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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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死絕,姜蘅在皇宮里自盡,有一半姜氏血脈的太子見棄于帝,太子之位被廢,被幽禁于冷宮。 進(jìn)冷宮之后,容時的身體每況愈下,除了必然的缺衣短食之外,還有捧高踩低的宮人落井下石,以及,不知是誰暗中的投毒。 那黑衣人說得不錯,柔弱無辜,在深宮尤其是冷宮并活不下去。 容時墨色纖長的睫毛輕纏了一下,眼底劃過一道未名的情緒。 一杯水,喝得再慢也會喝完。 容時捧著杯子,自那寬大的華貴衣服里抬起頭,看著景淮道: 你想問什么? 景淮自始自終都在觀察著容時的表情,不過容時方才一直垂著頭,看不分明,此時他抬起頭,景淮才看到他的眼睛,也看清了他眼中的神色。 我們是不是曾經(jīng)見過?景淮問。 容時微怔,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景淮會一開口就問他問那黑衣人的三個問題。 他沒有立刻說話。 景淮拿過他手中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熱茶給他,并說:別喝,捧著暖手便是,不然睡中恐頻繁起夜。 容時眼皮微抬,燈火的微光映在他的眼里,一瞬間竟顯出一些茫然無措的感覺,他這才有了小孩該有的樣子。 景淮不禁笑了起來:見過嗎?你過目不忘,見沒見過應(yīng)當(dāng)沒有疑問吧? 半晌,容時答道:見過。 景淮眉稍微挑:在宮里? 嗯。 那時我在你眼中是個什么樣的人? 容時愣愣看著他,腦中搜尋了一番過往的記憶,最后道:是個真性情的人。 景淮搖了搖頭,笑道:你沒說實話。 景淮一舉一動都溫和有禮,說是談?wù)?,但他目前作為占?jù)主導(dǎo)地位的一方,既不強勢逼人,也沒有明示暗示,仿佛在閑話家常,氣氛輕松而隨意。 容時順著這個氣氛,不覺也放松了。他抿了一下唇,似乎不大高興:你怎知我沒說實話? 我會看相。景淮微微俯身,拉近了一點和容時的距離,語氣悠然道,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沒有說實話。 容時不躲避,直直地回視他,心下卻開始想他這話是真是假。 過了一會,景淮低低笑了起來,道:逗你玩的??聪嗥鋵嵑退忝@種東西一樣,真要看出點玄機來,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并沒有代價可付。 容時聽他笑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逗弄了,就和那些宦官宮婢逗弄那些貓兒狗兒一樣,看它們在人的逗弄下做出各種奇怪的反應(yīng),然后起哄發(fā)笑。 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個神棍。容時瞪著他道。 景淮收笑,慢悠悠道:差不多,只看我愿不愿意。所以,小孩,你剛剛果然還是沒說實話吧? 容時眼皮一跳:你想聽什么話? 實話。 沒關(guān)系,我們既然是好好談?wù)?,那就放開了說。 容時看著他,一時無言。過了一會,他才語氣僵硬道:我當(dāng)時見你時只當(dāng)你是一個紈绔,頑劣不討喜。 景淮嘴角的笑僵住,然后拳頭抵住唇輕咳嗽了一聲,道:看來這是真話了。 容時: 景淮看了眼燒了小半截的蠟燭,道:好了,太晚了,先睡吧。 容時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后又看他。 這就結(jié)束了? 景淮果然沒有再問什么的意思,回過頭對容時道:你睡這兒,我去外間小榻將就一宿。 說罷,景淮從柜中取出一件薄衾自轉(zhuǎn)過屏風(fēng)出去了,容時手半伸出,口中欲言又止。 容時呆坐在床邊,過了好一會才下了床,把已經(jīng)溫涼下來的杯子擱在桌子上,也出去了。 景淮看見他,不免詫異:怎么了? 我睡這里吧。 不必,你是小孩,又是病人,睡著兒不合適。 容時手捻著衣袖磨蹭了兩下又道:可你是主子。 景淮斜挑起一邊眉,道:既然如此,那你不聽我的話? 容時沉默地轉(zhuǎn)身回去,熄了燈上床睡覺。 他躺在床上,凝神聽外間傳來的一點點動靜。 過了一會,他便聽不到什么動靜了,只有偶爾冬夜的風(fēng)吹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他也便慢慢睡了過去。 