兜認為那是小山雀禮尚往來在夸獎自己，于是更加高興，更加大聲地補充道：你的力氣超級大！

    唫唫。

    你的聲音也是很好聽，就比我差一點點。

    唫。

    在小山雀腳下當軟墊的魚翅先生圍觀全程后只覺得無語凝噎。

    你怎么能屈服在人類的yin威之下呢？

    魚翅小鸮用犀利的眼神沉痛地譴責兜兜。

    兜兜縮起腦袋，眼神飄忽。

    啊，也不是喵軟弱叛變啦，只是喵太餓了，喵已經(jīng)有半天沒吃飯了。

    人類都不是好東西！魚翅先生忍不住大聲啾唔啾唔道。

    經(jīng)歷過悲慘身世洗禮的魚翅先生已然不是最初見面時那個努力克制自己的彬彬有禮的Alpha了。他對人類的感觀還處于不太理智的排斥否定期，罵起來毫不留情地能將自己也一塊兒罵。

    和之前夢境中兜兜見過的人類一樣，那粗獷男人對動物表現(xiàn)出來的古怪的人性化舉動并不會感到驚訝，自然也聽不懂啾啾們之間的交流。小鸮的天然叫聲粗啞沙礫，節(jié)奏并不連貫，于人類耳中聽來似笑非笑，十分詭異。

    男人詫異地看著兩只似乎在爭吵的小鸮，老好人地勸架道：沒事沒事，不就是面包蟲嘛，我這里確實還有一點兒，但也不多了，得節(jié)約一點兒。諾，你倆一人再一條，可不許吵架了。

    說罷，他拋出兩條面包蟲，小蟲干穩(wěn)穩(wěn)地落在兜兜和魚翅先生的跟前。

    魚翅先生倔強地別過頭沒有理會。最后，兩條蟲都進了兜兜的肚皮。

    男人也不惱，只是憨憨地笑了幾聲。他挑了一處冒出地面的粗（壯）拳曲的樹根，盤腿坐在上頭，從包里掏出一本筆記本，粗魯?shù)厝啻昊顒恿藥紫轮戈P節(jié)，便捏著筆開始記錄。那筆記本看起來已有些年頭，封皮都已脫膠卷邊。內頁卻是密密麻麻寫了不少，還有手繪配圖，字跡工整有力，顯然筆記主人十分盡心。

    兜兜被挑起興趣，忍不住載著小山雀撲棱飛過去，落在男人肩頭，歪著腦袋打量他記下的內容。小山雀透過兜兜的腦袋探身往下看，似乎也看得異常認真。

    只消幾眼兜兜便辨認出來，筆記里記錄的是護林日記。此時，兜兜終于意識到這個男人的身份。

    他是護林員。

    護林員寫得很慢但極為仔細，幾乎每個措辭都斟酌再三才加上去，絲毫不介意肩膀上多出來的兩只監(jiān)工鳥。

    兜兜已經(jīng)能夠識別部分人類文字，但大部分日記內容對他而言還是過于深奧晦澀。貓貓頭小鸮只看了一會兒就困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他瞇起眼睛，也許只是閉目養(yǎng)神了幾秒鐘，也許是小憩了片刻，總之在兜兜再次睜眼之前，他以為只過去極短的一段時間。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茫茫雪海。時節(jié)竟然在轉瞬間由初冬邁入隆冬。

    兜兜震驚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怎么回事？難不成南柯一夢這種人類恐怖故事是真實存在的嗎？

    小山雀蜷縮在兜兜的羽毛里，輕輕蹭了蹭。這給兜兜帶來幾分真實感。他僵硬地跳下護林員的肩膀。

    那位勤勉的護林員的帽檐上堆滿積雪。他頂著風雪，仍舊在不知疲倦地記錄著，好似全然不曾察覺周遭的變化。那本筆記本已不知不覺翻到了最后一頁。

    兜兜見狀便不再關注他，返身往魚翅先生躺下的地方飛去。那堆枯草早已被冰雪掩埋，不見任何痕跡。兜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喙和爪子并用，最終將凍得邦邦硬的魚翅先生挖了出來。

