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渺搬到了徐家。有段日子，她都在好好陪著岑家姑姑。

    岑蕙英上了年歲，眼睛常年四季哭，已然不大好，稍微暗點光線的地方，她就得伸手摸。就算如此，岑蕙英還是天天堅持去光線不好的廚房，為她做飯。

    “好孩子，受苦了。以后再也沒有誰能夠欺負(fù)你，你就安心在徐家住下，徐家就是你的家。”

    岑蕙英拉著她的手就沒松開過，連吃飯都是緊挨著坐，全程都不顧吃菜，只顧著給她夾。

    岑渺扒了一口碗里的飯，抬起頭，眉眼彎彎笑道：“謝謝姑姑?！?/br>
    岑蕙英看著岑渺聽話懂事的模樣，更是心疼。

    她從小就是大家閨秀，聽聞岑渺在裴家過的日子后，那一刻，岑蕙英也是不顧儀態(tài)，狠狠臭罵了裴家一天！

    “等樂山忙完這一段時間，我們就回衡陽本家，我?guī)惆菁栏改福J(rèn)祖歸宗。”

    “好。”岑渺看著岑蕙英泛紅的眼，笑著應(yīng)下。

    這時。

    屋外一群人走過。

    岑渺抬眸看了過去。

    徐樂山帶著一群穿中山裝的學(xué)生，從屋前走過。

    “是不是覺得家里熱鬧？”岑蕙英笑了笑：“樂山總會帶學(xué)生回來商量事情。”

    岑渺點頭，卻又見到走遠的徐樂山折了回來，他食指彎曲背著抵了抵鼻梁下滑的眼鏡，喊了聲。

    “等會吃完飯，你來書房找我。”

    說完，又不等岑渺回答，徐樂山行色匆匆地離開。

    岑渺奇怪，卻也遵守約定，吃完飯就去敲響徐家書房的門。

    誰知，她打開門探頭一看，邊上坐著七八名學(xué)生。

    “這些都是我的學(xué)生，他們來找我，是要商議為了走私磺胺上街抗議的事?！毙鞓飞胶搬爝M來，轉(zhuǎn)身去書架上翻書。

    “我見你數(shù)學(xué)不錯，裴家可有正經(jīng)送你上過學(xué)？”

    “沒有?！贬煺J(rèn)真回答，“下地得空的時候，會找裴高軒的舊書翻翻，然后請村上曾是私塾的先生講講?！?/br>
    這確實是裴阿苗干的事。

    裴阿苗從小就對學(xué)識很感興趣，她覺得標(biāo)識在本子上的字母都非常好看，所以就會想去學(xué)。

    有兩次因為學(xué)字，耽誤了下地，還挨了葉春香兩頓打。

    “你看看這些書?！?/br>
    說完，徐樂山拿出高中的語文數(shù)學(xué)本，遞給岑渺，詢問，“這些知識，你可明白？”

    岑渺依次將書翻完，然后點頭，“都懂?！?/br>
    “這樣的話，我就要考考你?！?/br>
    誰知，一番問答下來，室內(nèi)的人都震撼無比。

    一個學(xué)生道：“若是放在清朝，岑姑娘怕是早就揚名四海五湖的才女！”

    在場學(xué)生立馬附和。

    “光是憑借自學(xué)就能夠達到如此成就。岑姑娘的確不簡單！”

    “老師讓我們?yōu)獒媚锵胂朕k法，岑姑娘這么聰明，哪還需要我們？”

    “如今國內(nèi)數(shù)學(xué)還沒有什么出頭，我提議岑姑娘可以去學(xué)文?！?/br>
    “不錯，學(xué)文對女子來說，確實是條出路！”

    徐樂山也很震撼，近日來，他除了忙活上街抗議的事，就是為剛找回來的表妹思考前程。如果她學(xué)識好，他就能安排她一同進入學(xué)堂，也好和他的門生提前熟悉熟悉。

    他沒想到，岑渺竟然如此聰明。

    出乎意料的聰明。

    “告訴我，你日后想做什么？”

    徐樂山認(rèn)為，岑渺一定會選擇學(xué)文，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許多寫小說的才女面世，她一定也想。

    所有人都在等岑渺的回答。

    少女坐在桌旁，燈光照在她的身上，白皙的臉上容色較好。

    “我要留洋！”

    徐樂山神色猛變，卻對上少女那雙如同盛滿星辰的眼眸。

    “我要學(xué)造兵器！”

    一句話，就將在座的人震了起來。

    第9章 .大漠曙光（9）心懷國之大者，為國為……

    原本安靜的書房頓時嗚泱泱一片，如煮沸的開水。

    在場的學(xué)生都是有遠大抱負(fù)的人，他們都愿為了報國奉獻一生。

    可，沒有誰，像岑渺有那么大膽的想法！

    造兵器何其困難，又何其驚世駭俗的想法，一個姑娘家竟然也敢想！

    徐樂山被震撼得久久不能發(fā)言：“學(xué)造兵器，這可是連男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你為什么要走這個極端？”

    岑渺目光認(rèn)真：“你看不起女子？”

