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泵坠翣栒f，“我是米哈伊爾·庫帕拉！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庫帕拉！”

    吃了點東西，傷口也得到了處理，愛德華茲在溫暖和柔軟中有了點力氣，想起來：“這名字真奇怪。你不是米沙嗎？”

    “我是聯(lián)邦人，認(rèn)識的都叫我米沙?！泵坠翣柮娌桓纳?，收了收手臂，好叫愛德華茲靠得舒服一點，“要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br>
    “我是醫(yī)生，你是騎士?！睈鄣氯A茲說，“我自己知道?！?/br>
    米哈伊爾不知道能說些什么，青年的任性不過是一種徒勞的堅持，仿佛想證明愛德華茲家還有人活著，和他此前認(rèn)識的從內(nèi)而外驕傲得該丟進(jìn)圣水里洗洗干凈的愛德華茲醫(yī)生截然不同。

    沉默了一會兒，愛德華茲問：“你不會是圣徒吧，米沙？”

    他的問題聽起來干巴巴的，只是沒話找話，不期待也不畏懼。但米哈伊爾還是立刻回道：“不，不是。我是騎士，剛剛成年?！?/br>
    “剛成年，那還能長個呢……該有多高?。俊睈鄣氯A茲咕噥了一句，少年溫暖的胸膛和柔軟的斗篷構(gòu)成叫人安心的黑暗，聲音依然了無生趣，“那就好。我不喜歡圣徒?！?/br>
    米哈伊爾松了口氣：“為什么？”

    “爸爸mama有很多圣徒朋友?！睈鄣氯A茲說。

    茅草屋外頭細(xì)雨迷蒙，屋內(nèi)柴火劈剝作響。一粒火星跳了出來，在半道上就燃盡發(fā)潮，在干草堆里變成一點黑色的污漬。

    米哈伊爾喃喃道：

    “我來救你，對不起……”

    愛德華茲輕輕推開他，站起身來。米哈伊爾仰頭看他柔軟的臉，一刻也不敢浪費。

    愛德華茲獨自站了一會兒，米哈伊爾才反應(yīng)過來，起身把晾在橫梁上的衣服取下來給他。襯衣袖口還有點淡淡的血跡，被鞭子抽打出的裂痕也沒有修補。愛德華茲道了謝，背過身去慢慢換上衣服，米哈伊爾也背對著他站在門口，好像這樣就可以擋住所有漏進(jìn)來的風(fēng)，這小屋是他們溫暖豐足的家。

    愛德華茲的左臂還抬不太起來，扣了半天扣子，撿起斗篷拍了拍，赤腳繞過火堆，遞給米哈伊爾：

    “謝謝你，米沙先生?！?/br>
    米哈伊爾點點頭，兩只眼睛卻一刻不離地盯著他的臉。愛德華茲摸摸鼻子，試探著稱贊道：

    “您的眼睛真漂亮。可是沒有瞳孔，看得見東西嗎？”

    “可以，可以。我可以看見您……您非常……非?！泵坠翣柮Σ坏攸c頭，抖開斗篷披在他身上，幾乎把他的腳都裹進(jìn)去，“您還是披著吧。我沒事，您受傷了，而且失血過多，再感冒就糟糕了。”

    “……謝謝。”愛德華茲說完，又不好意思起來，“我也只能說謝謝了?！?/br>
    他看起來正常了很多，但米哈伊爾覺得這才不正常。正常人不會在經(jīng)歷了滅族和酷刑之后禮貌地跟看起來像敵軍的人說謝謝，也不會在失血到瀕死的地步還堅持站起來扣齊每一顆還存在的紐扣，他不敢去想究竟是什么東西支撐著這個年輕人，即使實際上這個青年還比他大個五六歲。

    結(jié)果下一刻愛德華茲就撲進(jìn)他懷里，手腳都在發(fā)抖，冰涼得像個吸血鬼。米哈伊爾一把抄起他走向火堆，抱著他烤火。愛德華茲喘了兩口氣，才說：

    “謝謝，對不起，米沙……有點重，失血過多，腳下沒力氣?！覀?nèi)ツ睦镎铱死锼雇?？?/br>
    米哈伊爾沉默了一下，如實回答：“烈陽城。”

    “……好。好。您說您要帶我進(jìn)去。”

    “是，我會帶您進(jìn)去?！泵坠翣柡鋈幌氲搅耸裁矗罩ツ粗负托≈傅挠沂?，說，“您再養(yǎng)幾天傷，我們就去圣……烈陽城。我知道治好您的方法了！”

    “聽起來你本來沒想到，只是想鼓勵我?！睈鄣氯A茲短促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沒做到就放棄了，抬起那雙溫柔的綠眼睛望著他，“——是什么？”

    米哈伊爾緩緩地說：“第五元素，賢者之石，或者說，圣骸。”

    他沒有見過，但是聽拉比們講過。教會的圣所中有一塊賢者之石，是密特拉第一次神降時留下的血rou。它在第三圣戰(zhàn)中被消耗掉了，米哈伊爾記得那是1228年冬天的事，現(xiàn)在是1225年秋天，就算不在圣所，賢者之石也還存在！

    愛德華茲愣了一下，說：“我?guī)峡死锼雇【妥?。?/br>
    “賢者之石就在圣所里！”米哈伊爾說，“我會拿到它，然后跟你們一起走。我可以保護(hù)你們，哪怕是圣徒我也能打贏！”

    愛德華茲低頭露出苦笑，卻沒有叫他看見，只是啞著嗓子輕聲說：“好呀。謝謝你，米沙?！?/br>
    米哈伊爾抿起嘴唇，知道愛德華茲先生把這當(dāng)做小孩子負(fù)氣說的話。但他的確沒有把握，圣所是修道院里供奉圣遺物、堆放戰(zhàn)利品的房間，賢者之石是最重要的一件；希爾輸給他是個謊言，他沒有和全力以赴的圣徒弟兄姐妹們戰(zhàn)斗過，更何況，真正的追殺不會是單打獨斗，一旦他偷走那點“圣骸”，圣徒們傾巢而出都不是不可能。

    但是那又怎么樣？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真實的歷史還是虛假的地獄，他只知道不救人、不殺了那些打著密特拉旗號四處征戰(zhàn)為惡的“弟兄姐妹們”他就該和他們一起下地獄。這就是窄門背后的世界，要么他遵從本心去貫徹世界上最艱難的信念，要么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的靈魂下地獄，屬于密特拉的rou身走出門去，后者只要一個念頭就能燒死所有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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