    好在夢境之中的冰雪雖刺骨但能忍受，不會給他們造成致命傷害。

    魚翅先生出土后過了沒多久便恢復過來，開始呸呸往外吐雪水。

    這是怎么回事？他怪叫道，你是不是忍不住睡著又做夢了？

    兜兜閃爍著避開魚翅先生的質問。他是睡著了沒錯，但他自己其實也不清楚這一切是不是源自二次夢境造成的混亂。他畢竟只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助眠主播，很多理論知識不僅沒進腦子，就連他的眼睛都不曾進過。

    就在這時，護林員終于動了。他踉蹌著起身，拍去滿身的積雪。他一抬頭，露出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

    兜兜這才愕然發(fā)現(xiàn)，那個原本高壯憨直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已是白發(fā)蒼蒼，哪怕盡力挺直身板后背也微微佝僂著。

    都這時候了啊。

    盛年不再的護林員啞聲笑道，語調是一如既往的爽朗輕快。

    該出發(fā)巡山去了。

    護林員扯下棉帽抖落幾下，自然而然地沖著兜兜他們嚷道：小家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我請你們搭順風車。

    說罷，他轉身便走，絲毫不介意自己的邀約是否被接受。

    兜兜和魚翅先生互看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被徹底凍上的山路并不好走，積雪沒過膝蓋，幾乎每一步都是在雪中艱難劃動。天寒地凍，北風凜冽，白雪霏霏，茫茫間唯有一道黑色的背影沉默地逆風而行。

    魚翅先生被風刮得羽毛亂炸，早已顧不得對人類的那點兒芥蒂，和兜兜、小山雀一起乖巧地窩在護林員綿毛領子厚實的折縫里。空間本就不足，一路上護林員還撿了兩只不知怎么被埋在雪地里的蠢松鼠，一齊（塞）進衣領堆里。魚翅先生被擠得險些背過氣去，而說好的順風車遲遲未來。

    嘿，你們幾個小東西知道嗎？

    護林員在前頭朗聲笑道。

    迎著風雪開口說話可不是什么聰明之舉，但護林員不知為何并不在意。今天的他格外興奮，爬滿皺紋的老臉上也映上紅光。

    今天可是年三十兒??！按理說呢，咱得吃餃子。但這冰天雪地的，啥也沒有啊。一會兒啊等到了地方，就委屈你們和我一起啃干糧吧。

    聲音透過胸腔震動傳遞到小鸮們的耳中，震得一群小家伙渾身酥麻麻的。

    兜兜聞言很是詫異，今天居然是除夕夜呢。他已經(jīng)好久不曾感受過人類的春節(jié)氛圍了。

    什么是年三十？

    耳畔傳來魚翅先生甕聲甕氣的詢問，語氣聽起來有幾分故作漫不經(jīng)心。

    你說餃子嗎？餃子是一種吃的，餃子好不好吃，主要看餡料。當然也有地方不吃餃子，但一般都會吃rou，很多很多rou，大魚和大rou

    兜兜舔舔嘴唇。

    *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請貓貓老師為星際獸人講解講解古地球時期的節(jié)日習俗吧，大家呱唧呱唧）

    兜兜：習俗呀，非常簡單的，比如啊五月節(jié)要吃粽子miamiamia，七月節(jié)要供瓜果牲畜祭品miamiamia，八月節(jié)吃月餅miamiamia，九月節(jié)吃螃蟹miamiamia

    獸人：miamiamia是什么？是古地球時期的神秘咒語嗎，每逢過年過節(jié)都要念的那種？

    第133章 鹿 喵喵喵喵

    哪怕看不清此刻魚翅先生臉上的神情, 兜兜也能感受到對方的不滿，但他并沒有試圖繼續(xù)解釋。

    除夕夜啊。

    兜兜瞇起眼睛陷入回憶。

    猶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尚在毛春流浪時, 有一年冬天，也是將近年節(jié)。那時他還很小, 一身絨毛不能御寒，又無多少經(jīng)驗，哆哆嗦嗦在某個城郊的加油站溜達，企圖找到某個能避風的地方, 若是還能再有一口吃的便再好不過。

