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自己嗎？李長明不相信。

    怎么可能不怪自己呢……

    “我不用你幫我報仇……”他溫柔地道，“我累了……我想找個地方歇一歇……可是……我好像……沒有家了?！?/br>
    那聲音平平淡淡，卻比野獸的嘶吼還要凄厲。

    停頓了好久，塔吉無比迷茫地道：“我竟然……好像只有你了?！?/br>
    他費盡心力守護的烏環(huán)，如今竟然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每一個人都傷了他，憎恨他，要趕走他……反倒是漢人的小王爺，還能給他一個容身之處。

    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自己究竟得了什么？

    自己一直在追尋的，究竟是什么呢？

    有什么還在呢……

    什么都沒有了……

    他輕輕露出笑意，道：“我的星星……你是可以實現(xiàn)我的愿望的。”

    聞言，李長明含淚抬眸，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一顫一顫，卻也抖落不下。

    塔吉心中一動，忍不住抬起手，試圖拭去他臉頰上的淚痕。

    可是雙手皆是血污，反倒把那人玉琢般的臉龐弄得一片狼藉。

    塔吉放棄了，滿是血污的手落了回去。他低低懇求道：“求你了……帶我走吧……這是我的最后一個愿望……可以么？”

    “好……我?guī)阕摺崩铋L明擁住他，淚流滿面，“我?guī)阕摺易瞿愕募摇?/br>
    他仿佛是在向塔吉承諾，又仿佛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風(fēng)慢慢吹干了他們的眼淚，留下一聲輕輕的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烏環(huán)篇完了。

    嗚嗚嗚嗚嗚T_T

    第133章 藥難醫(yī)

    永和二十年, 塔吉率師西征，杰利自稱可汗于磐石，東烏環(huán)內(nèi)亂。

    大虞趁機介入, 以征討杰利為由，殲滅數(shù)萬烏環(huán)兵力。杰利請和, 塔吉自請入玉京為質(zhì)。兩國重議和約, 東烏環(huán)獻蘇布德馬場及周邊土地。

    一月后，從玉京來的和談使臣與新可汗杰利敲定盟約, 李長明踏上回京之路。

    剛來烏環(huán)那會兒, 魏王殿下常常會想家，會想著自己回去時候的情景。

    他以為自己到時候會領(lǐng)著使團一眾人跟烏環(huán)人惜別, 就跟當(dāng)初自己來的時候一樣，走的時候, 磐石城的烏環(huán)百姓也會跑到街上來, 夾道相送。每個人都會不舍落淚，自己也會因離別而惆悵……

    可他如今并沒有任何不舍。

    這個地方已經(jīng)沒有什么讓他留戀的了，他更想快點逃離。

    回京隊伍浩浩蕩蕩, 幾乎所有人都在因得了蘇布德這個大馬場而高興著，除了帶隊的李長明和成了人質(zhì)的塔吉。

    那日瑟珠身死之后, 塔吉便很少說話, 整個人仿佛成了一縷游魂，飄飄蕩蕩, 無處可依。

    當(dāng)年他作為使臣造訪玉京，是自己騎著馬一步一步跑過去的。如今他連這個功夫都沒有, 頹喪著坐在馬車?yán)?，動也懶得動。李長明有時候懷疑他是病了，才整日那么無精打采的?？衫铋L明也知道, 自己懷疑的不對。

    塔吉體魄強健，擁有狼神血脈，不會生什么病。他只是心中郁結(jié)，憂思過度。

    他不想說話，李長明更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每每想去同他聊一聊，都一站到馬車前就放棄了。

    想說的話，一靠近那輛馬車，就全部忘記了。

    那么長時間，他們兩人明明相距不過數(shù)尺，卻連面都沒見過幾次，何況是交談。

    李長明有些受不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他知道塔吉心灰意冷，不可能做那個先開口的人。可他更不知道該怎么開這個口。

    兩人都記掛著對方，卻又好像已經(jīng)忘了對方。

    隊伍穿過青草原，往東見了城池田地，也沒人直面過在他們之間輕輕炸開的那條裂縫。

    秋風(fēng)侵碧草，孤雁渡斜陽。

    落日從山的脊背上慢慢滑落，入眼皆是金色余暉。

    獨孤循輕輕勒馬，道：“殿下！前面就到甘州營了！”

    馬背上的李長明稍稍回神：“甘州……”

    他抬頭，見遠(yuǎn)處城墻高聳，甚為雄偉。

    甘州城……許久未見，還是這個樣子，一點都沒變。

    他曾在甘州待了兩年多……一晃眼就那么長時間過去了。

    他好像昨天還在甘州城中陪薛觀音過節(jié)來著……怎么就成了這樣呢？

    他記得，當(dāng)初塔吉把自己關(guān)在城中一家甜品鋪子里，還特別不要臉地說什么金屋藏嬌……

    李長明回憶起來，忍不住笑了笑，而后這笑容便僵住了。

    他回頭看向隊伍后面的馬車，猶豫了片刻，最終撥轉(zhuǎn)馬頭，輕輕跑了過去。

    “我累了，上車歇一歇。”他停在車前，把韁繩交給別人，便踏上馬車。

    護衛(wèi)一愣：“殿下……可是這里面是烏環(huán)……”

    李長明當(dāng)然知道里面的是誰，猛地掀開車簾。

    這個動作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和力氣，以至于他掀開車簾后便呆在原處，不知說什么，也不知做什么。

    那個人很散漫地坐在里面，有些錯愕地抬頭。

    他本英挺俊朗，眉眼深邃，骨骼皮rou仿佛經(jīng)過了工匠最嚴(yán)密的計算才細(xì)致琢磨出來，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就能感嘆出聲的好看。

    如今卻有幾道疤痕猙獰地橫在他的臉上——那是他們草原上的習(xí)俗，喪葬之時割面流血，以示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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