所以你沒問他的來歷?花聞燈錯愕。 今天一大早,景淮命幾個仆人把容時暫住的偏院收拾干凈,然后又叫引竹過來接容時回去。然后徑直來找花聞燈,要調(diào)查昨晚那個黑衣人的蹤跡。 他們追蹤到了上京都城的郊外后,就失去了關(guān)于黑衣人的線索。 景淮在一片枯黃的草叢前蹲下,手指拂過草尖,回道:問不問沒什么區(qū)別。 花聞燈與景淮認(rèn)識了六年,最是了解景淮,頓時就明白了:你知道了他是誰。 景淮點頭:其實早該想到的,那般品格和才貌本就不是常人能有的。 所以他是誰?花聞燈還是比較好奇這個。 是個小麻煩。 景淮手指撥開其中一片草叢,赫然便是一道干涸了的血跡。 這邊。 麻煩?花聞燈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景淮所指的方向走去,既然是個麻煩,你為什么還把他留在身邊? 我說過了,因為他合我心意。這世上合我心意的人和事已經(jīng)很少了,我不介意用一點麻煩來交換。 不會影響到師父交代的任務(wù)吧? 景淮漫不經(jīng)心道:不會。 最后,關(guān)于黑衣人的蹤跡還是徹底斷了,花聞燈道:回去吧,只要鳴玉在,那黑衣人,或者說他們的同伙還會再來的。明日就是祭神大典,這才是重點。 景淮抬頭眺望遠(yuǎn)方,目光深沉而悠遠(yuǎn),穿過重重疊疊的山嶺,不知落在了何處。 容時隨著引竹往自己的住處走,路上經(jīng)過許多仆人,他們都各司其職,各盡其責(zé),若非必要,話也是不說一句的,便是說,也是非常小聲,絲毫不敢大聲喧嚷。 只是走了一段路后,他就聽到了一個侍女兇悍尖銳的聲音,似乎在與人吵架。 他聽了一會,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無非是這個兇悍侍女起得晚了,誤了時間,被管事的教訓(xùn)了一通,心里不服氣。 我原本在夫人那邊伺候都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你一個小小的庭院管事,哪來的資格管我? 那管事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人,是晉安公府的老人,做事干凈利落,看著是個穩(wěn)重的人。她的聲音不大但很會拿捏人的七寸: 秋菊姑娘看不上我這兒,要么想法子回夫人院子去,要么干脆收拾包袱回家去。 那個叫秋菊的侍女臉色青白交加,管事的瞥了一眼她,又道:既然不想走,沒地走,只能呆在我這兒,那就守好我這兒的規(guī)矩。 容時和引竹兩人從她們身邊經(jīng)過。 引竹悶笑一聲道然后又很快捂住嘴。秋菊聽見聲音,臉色更加難看,狠瞪了一眼他們。 哈哈。引竹轉(zhuǎn)了個彎就忍不住大笑。 就是她,叫秋菊的那個,之前你的病忽然加重了,引蘭去夫人那里請公子,被她攔住,還被她欺負(fù)哭了。 容時腦中閃過剛才的一幕。 后來還是我出馬,才擺平了她,把公子給你請來了!引竹得意洋洋道,這丫頭狗眼看人低,活該她第二天就被夫人打發(fā)走了。聽說她哭了好久,夫人心善,便不忍心把她攆出府邸,只讓她去跟著常姑姑做雜事了。 容時一路往前走著,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只有引蘭一人,她正在煎藥。容時走進(jìn)屋子里,屋子也早已收拾干凈,看不出一點被人入侵過的痕跡,甚至還熏了香,香味清幽飄渺,一縷縷送入鼻端。 片晌之后,引蘭端著熬好的一碗藥進(jìn)了屋。 引蘭jiejie,我來吧。容時上前去接藥。 那藥濃黑一碗,味道是很正的藥香,入口卻是極苦。容時喝了這許多時日,已是深有體會。 故而容時接過藥的瞬間,眉心禁不住皺了一下。 引蘭笑道:良藥苦口利于病,快些喝了。 容時不喜苦澀之味,卻也不是嬌氣的人,仰起頭就將藥送到口邊,噸噸噸一口喝了個干凈。 引蘭變戲法似的伸出手,一顆糖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給,甜的。 容時一怔。 快吃呀,吃了嘴里就不苦了。這是我今日從采買的jiejie那里討來的,很難得的。 容時沉默地接過糖塞進(jìn)嘴里。 這糖品相不好,應(yīng)是被挑出來賞賜給底下人的,但味道卻很甜,沖散了他嘴里的苦澀。他細(xì)細(xì)品味了片刻,愈發(fā)沉默。 半晌后。 引蘭jiejie。 嗯? 你有,容時看了看她,輕聲問道,想殺的人嗎? 引蘭沒聽清:你說什么? 容時沉默地垂下眼睛。 沒什么。 第12章 容時九歲以后,就在冷宮里討生活。 冷宮很大,被高高的圍墻圈起來,正門和角門一年四季都鎖著,院子里雜草叢生,亂七八糟的樹東一棵西一棵,長得比歪脖子樹還磕磣。 