    “并非?！毙鞓飞絿@氣，“我好歹是出過國的人，又怎么會歧視女性。只是女子孤身一人在海外，總是比男子艱難上許多。我是你兄長，如果你愿意留下，我自然能夠為你謀求更好的生活，你就算是想入大學(xué)學(xué)堂，這對于我來說，也并非什么難事。”

    “你我都知，如今的華國形勢，學(xué)文救不了中華！”岑渺搖頭。

    “可笑！”

    這時，一道冷傲的聲音傳了出來。

    岑渺循著聲音看去，一個青年從角落站了起來，他穿著中山裝戴著帽子，這人是此次發(fā)起抗議走私藥的帶頭人，也是湖南大學(xué)的學(xué)生會會長——任景明。

    任景明也在打量岑渺，他嘲諷道：“岑姑娘如果想要學(xué)習(xí)新派，那還是將這一身封建糟粕放下才好。時代進步，女子早已不時興穿衣嚴(yán)實，當(dāng)下女子穿衣自由，都是怎么舒服怎么來?！?/br>
    這一番話說出。

    在場人都安靜下來。

    任景明不以為意，他看著同學(xué)們，拍了拍衣袖，“你們怕徐教授，我可不怕。迂腐就是迂腐，迂腐還說不得？”

    “穿衣自由，是指發(fā)自內(nèi)心的愿意?！贬煳⒁恍?，“這是我所愿意做的事，你若真尊重女子穿衣自由，那便不會對我的穿著指手劃腳?！?/br>
    任景明神色一僵，“我并非這個意思?！?/br>
    “沒關(guān)系，你繼續(xù)?！贬焯质疽馑^續(xù)說。

    “好，那我就接著說。”任景明臉上重新染上冷傲，神情極為嚴(yán)肅。他是魯迅先生的鐵桿粉絲，容不得，也看不得有人蔑視文學(xué)存在。

    “你說學(xué)文救不了中華，那請問你把魯迅先生這些新文化的思想家放在了哪里？”任景明極其不認(rèn)同岑渺的觀點，“如果不是他們以筆代劍，現(xiàn)在的百姓，只怕還在愚昧無知，不知抗?fàn)幨呛挝?！?/br>
    相比起對方的激動，岑渺明顯平靜許多。

    “我并非看不起文學(xué)，只是當(dāng)前面臨的時勢不一樣。”

    “戰(zhàn)火連天，我們的兵將連自保都成問題，明知上了戰(zhàn)場，就是螳臂當(dāng)車，就是赴死，卻依舊往前，為何？他們?yōu)榈氖且Ｗo我們，可手無寸鐵怎么抗敵？”

    岑渺再度看向任景明。

    “所以，這個時代需要魯迅那般喚醒國人的傲骨，但也需要能夠為中華帶來希望的驚世之才！”

    任景明愣了愣，他沒想到岑渺會說這一番話，卻依舊不服輸。

    “那在你看來，什么才叫驚世之才，什么才能救國！”

    “科學(xué)?！贬炷抗馊绮亓死?，“科學(xué)救國，更可以興我大中華！”

    “天真！”任景明對于國外研究的東西也有所聽聞。

    尤其是近幾年國際上炒的火熱的原|子彈。

    “你知道研發(fā)一顆原|子彈的經(jīng)費嗎？祖國還處在戰(zhàn)亂期，勞民傷財，老百姓飯都吃不飽！你認(rèn)為讓現(xiàn)在的國家舉國之力去研究核|武器，勒緊了褲腰帶過苦日子，他會嗎？”

    華國內(nèi)戰(zhàn)不說，還要面臨外敵。

    上面的人風(fēng)光日子過著，卻一點都不愿意去幫助百姓。

    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愿意去主動過清貧日子？愿意主動為國家去研究核|武器？那才是見了鬼！

    任景明說完，岑渺沉默下來。他松了一口氣，以為是他拿出事實說話，終于戰(zhàn)勝了岑渺那毫無實際的謬論。

    誰知。

    岑渺卻淡淡發(fā)了一問。

    “國外僅用幾門洋槍大炮，就打開我們辛苦守護五千年的國門，我們卻只有幾桿大槍抵擋敵寇。如果，我們有能媲美強國的利器，他們還敢欺負(fù)我們嗎？”

    這一發(fā)問，將所有人都問住。

    書房內(nèi)所有人都沉默。

    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映襯出他們的無力。

    他們都明白事實。

    如果祖國有重器守護，會被欺負(fù)嗎？

    不會，那些強盜也不敢。沒有人會愿意和一個實力相當(dāng)?shù)膰掖蛘獭麛骋磺ё該p八百的蠢事，沒人會干。

    “我堅信新民主革|命事業(yè)一定會成功，那時一個嶄新的華國將會誕生！現(xiàn)在的那些人貪圖享受不會做的事，他們?yōu)榱嗣褡?，也一定會咬緊牙關(guān)做?！?/br>
    岑渺抬頭。

    “心懷國之大者，為國為民。如魯迅先生、□□先生，他們都是愿意為了民族赴湯蹈火的人！而縱眼五千年，我泱泱大中華，有此胸襟的英雄，只多不少！”

    任景明驚訝抬頭，對上少女平靜如水的眼眸。

    “為此，我將披荊斬棘，再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