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圓月美滿，是歡是合，照著他這個孤獨人，是那么諷刺。

    他抬手，五指虛虛握住了一片虛無。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可再怎么邀月共飲，醉的也只有邀月人一個。

    月不會陪他醉，影不會陪他醉。

    身為大虞天子，總不能就那么在清泉宮里躲上個一年半載。

    兩日后李長明又灰溜溜下山回宮去了。

    東北的事，北境的事，都要讓皇帝拿主意。一堆接一堆的事情壓下來，李長明也沒有空閑去留出精力放在塔吉身上。

    三個月的禁足很快就到了時間，可塔吉卻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種日子，依然沒有出懷義郡王府半步。

    獨孤循一早進(jìn)宮商議東北戰(zhàn)事，臨走被李長明丟了個探望懷義郡王的任務(wù)來，心情十分復(fù)雜。

    陛下讓幾個衛(wèi)兵拿了份冬至節(jié)禮，隨他出宮。走到懷義郡王府附近，他在遠(yuǎn)處猶豫了片刻，才到府邸門口讓人前去通報。

    片刻后，艾尼匆匆出門，道：“獨孤將軍，快請進(jìn)。”

    獨孤循微笑道：“不必了，我只是奉陛下之命，來問問郡王殿下病況。”

    “啊……”艾尼呆了呆，“殿下的病一直不見好轉(zhuǎn)，也不知道什么情況……”

    塔吉根本沒病，都是借口罷了，他也只能這樣瞎編一通。

    “嗯……今日冬至，殿下因病不能進(jìn)宮赴宴，陛下命我送節(jié)禮過來……也算是個心意?！?/br>
    說罷，他拿過身旁隨從手里的食盒，交到艾尼手中：“還有些其他御賜之物?！?/br>
    艾尼接過食盒，連連點頭，朝身后的家丁道：“快，把陛下的賞賜搬進(jìn)去?！?/br>
    再與獨孤循客套兩句，他站在門口待人離開，立馬轉(zhuǎn)身快步往里走。

    “郡王殿下！”生怕食盒里的餛飩灑了漏了，他都沒敢走太快，“陛下送了餛飩和節(jié)禮來！陛下特地讓獨孤將軍送來的！”

    他強(qiáng)調(diào)“特地”這兩字，塔吉卻笑了：“今天冬至，百官都有這一份節(jié)禮，又不單是我一個人有，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br>
    “啊……”艾尼有些無措，方才的興奮丟了大半。

    百官平日入宮有天子親賜的廊下食，這廊下食又會因節(jié)氣變化而更換菜品。每每到了什么特定佳節(jié)，更是會多一份節(jié)日佳肴。

    冬至有假，不過眾臣還是要入宮朝賀，晚上赴宴。這種送到府上的小節(jié)禮，都是給那些因故沒去朝賀，也不去赴宴的官員的。

    往年塔吉沒有缺席過，艾尼自然也不知道這茬，還當(dāng)是特地給塔吉的。

    “還有好些，什么皮靴棉襪，狐裘……”

    即便已經(jīng)在玉京待了好些年，艾尼這漢語說起來也有一股明顯的口音，有些話說起來磕磕絆絆的。塔吉抬頭便笑：“也別說漢話了。過來，坐?！?/br>
    艾尼依言坐了過去，換了流暢的家鄉(xiāng)話：“小汗王，三個月已經(jīng)過去好久了……您一直告假沒去上朝，今天陛下去南郊祭天，百官進(jìn)宮朝賀，您也沒去。再這樣下去，好像也不太好?！?/br>
    “我去做什么……”塔吉抓起案上酒壺灌一口，“都是些儀式罷了，少我一個不少，去了也就是做做樣子，讓自己看起來好像有點用。去不去的，都一樣?！?/br>
    “小汗王……可也不能一直這樣啊。我們……能在陛下身邊說得上話的，也就是您了。”艾尼頓了頓，鼓起勇氣道，“我也委屈不甘……可是您這樣不開心很久了……我是覺得，事情都發(fā)生了，已經(jīng)沒辦法了……陛下也不可能收回命令，我們還能怎么辦呢？終歸要繼續(xù)在玉京待下去，總要面對陛下的?！?/br>
    塔吉默然許久，一口一口喝光了壺里的酒。

    “他若是不放心，想要我解散烏環(huán)兵力，只要他一句話，我是愿意的。我愿意為了烏環(huán)能早日歸心而讓步，我相信他會好好待烏環(huán)人，我不會讓烏環(huán)脫離大虞，烏環(huán)還有沒有軍隊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愿意自斷臂膀換大虞朝臣心安?！彼活D，接下來的話仿佛有千斤之重，他要用上極大的力氣才能說得出口，“并不需要用這種方式……”

    只需要他一句話，自己是知道什么應(yīng)該什么不應(yīng)該的。

    就算只是為了烏環(huán)人能在大虞生存，少一些漢臣的敵視，自己也愿意妥協(xié)。

    這不是李長明的本意……自己也明白。

    可是，最后他知道了真相，卻沒有給自己一個公道。有這個能讓大虞更好掌控烏環(huán)的結(jié)果在，他并不在意過程是什么了。

    他在事后，默許了步六孤辰對自己的陷害。

    酒壺再一次傾下，卻是半滴酒都沒有了。

    抖了幾下，塔吉還試圖能抖點殘余的酒液下來，然而半天都沒什么動靜。

    無奈放下酒壺，塔吉忽然起身：“跟我出去走走?！?/br>
    過節(jié)的時候，哪里都熱鬧。

    冬至日，天子祭天，百姓也在家中祭祀，出門燒香。城中寺廟里比往常多了好幾倍的人，百姓們大多也不是對這些神啊佛啊的多虔誠，不過是成了習(xí)慣，逢節(jié)便拜，求個吉祥。

    塔吉本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看見百姓蜂擁至廟里進(jìn)香，才忽地想起來一件事。

    他低頭看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轉(zhuǎn)了方向，朝玉京城中最大的佛寺行去。

    這佛珠被他丟在盒子里遺忘了好些年，幾個月前不小心摔了那盒子，才想起還有那么個玩意兒。之后他便隨手把珠子戴在了手上，手閑不住就撥弄兩下，權(quán)當(dāng)是個小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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