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62節(jié)
下人很快送來琴,安若端坐于前,隨即舒緩輕柔的琴聲自指尖流淌開來。楚元逸靜靜聽著,眼底笑意愈濃,縱她表現(xiàn)將如何冷清,這一曲響起仍是溫婉的調(diào)子。她不喜他糾纏,卻也沒做得曲調(diào)激昂或是故作難聽,只是確然稚嫩。 是從未被用心教授的稚嫩。 一曲罷,安若起身作別:“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吧!” 他終于松了口,目送她離去。 此后此復(fù)一日貼身照顧,楚元逸除卻偶爾目光炙熱令人不適,日子過得倒也尋常。近半個月時,楚元逸終于可以勉強下床行走,安若小心扶著他的手臂,唯恐他一個趔趄傷著。 原本該是暮霄攙扶,奈何他偏要不講理,非要她來。安若不想與病患計較,遂小心扶著。這一扶便是近半個時辰,安若瞧他額上已然滲出汗水來,關(guān)切道:“殿下可要歇一會兒,一次行走太久恐會傷著身子?!?/br> 他后腰的傷勢現(xiàn)下具體如何安若并不知曉,只知比從前好些,面色也不似之前日日蒼白,可這樣長時間的行走也不知是否適宜。 楚元逸微喘著氣:“我再不能起身,只怕要變了天?!?/br> 安若不解望去,楚元逸又道:“宮里傳出消息,八皇子將養(yǎng)于皇后名下。” 安若微驚:“皇后娘娘與貴妃合謀?”她們兩個本該勢不兩立才對。 楚元逸眸中含笑:“還是你聰明,沒想著貴妃是受制于人?!?/br> “不會?!卑踩粑⑽u頭,“我見過貴妃,她應(yīng)該是內(nèi)柔外剛之人,且她在宮中多年,既是能順利誕下兩個皇子又多年盛寵不衰,可見是很有手段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被皇后娘娘拿住什么把柄,但這一條,總歸可能性小些?!?/br> “或是先合謀,再了結(jié)對方。”安若略略思索,“她們合謀是要對付殿下你?” “嗯?!背菝嫔珴u沉,“最近刺客來了幾波,皆是無功而返,想來是耐不住了?!?/br> 安若心下一緊,知風云又起,這世事進程應(yīng)是比從前又快了些。 翌日午后,安若剛剛命人收斂了湯碗和托盤,正欲自楚元逸現(xiàn)下居住的沉院離去,姜嬤嬤便從外頭急急趕來。 宮里來人了。 圣旨下,邊關(guān)告急,著楚元逸三日后領(lǐng)兵出征。 安若立于楚元逸身側(cè),顧不得傳旨的公公仍站在身前等楚元逸接旨,當下便道:“殿下,你這身子還未康復(fù),怎么能領(lǐng)兵出征???” 楚元逸悶咳一聲,當即俯身叩頭:“兒臣接旨。” 他一直臥床,里外的人都知道,但身在里頭的他從未讓人挑明,外頭的自也可當做從不知曉。此番裝著傷勢要緊,竟是給別人裝出了契機。 公公見勢說道:“殿下病了?”說著,也不等楚元逸回話,徑自又道,“哎,殿下多日告假,陛下不知道這回事呢!” 這話說的,且是看楚元逸這病有沒有要緊到令陛下收回旨意的地步。 楚元逸沒有吱聲,安若亦不理會,只上前一步小心攙扶起他。這一扶,楚元逸大半力氣壓在她的身上,壓得一個不穩(wěn),險些摔著。幸而楚元逸這力道控制得好,叫人看出身子不適,也不至于真的跌了臉面。 楚元逸起身后,吁了幾口氣,方勉強應(yīng)聲:“勞煩公公了?!彪S即示意一側(cè)的暮云送人出府。 待人遠去,楚元逸方站直了身子,安若這才道:“我不懂朝堂之事,以殿下的見解,這邊關(guān)之事當真用得著皇子親臨?” 楚元逸微擰著眉:“如真如旨意上所說,咱們大楚已被人攻陷兩座城池,確實應(yīng)當有皇子作為統(tǒng)帥前去,振奮軍心?!?/br> “那殿下可算握了軍權(quán)?”安若雖不懂朝堂大事,但嫁于楚元逸后,也算讀過兩本兵書,約摸曉得些其中關(guān)隘?;屎竽锬锖唾F妃聯(lián)手要對付殿下,怎么都不該是將軍權(quán)送上? 手握兵馬,說不得就要傾覆天下。 楚元逸微微搖頭:“算,也不算?!?