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維青清了清嗓子，迎合他的節(jié)奏：“是這樣，你的本子挺有意思，我們公司有往下開發(fā)的意向，而且要做就做成中上的體量，請一線明星來拍，你之前聽過我們公司嗎？前段時間破了十億票房的那個喜劇片就是我們聯(lián)合出品的……”

    光明的前景，雄厚的資本，難得的機遇。

    夏尋在這里坐了十分鐘，已經(jīng)熟悉了這個在咖啡桌上被反復(fù)陳述的套路。

    這是江都市影視資源最集中的一片區(qū)域，大量知名的電影公司盤踞于此，幾乎占了全國影視行業(yè)的半壁江山。

    行業(yè)巨頭的余蔭下，數(shù)不清的小公司也跟著挺直了塞滿謊言的腰桿。

    于是每天行走在這里的人，無論來自何處，掛在嘴邊的全是各色項目，和聽起來猶如一塊錢的一個億。

    對于初涉行業(yè)的新編劇來說，這樣一個從天而降的驚喜砸下來，能眩暈很久，只想著趕緊抓住這個機會，以至于忽略了深藏其后的陷阱。

    可夏尋興致缺缺，他今天應(yīng)約而來，僅僅出于某種隱秘的好奇心，想要近距離見一見那些身處銀幕背后的人。

    他決定替滔滔不絕的徐維青節(jié)省力氣：“需要我做什么？”

    “呃……”徐維青猝不及防地頓了頓，盡量讓語氣顯得親近，“我好像跟你聊到過，你對現(xiàn)在這個本子還不是很滿意，要修改，是嗎？”

    “對?！?/br>
    夏尋又看了一眼鄰桌的松餅，呢子大衣的主人還沒回來，冰淇淋融化了小半，源源不斷的甜味涌入他的胸腔，在狹小空間里無處可逃。

    他心不在焉道：“我對開場不太滿意，想要換成一個更特別的相遇?！?/br>
    聞言，徐維青眼睛一亮：“對嘛，我也這么想，我覺得應(yīng)該再喜劇一點，比如弄個狂歡派對，電影一開始要有個大場面才好看，然后男女主宿醉……”

    夏尋又一次皺起了眉頭：“我不會改成那樣，很俗?！?/br>
    徐維青立刻咽回了接下來的話。

    這個人執(zhí)著地游離在規(guī)則之外。

    寂靜半晌，他還是硬著頭皮委婉地道明了來意：“前年情人節(jié)檔票房最高的那部愛情片《婚禮告急》，你看過嗎？這部片子的編劇老師跟我們公司有合作，對你這個本子很感興趣，愿意帶著你一起改，你畢竟是第一次寫劇本，有不少地方很青澀……”

    屋里的暖氣很熱，融化的冰淇淋打濕了松餅，奶液流向鮮艷明亮的草莓。

    夏尋的耐心耗盡，煩躁的情緒已達到了頂峰，準(zhǔn)備起身告辭。

    徐維青看出了他的意圖，連忙補救道：“你別多想啊，不是說要搶你的本子，那位老師就是有心想帶帶徒弟，人家正兒八經(jīng)江影文學(xué)系畢業(yè)的，是我?guī)熜?，不可能亂來，最多是加個署名，反正對你沒影響……”

    夏尋停下了正要離開的動作。

    “你是江都電影學(xué)院畢業(yè)的？”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提問，咖啡館的后門同時被推開，兩個女孩拿著手機有說有笑地走進來，背后是寂靜的河岸。

    “讓我看看，那個帥哥拍照技術(shù)怎么樣？”

    “看這張！夕陽落在冰面上，把我們倆襯得很好看誒。說起來，耽誤了他那么久，要不要請他喝杯咖啡啊……”

    在嘈雜的交談聲里，夏尋心無旁騖，重復(fù)了一遍那個問題，眸光隱隱發(fā)亮。

    “對啊，正經(jīng)學(xué)院派。”徐維青開了個玩笑，敏銳地發(fā)現(xiàn)眼前人居然有了堪稱興奮的情緒，“是不是喜歡哪個明星啊？說不定我還合作過，哈哈?！?/br>
    夏尋的呼吸沉了沉：“你認(rèn)識段殊嗎？”

    “段殊……”徐維青努力地回憶了一下這個略顯陌生的名字，恍然大悟道，“哦，錄音系那個嘛，前幾年在學(xué)校很有名的，沒畢業(yè)就主演了長片，那個什么森林……前段時間是不是還靠它拿了個獎來著？”

    “白日森林，最佳新人獎。”夏尋一字一頓道，“他能來演這部電影嗎？”

    他難得認(rèn)真地注視著對面的徐維青，沒有注意到后門再次被推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夕陽里走來，裹挾著外界的寒意。

    “這個……我記得他是演文藝片的嘛，沒什么知名度。”徐維青琢磨著對方的表情，故作為難道，“這個體量的片子很少用這類演員的，演個配角還行?！?/br>
    夏尋單刀直入：“如果他能出演男主角，我可以接受劇本的改動，也可以和別人共同署名?！?/br>
    他低沉的聲音里漾開熱切，毫不在意地露出自己的軟肋。

    冰淇淋下面的松餅被泡得更軟，整個瓷盤里像是落滿了流動的雪，只余正中央的一抹鮮紅。

    “不過段殊的演技是很好，外形也不錯?！毙炀S青當(dāng)機立斷道，“我有個朋友跟他很熟，這事可以談?！?/br>
    鄰座的客人輕輕挪動了瓷盤，隱約泛起一絲笑意。

    夏尋恍然不覺，認(rèn)真地打量著徐維青，像在思考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徐維青面不改色地畫大餅：“真的，我好像聽朋友說起過，他是想往商業(yè)片這塊發(fā)展，在找本子呢。反正這些都可以商量，就算是去年拿了影帝的程泓秋我們都請得到，何況段殊，總之一切以劇本為先，先把故事改好了……”

    在夏尋充滿審視的視線里，手機鈴聲適時響起，徐維青不知怎么地松了口氣，逃也似的起身走去門外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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