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毀了烏環(huán)。”

    那個聲音把他身上的力氣一點一點抽干，讓他連說話反駁的力氣都不再有。

    是他毀了烏環(huán)么？

    “塔吉，你當(dāng)年領(lǐng)著我們的子民，投向了漢人的懷抱，然后呢？漢人卻趁你在外作戰(zhàn)時屠殺你的軍隊，害你成為了人質(zhì)。離開草原的這些年，你真的開心嗎？”

    “那樣的血海深仇，你竟然不想著為他們報仇，反而歸降中原。你的骨頭是被漢人賞給你的酒泡軟了么！你到底還有沒有骨氣，還是不是狼神的子孫！”

    “阿爺來到玉京，每日都過得那樣痛苦……你不知道，他每日都在漢人給他準(zhǔn)備的牢籠里痛哭，他只能喝酒來麻痹自己。他曾是一國之主，他曾統(tǒng)御著千千萬萬的子民！他來到玉京才多久，就那么郁憤而終！你卻說這是優(yōu)待！”

    “我們子民，受到多少漢人的鄙視和欺壓！你知道嗎？我們曾經(jīng)是漢人的主人，現(xiàn)在卻被漢人這樣踐踏尊嚴(yán)！我們是狼，不是狗，怎么能向漢人搖尾乞憐？我們就是戰(zhàn)到死，也不能跪拜在漢人腳下?！蹦茄幽抗饩季迹曇粲鷧?，“我們不想做漢人的奴隸！我們不愿為漢人皇帝賣命！在草原上自由自在，那才是我們應(yīng)該有的生活，那才是我們的自由。為了我們狼神的子孫能回到草原，重現(xiàn)榮光，跟我一起，去劫持李燾，讓他歸還屬于我們的一切！”

    塔吉注視著他充滿憤懣的雙目，冷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要讓族人獲得自由……可你知道么，烏環(huán)平民遇上風(fēng)暴要被餓死多少人？他們每年要上交多少牛羊奉養(yǎng)你？他們甚至連放牧的草場都沒有，如今能在燕然都護(hù)府的草原上牧養(yǎng)牛羊，都是大虞給的草地……不是你給的！回到曾經(jīng)的烏環(huán)，只是你的自由，不是所有烏環(huán)人的！”

    那延目中神光一動，流露出幾分心虛。

    “不要拿狼神和族人當(dāng)借口！你分明只是想贏，你只是覺得自己的尊嚴(yán)受到了侵犯，就拿無數(shù)族人的性命開玩笑！”塔吉朝他怒吼，“我們與大虞的戰(zhàn)爭，不是誰輸誰贏就可以定論！你覺得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有骨氣，要與漢人死戰(zhàn)到底，可烏環(huán)的子民只想好好生活！你給過他們什么？那么多年，他們都生活在你們的橫征暴斂之下，他們憑什么要為了你的沖動而死？你以為你這是一個完美的計劃么？這是賭，是鬧劇。你不過是個自私的蠢貨，說什么民族大義！”

    他要的不是靠暴虐而來的稱霸，不是靠侵略而來的強(qiáng)大。

    他要讓烏環(huán)族人富足，讓他們擁有漢人那樣的幸福。

    真正的強(qiáng)盛，怎么會是憑借暴力征討而來？

    擁有遼闊的領(lǐng)土，強(qiáng)悍的軍隊，族人卻難以生存，連吃飽穿暖都做不到，那能算是強(qiáng)盛么？

    那能算是榮光么？

    這些，沒有親眼看到平民艱難生活，吸著平民的血而過著富足日子的烏環(huán)王族們怎么會懂？

    這些，只知道野蠻征伐的人怎么會明白？

    那延面部的肌rou抽動幾下，抬起了手中的刀：“塔吉，讓開！”

    塔吉那雙碧綠狼眸盯著他，像是在看著一個不知死活入侵自己領(lǐng)地的敵人：“我是左驍衛(wèi)大將軍，護(hù)衛(wèi)陛下，是我的職責(zé)。你要想觸碰到陛下，得先從我尸體上跨過去?！?/br>
    他為了那個目的，手上沾了太多族人的血，其中甚至有他的父親他的兄長。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殺死任何一個身上流淌著狼神血液的烏環(huán)人。

    可他不能讓任何人傷害身后的大虞天子！

    那延大笑，語氣中帶著輕蔑：“果然啊……漢人究竟靠什么迷惑了你，你竟然情愿做漢人的看門狗。難怪大虞皇帝對你如此信任，如此寵愛……你是真的色迷心竅了么？那也好，跟著我們一起劫走他，帶他到草原上去，我們也不殺他了。讓他順從于你，做你的男妻，不是比現(xiàn)在更好？”

    塔吉和大虞皇帝的親密，那延早有所耳聞。

    若是細(xì)究，誰都能從這看似平常的君臣情意之中看出點不平常的東西來。

    這實在值得玩味——大虞皇帝竟然用這種方式誘惑了他們?yōu)醐h(huán)的戰(zhàn)神，這怎能讓人不生出幾分輕蔑之意來。

    塔吉呼吸漸促，恨不得撲上去咬開這個膽敢用那種齷齪想法揣測李長明的作亂者！

    那雙狼眸化作世間最鋒利的刀刃，一刀刀狠狠朝面前之人剜去：“你不能侮辱他。”

    冷光亮出，他手中的刀也被舉起：“來吧，誰要先上？”

    第197章 請罪

    夜風(fēng)怒吼, 兩人對峙片刻，刀刃已經(jīng)橫在雙方之間，卻無人動手。

    那延沒有迎戰(zhàn), 而是沉下聲道：“塔吉, 我在火祆祠里放了兵器軍備?！?/br>
    塔吉眸中飛速閃過一絲驚訝。

    “別忘了，在大虞，私藏武器等同謀逆?！蹦茄铀坪醪蹲降搅怂潜徽饎拥那榫w，森冷一笑, 語中滿是威脅之意，“也別忘了, 上奏請求修建火祆祠的是誰。”

    還能是誰？就是他阿史德塔吉。

    當(dāng)時想修火祆祠的是他們，可上奏請求的卻是塔吉。即便塔吉解釋了緣由, 又有幾個人能信他沒有與那延等人勾結(jié)密謀？

    而且朝中的漢臣, 不滿天子禮待胡人的太多了，他們都想等一個機(jī)會斬草除根, 塔吉怎么可能被放過。

    箭已經(jīng)離弦，若是今日劫持大虞皇帝失敗, 事后清算, 他這個請求建火祆祠的人逃不了干系。自保的法子，就是讓這次叛亂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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