/br> “嗯?” “大楚的皇子素來不涉兵事,我若前去,大約也只起到一個振奮軍心的作用。” “你是說……你會被架空?” “是,雖有統(tǒng)帥之名,但手下與陛下所認皆是此次南征的副帥?!?/br> 安若沉吟了會兒,面色不由得沉重起來:“殿下此番,怕是有人意欲借此取你性命?!闭f著,她忽然又想到什么,“對了,副帥其人殿下可知是誰?是怎樣的品性?是歸屬與皇后還是貴妃?咱們有沒有可能將他拉攏過來,至少,保得殿下一路無憂?!?/br> “你……”安若一串話說罷,一抬頭便直直地撞入楚元逸深邃的眸光里。里頭鮮妍熱烈,灼人發(fā)燙。 她忙錯開眼:“殿下為何這樣看著我?”那眸光與往日似乎有些不同,不僅是執(zhí)著與堅定,甚至有點點星光充盈。 良久,楚元逸緩緩道:“你擔憂我良多,可曾想過我此番離京,你一人在皇城會有多危險?” “應(yīng)不會有人……”安若說到一半想著旁人若要斬草除根,她確然有些危險。遂道,“殿下保重自己就是,殿下活著,便無法敢動你的后院?!?/br> “若我死了呢?”楚元逸深深地凝著她。 安若被人盯得有些頭皮發(fā)麻,默默咽了咽口水:“我大概也有危險,但我會盡力活著?!?/br> 楚元逸輕哼出一口氣,眼睛翻轉(zhuǎn)間甚至露出一大片眼白??谥杏质前l(fā)出近似哼唧的聲響:“你果然不會為我殉情?!?/br> 安若徹底僵住,這腦子竟是這樣轉(zhuǎn)的?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個的聲音:“一人死了,另一人也要死?好好活著不好嗎?”且人生短短幾十年,死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楚元逸臉上怨氣愈重:“暮霄暮云死了,他們的妻子定會為他們殉情?!?/br> 呃…… 安若目光掠過正在一旁筆直站立的暮霄,悄然與他使了眼色,暮霄當即出門。屋內(nèi)僅余下他們兩人,安若方道:“你還是先考慮眼下之事。三日后出征,你現(xiàn)在這副身子說得難聽些,極可能兇多吉少?!?/br> 楚元逸臉色又差些:“你就不盼著我好?!?/br> “我自然盼著你好,你好我才好?!彼粽娉隽耸裁词?,她一人在京中,少不得要遇著危險。 嗯,又是后悔沒有早早離去的一天。 楚元逸瞥見她臉上不加掩飾的懊惱之色,心下愈是郁結(jié),郁結(jié)得厲害了,索性緊抿著唇不再吱聲。 安若不欲與他在這樣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上糾纏,轉(zhuǎn)而道:“你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將這件事推了?!泵髦奥窐O可能是死局,還是盡力避開為好。 “陛下不可能收回旨意?!?/br> “嗯……”安若略沉吟了下,“也未必全不可能吧!先前我與太子的婚事不也是退了?!?/br> 說過便見楚元逸臉色倏地一僵,轉(zhuǎn)瞬又是恢復(fù)如常,那面色轉(zhuǎn)換幾乎讓安若以為是她的錯覺。尤其,他一開口,說得亦是在理。 他道:“此事不同,當時雖是人盡皆知,但陛下從未有明旨。如今明旨已下,斷不可能收回。且這場戰(zhàn)事于我也未必全是壞處,得勝歸來,日后在朝堂的位置便是更為穩(wěn)固?!?/br> “那你……務(wù)必保重?!鳖D了頓又想起旁的事,“這府里的人你可要事先安置?蘇姑娘,還有章側(cè)妃?!?/br> “不必?!背莸溃叭粽娴搅巳f分危急的時候,你也不要顧念旁人,只顧著你自己就是?!?/br> 安若低聲應(yīng)下,也不再相勸。想來那一世楚元逸或許也遇到了相同的事,太子死后,他成為最為年長的皇子,隨即成為眾矢之的?;屎竽锬锱c貴妃聯(lián)手置他于死地,亦是尋常。那一世,他順利登上帝位,這一次應(yīng)當也能活著回來。 三日后,安若站在府門目送楚元逸離去。來往諸人,她最后佯裝了一回戀戀不舍情深意切。 “等我回來!”