負(fù)責(zé)看管冷宮的是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宦官,臉上長著刻薄的皺紋,老眼渾濁得像是潑進(jìn)了雨天里被踩爛的泥水。 老宦官長得嚇人,性格也神神叨叨的,像黑山上的索命鬼怪一樣,別人都怕他。 但容時喜歡這個老宦官。 容時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別人害怕的東西,他似乎都很喜歡。比如狼狗之類的猛獸,蛇蝎之類的毒物,在容時看來,都很可愛。 有人和容時說,老宦官是比猛獸毒物還要危險的東西。據(jù)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先帝某個寵姬身邊的走狗,害過的人命不知凡幾,罪孽深重,業(yè)火滔天。 這些話從容時左耳進(jìn)右耳出,沒落到實處,反而使容時看這個老宦官越看越順眼。 老宦官眼睛快瞎了,心卻不瞎,甚至比這宮里的大部分人都敏銳。 他很快就察覺到了這個乖僻邪謬的小孩喜歡他。 老宦官一輩子在后宮里汲汲營營,全身都是心眼,滿心只有算計,沒想到臨到老了卻有了孩子緣,一顆冷硬的心后知后覺地有了溫度。 他琢磨著,人生最后幾年,養(yǎng)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容時的喜歡和平常孩子的喜歡不一樣。在容時眼中,老宦官其實就和草叢里的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一樣,看著有些可愛罷了。 老宦官不知道這一點,若是知道恐怕也不會在意。 他送給了容時一樣?xùn)|西,那是一把小巧的彎刀,形狀似彎月,刀柄的紋樣怪異,彎刀雖小握在手上卻是沉甸甸涼冰冰,竟似一把名器。 這里,還有這里,老宦官比了一下自己的喉嚨,然后又比了一下自己的心臟,砍下去,對方絕無活命的機會。 容時當(dāng)時不過一個孩子,小小的一個,力氣不夠,老宦官想了想,便指著冷宮角落的一叢草說:看到了嗎。 看到了。那是離國最普通的一種草,名曰南星。 老宦官又指了指臺階上的青苔,瞇著眼睛笑道:兩個東西碾磨成汁混在一起。 便有劇毒。 你涂在刀刃上,不論砍他哪里,他都必死無疑。 老宦官果然是隱在草叢里的一條毒蛇。容時心想。 來自老宦官的照顧讓容時的冷宮生活稍微好過了那么一點。不過老宦官不直接給容時多的東西,他只教他怎么自己奪取。 冷宮院子年久失修,西邊角落有一個矮洞,不知道是從前哪個不甘受困的人鑿出來的,被叢叢雜草掩映,尋常人不易發(fā)現(xiàn)。 老宦官引導(dǎo)容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洞,又與他透露了距離冷宮最近的一個少使的宮殿的方位,少使曾經(jīng)受寵,有一個小廚房。如今她失寵許久,小廚房卻還在,宮殿里到了晚上也無人值夜。 容時發(fā)現(xiàn)這個洞后果然經(jīng)常偷偷溜出冷宮。入夜之后出去,天亮之前回來。 老宦官見了只裝作不知。 但容時的目的卻不只是一個少使的小廚房。他每天晚上都會去皇宮里不同的地方。 晚上皇宮里面會有巡夜的禁衛(wèi),容時出去后為了躲避侍衛(wèi)便東躲西藏,剛開始的時候他躲得很吃力,多次都險些被發(fā)現(xiàn),到后來他就學(xué)會了隱藏自己,爬墻、上樹、伏地等等他當(dāng)太子時沒做過的事都一一做了個遍,且越來越熟練,有段時間他的身上常常沾滿了草葉和泥土,看起來臟兮兮的,有時身上還會濕漉漉的,像從河里逃出一樣。 半年后的一日傍晚,他從門口的歪樹上折了一根樹枝,蹲在院子里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的來回畫動,很快地上就出現(xiàn)了一幅畫。 你畫的什么? 老宦官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容時站了起來,用樹枝指著地上的畫:地圖。 老宦官視力不好,他蹲下來看,然后即便是他,也不免吃了一驚。 這是皇宮的地圖。 老宦官腦子里開始浮現(xiàn)他從前在各條宮道間穿過的記憶。隨著這張地圖,那些漸漸被他遺忘的年輕時候的記憶開始變得清晰。 這這地圖老宦官的聲音不可抑制地有點抖,充滿了不可置信。 這個地圖,與實際上的皇宮分毫不差。不僅如此,上面還羅列了巡夜侍衛(wèi)輪值的時間、每個時間當(dāng)值人的性格和弱點,比如誰愛偷懶,誰喜歡喝酒,誰鐘愛賭博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