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這些年所作所為，從不是為了權(quán)位，他要的只是百姓富足，免受欺壓。這個初心從未變過，如果城中十萬百姓要因他的選擇而被圍困至死，他還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嗎？

    塔吉沉默許久，道：“長明……我不可能讓城中百姓陷入殺戮之中?！?/br>
    李長明眸光一動：“但你也不可能真的帶兵攻城，跟他們自相殘殺，是不是？”

    塔吉沒有回答，但李長明知道答案。

    一旦真的打起來，必然是兩敗俱傷，東烏環(huán)這些年的努力全部白費(fèi)……不會再有機(jī)會統(tǒng)一草原了。這邊自相殘殺，西邊又反撲，那該如何？

    可是還有別的選擇嗎？

    李長明直視他雙目，道：“塔吉，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得選了，無論如何，你都要自斷臂膀。才能奪回磐石城?！?/br>
    塔吉把他的話反復(fù)咀嚼了數(shù)遍，依然沒有任何話語。

    他當(dāng)然知道，如今自己已被逼上絕路，只能從其中選擇一個。要么興兵大戰(zhàn)，要么圍困逼降。可這背后都是血流成河，尸骨遍野。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李長明一雙眸子深沉如水淵，沒有半點(diǎn)波瀾：“你要拿回對烏環(huán)的掌控之權(quán)，才能做其他事……不是么？你現(xiàn)在不該再管別的什么了……這已經(jīng)是損失最少的選擇?！?/br>
    塔吉有些茫然，似乎眼前這個人變得陌生了：“長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李長明看出他神情的變化，驀然一震，卻還是咬牙道：“我知道……可有時候，有些東西你就是該漠視，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這是當(dāng)初靖平武侯教他的。

    他要做一個不被感情所左右的怪物，永遠(yuǎn)冷靜，找到最好的選擇。他的選擇，決定著無數(shù)人的生死，甚至是一國存亡，他只能做一個怪物。

    作者有話要說：　　桃是比塔吉心狠滴。

    第127章 愁腸百結(jié)

    塔吉對李長明從來都是哄著捧著, 甚至連重話都沒說過。喜歡到了極點(diǎn)，便覺得他做什么都是可愛的。

    這是兩人頭一次不歡而散。

    其實塔吉也沒有任何要責(zé)怪李長明的意思，沒有生氣, 沒有不悅。但李長明看得出他心中的低落——那也并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只是因為自己把血淋淋的現(xiàn)實擺在他面前, 他需要一點(diǎn)時間去接受。

    塔吉并不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當(dāng)年他為東遷，連親生父親都?xì)⒘恕怯心欠莨移橇Φ摹?/br>
    那時候他也猶豫, 也痛苦，但他卻知道，自己這樣做之后, 并不會后悔。

    現(xiàn)在磐石城中, 是十萬普通百姓。

    他一直以來的心愿, 就是讓這些普通百姓過上好日子。他覺得，如果此時為了平定烏環(huán)的內(nèi)亂犧牲這些百姓, 自己將來是會后悔的。他并不想做會讓自己后悔的事。

    如果可以，李長明很想幫他。

    如果大虞能夠以幫烏環(huán)平定內(nèi)亂的名義出兵, 一切都迎刃而解?？墒谴笥莸幕实鄄]有這個意思，李長明已經(jīng)請求過了，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大虞的精銳之師，不是他李長明一個人的所有物, 他不可能為了與塔吉的私情私自調(diào)兵。他是仗著皇帝陛下寵自己, 所以任性嬌蠻, 行事囂張跋扈了些, 可他不會亂來。

    他一直都是冷靜的, 不會因為一個人而不顧大局。

    塔吉默然走出軍帳的時候，李長明很委屈。

    但他又對自己說，要理解塔吉。烏環(huán)都成這樣了, 塔吉本來就很難受。自己還勸塔吉暫且舍棄他最看重的東西，他就算生自己的氣也是應(yīng)該的，何況他并沒有對自己生氣呢？

    然而這樣寬慰完自己，他又很生氣地想——塔吉居然敢這樣一言不發(fā)木著臉走開！誰敢這樣對自己甩臉色！

    以為不說重話不跟自己吵架爭辯就不會傷到自己嗎？他那張臭臉難看死了！不想讓自己難過，卻又都不知道掩飾一下！自己又沒瞎！難道看不出他心里什么意思嗎！

    李長明坐在軟毯上，抱住自己雙膝，瞪著帳篷門口，又難過又生氣。

    自己在塔吉心里，怕是已經(jīng)成了個不顧百姓死活的大混蛋了！

    可是不這樣做，烏環(huán)會更亂，這些普通百姓會更慘。

    有悲憫之心是好的，可他已經(jīng)沒辦法救所有人了。這種時候，悲憫沒有半點(diǎn)用處。

    他難道不懂嗎？他明明懂的！

    明明知道怎么做最好，他卻那種表情……他在怪自己嗎？

    李長明抓起一團(tuán)氣，作勢往門口砸，仿佛這樣就能把那混蛋蠻子砸得頭破血流，好好出一口惡氣。

    “混蛋……”李長明手都揮累了，又停下來，委委屈屈地小聲嘀咕，“干嘛兇我……”

    塔吉沒跟他吵，沒對他發(fā)脾氣，更沒有兇他。

    說到底是心中的那點(diǎn)愧疚在作祟，因為愧疚，他就敏感了起來。反復(fù)對自己強(qiáng)調(diào)自己是對的，可是塔吉的反應(yīng)又讓他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然后他就開始胡思亂想，覺得塔吉肯定因為自己的話而對自己有些失望，再然后他就是覺得塔吉兇了自己。他對塔吉的反應(yīng)很不滿意，很不開心。

    卻是因為心中有愧，而非是因為塔吉。

    他自己一個人在那里生了半天悶氣，又忽然坐直起來，鋪開紙張拿起毛筆，想再寫一封信回去。

    求一求皇兄，應(yīng)該還有機(jī)會吧……

    怎么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