他忽然抱住她,冰涼的鎧甲貼著她的臉頰。安若僵了一瞬,慌忙回以擁抱。 頃刻,他利落離去。 有那么一瞬,安若悵然若失地望著人群遠去,忽然覺得心底空落落的。明明知曉此仗縱幾多艱險,甚至還要提防來自各處的暗殺,然后他應(yīng)該能夠活著回來。她明知如此,心下還是不可自已地冒出些許驚惶。 這驚惶隨著楚元逸離去的日子一日一日往上添,她夜間甚至開始睡不好。每每入夢,便是他滿身是血地倒下。 半月后,安若終于收到楚元逸的第一封飛鴿傳書。纖薄的紙張展開,里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乍一看,安若差點以為這樣的負重信鴿是如何承擔的。 若兒,我到了。 南方真是潮濕啊,整日都是雨。我看著這雨水,就想起你在檐下賞雨的模樣。 若兒,你可有想我? 安若看得臉皮發(fā)麻,猛地別開眼。他正經(jīng)了許久,哪料忽然又開始這般。好一會兒,她才又收斂了心情將下頭的字看完。 其間種種,不過與她說些閑話,說南方風光,說他念著她。 末了,在最后重重地落下一筆。安,勿念。 安若收起信紙,另鋪了小小的一張預(yù)備回信。思索許久,終于落下幾個字:府內(nèi)一切都好,愿殿下得勝歸來。 石竹放飛信鴿,轉(zhuǎn)過頭面上仍有憂色:“皇妃,殿下真能平安歸來嗎?”她不知個中細節(jié),卻也知道殿下此行,帶走了暮霄暮云,甚至府上所有隱于暗中的侍衛(wèi)。 若非艱難,何須如此? “一定會的?!卑踩魣远ǖ赝谙滦牡椎牟淮_信。 然而轉(zhuǎn)眼過了三日,安若沒等到楚元逸的第二封信,卻是等來了宮中皇后娘娘的旨意。 念她一人在府中孤寂,著她到宮中一敘。 第72章 迷香 平白無故為何將她叫入宮中?安若心下一緊, 當著來傳話宮人的面,只得先行應(yīng)下。 “皇妃快些收拾吧,皇后娘娘等著呢!”宮人忽的開口。 這是不給她任何周旋的時間, 安若愈是覺得此行必定有詐,只得在臨出門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姜嬤嬤,遇著此事,唯有四公主能出面進宮。 然安若不知, 她與石竹前腳出門上轎, 后腳便有另一個宮人前來,傳皇后娘娘旨意, 命三皇子府緊閉大門, 任何人不得出入。 及至鳳華宮, 安若恭敬見禮后端坐于下首。她屏息凝神,目光低垂落在皇后娘娘膝頭。 “元逸出征, 你一人在府上住的可好?”皇后娘娘的聲音聽來還算和善。 安若起身回話:“多謝皇后娘娘關(guān)心,臣女一切都好。”說罷,鳳華宮的宮人掠過她,將一盞冒著熱息的茶水擱在她的座位旁。 “哪那么拘謹, 快坐下, 嘗嘗本宮新制的茶。入口苦澀, 回味卻是無比甘甜。” “是。”安若褔身應(yīng)下, 端過那盞茶放于唇邊, 卻只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擦過唇瓣, 甚至沒有穿過喉嚨。 她心知皇后娘娘多半不會明目張膽將她在宮里殺害, 可若是楚元逸已死,殺她便不算什么,隨便什么借口就能遮掩??沙輸嗖豢赡茌p易死去, 即便出了意外,暮霄與暮云也當盡力捎信回來。 眼下并無楚元逸的消息,她委實拿不準皇后如今這姿態(tài)是為著什么。 如是想拿她要挾楚元逸,行動的太慢了。合該楚元逸一出發(fā),她們便動手,不該生生等了這許多光景。 安若思索不出因由,身子卻是沒來由地一寸寸發(fā)軟。 她將茶盞放下,手臂撐在桌面上。抬眸去望,皇后娘娘的臉色哪還有半分慈善? “皇后娘娘!”她的聲音已然有些發(fā)顫,“您對我做了什么?” “皇妃,您這是怎么了?”石竹忙蹲到她身前,明明方才還好好地,怎么忽然就成了這副模樣? 皇后娘娘終于從高位之上起身,一個眼色便有人進來將石竹拖出去。 “別動她!”安若的聲音愈是微弱。 皇后娘娘一陣冷笑:“還有空關(guān)心她,想想你自己吧!”說著,便要一掌甩在她的臉上,手臂高高揚起,忽而又是輕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