    春節(jié)期間的加油站空空蕩蕩，只停著一輛大貨車。車主是個胡子拉碴的黝黑壯漢，穿得皺皺巴巴, 一身煙味和汗臭。兜兜猶豫片刻，仍是選擇上前。

    他越走越是顫抖得厲害。那個壯漢可真是巨大呀, 兩只腳就像兩艘小船, 只需稍稍抬起, 就能將小貓崽整個碾壓。

    小小的橘貓小心翼翼地靠近人類，選擇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停住腳步。他沒有叫喚, 只是盤著尾巴端端正正地坐好, 仰著腦袋安靜地看著那個壯漢。

    那個壯漢自己也裹著羽絨服凍得夠嗆，扭頭發(fā)現(xiàn)兜兜的那一刻竟然怔楞在原地。過了良久, 一人一貓仍舊沉默地對視著。最終, 壯漢跳回車廂, 遲疑著打開柴暖, 將那只小橘貓作為春節(jié)唯一的訪客迎進自己的貨車。

    柴暖真的很暖和。

    看壯漢那一臉rou痛的表情, 柴暖似乎也很珍貴。果然美好的事物總是很貴, 總是在小貓咪所能承受的代價之外。

    和護林員一樣, 貨車司機的除夕夜也沒能吃上餃子。事實上，他只有一碗泡面和兩根淀粉香腸。

    兜兜不拿自己當外貓，也跟著蹭了半根香腸，還有小半碗溫水。

    那場聚會只持續(xù)了不到兩小時，很快壯漢便重新整裝出發(fā)，踏上新的旅途。兜兜則留在寒風刺骨的加油站。其實仔細回憶起來，調味料重口的淀粉香腸也不如何美味。

    但不知為何，提起除夕夜，兜兜總能聯(lián)想到那個不甚溫柔的壯漢和那頓簡陋的晚飯。

    魚翅先生說人類可惡，那是自然，兜兜甚至不用細數(shù)，隨隨便便就能倒出一堆人類干下的壞事。

    但與此同時，他也總忍不住回憶起那個在寒冬中送他一份溫暖的壯漢，以及許許多多和那個壯漢一樣的普通人類。

    總而言之，兜兜直接放棄和魚翅先生解釋詳情，突兀地總結道，是這個時期人類最重要的一種節(jié)日。每年的這一年，他們都會一家團圓，聚在一起吃頓好的。

    那這個人類為何沒有回家？

    誰知道呢。兜兜冷冷淡淡地回道，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

    魚翅先生總覺得對方一定知道原因，只是敷衍著不肯告訴自己。他不由得感到郁悶不已。

    魚翅先生憋著氣始終沒吭聲，等護林員又往山上爬了一百多米，終于行至某片背風處。魚翅先生堵住風口的壓力瞬間變小，他也終于忍不住再次捅了捅兜兜的肚皮。

    你說他是護林員，護林員又是什么工作？

    兜兜歪著腦袋思索片刻，回道：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護林員每日巡山，維護邊界，消滅山火隱患，防止盜伐盜獵，保護這一塊小小的自然林區(qū)，不讓生態(tài)繼續(xù)惡化。他們領著微薄的收入，冒著風險干活，終年不得休息，大概如此吧。像他這樣的老好人，也許還會做些簡單的野生動物救助。

    兜兜說得簡單，但哪怕是對古地球普通生活一竅不通的魚翅先生，稍加思考也能體會到其中的艱辛意味。

    是怎樣的一份工作能讓一個人奉獻一生，無怨無悔，十年如一日行走山林，甚至在理應闔家團圓的時刻也不曾松懈。

    這個認知令魚翅先生迷惘。他才剛剛接受人類是殘忍劊子手的事實，而眼前的這一切似乎又推翻了他新建立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