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口訣在機(jī)錦的響指下解開，蘭佩卻向歲年的方向伏身，深埋頭顱道：“龍君傷勢已沉，一枚天珠不足以救治，他受百年苦厄折磨，天珠萬年結(jié)出雙數(shù)，這是僅有的一次治好他的機(jī)會。”

    歲年忍住不適，想開口，喉頭卻盡是腥甜，他腦子昏沉，極力理出一個線索。

    ……不對，肯定有哪里不對。

    ……這太巧了。

    蘭佩她們是巳時來的披銀殿，眼下不過午時，天珠還在蘭佩內(nèi)丹中，若真是她所為，便是才動手不久，就已被倚妝他們發(fā)現(xiàn)，蘭佩又是何等大膽，以為自己可以瞞過子夜鑒和九天太子？

    歲年想問個明白，蘭佩已重新直起身下，跪行幾步，離了七棠一段距離。

    她對歲年苦笑道：“年仙君，對不起，幫我照顧好七棠，拜托了?！?/br>
    “蘭佩！”

    子夜鑒發(fā)出“嗡嗡”聲，一抹鮮紅噴灑而出，蘭佩竟自胸口生掏出了內(nèi)丹！

    她手指用力，將其捏碎，一枚裂痕遍布的凍頂天珠一并“咕嚕?！睗L落而出。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間，這從來游刃有余的蘭閣掌事出手速度快到驚人，血水淋漓從沖過來的歲年臉上滴下。

    內(nèi)丹已剝離，修為不足的仙者頃刻間灰飛煙滅。

    “嘖。”機(jī)錦嘆氣道：“這不是好風(fēng)氣啊，要是皆畏罪自戕，九天還講不講規(guī)矩了。”

    話頭一轉(zhuǎn)，道：“不過她是另有隱情嗎，既是要把天珠給龍君，又為何不愛護(hù)一些，裂成這樣如何可用。罷了，容孤?lián)袢赵俨椤！?/br>
    七棠面上還是不可避免沾上飛濺的血珠，她起初還是呆住，倏然喉中突兀擠出一聲“呃啊”來，隨后急劇倒氣，眼淚沖開了面上的污血，渾身狂顫，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好啦，接下來就是履約了，阿霖，你既然要陪歲年，就該言出必行吶?！睓C(jī)錦沒管剩下的仙侍，轉(zhuǎn)而對阿霖講話。

    這太子咬字有幾分九天特有的裝腔作調(diào)，總是拿捏著尺度，不疾不徐。

    但如今他的尾音有幾分奇怪的上揚(yáng)，對歲年道：“歲年，孤聽說你們這個種族最是謹(jǐn)慎多疑，你怎么與眾不同，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孤念你傷沒好全，便小懲大誡吧?！?/br>
    歲年木然地聽機(jī)錦一拍掌，拿定了主意道：“玉融，把給桃花木準(zhǔn)備的月樨玉拿出來，月樨玉沾水會融，要用靈力封存，阿霖，你便和他比一比，歲年的聽力很好啊，你們封閉上視覺，僅聽玉鳴，比比誰從這水瀑后救上來的玉多?！?/br>
    子夜鑒在活水上空的嗡鳴聲越來越大，歲年看向機(jī)錦，眼白染上紫紅，尖細(xì)豎瞳割開濃紫嫣朱，煞是可怖。

    “歲年——”

    披銀殿內(nèi)，傳出玄微的聲音。

    歲年猛地回神，看向那個傳出萬般熟悉的呼喚聲的方向。

    可玄微說的卻是——

    “按他說的做。”

    第十章

    玄微仙尊發(fā)話，機(jī)錦頷首示意負(fù)責(zé)月樨玉的白虎過來。

    玉融雖半天摸不著頭腦，但頗為后悔將歲年叫來深庭。

    原是因自己擔(dān)任披銀殿掌事，此情此景下，任何言語皆會被解讀成他意，容易適得其反。

    可歲年不同，明眼都能看出他不過掛名在這里，地位與仙侍有別，白虎以為他出面會有所不同。

    躊躇半晌，玉融在太子玩味的目光下從袖兜里取出了一盒月樨玉。

    這是他上回被罰采來的玉石，生長在九天上品的金木樨間，唯有在夜里才會現(xiàn)形，有穩(wěn)固神魂、凈化邪祟的作用。

    近百枚水色含金的玉石擠在匣內(nèi)，玉融采了許久，方寸中仍殘余淡淡的桂香。

    機(jī)錦纖長的指托了匣子，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讓阿霖拾起了地上的天珠，放于眾玉石的頂上，他一揚(yáng)手，將其內(nèi)所有的玉石擲過水瀑。

    叮叮咚咚的穿水墜地聲不絕于耳。

    水瀑后有石群，月樨玉卻還是大多墜入水中，少有的幾顆掉于石面，正在慢慢地融化。

    歲年眼底的紫紅緩緩?fù)嗜?，他固?zhí)地盯著披銀殿內(nèi)的方向，緊緊抿住唇。

    阿霖“撲通”摔到了瀑下，是被機(jī)錦拂袖打了下去。

    太子溫和地對歲年道：“小貓，請吧?！?/br>
    白虎將撲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七棠扶起來治傷，他不怎么認(rèn)識這個蘭閣仙侍，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這樣做，但總是要找點(diǎn)事來干，不然這個氣氛太古怪了，能逼瘋?cè)恕?/br>
    族里的長輩說玉融木頭腦袋，他想不明白的彎彎繞繞太多，負(fù)責(zé)披銀殿這段時間，按部就班地干活，按部就班地被罰，他沒什么怨言，旁人說他配不上當(dāng)玄微仙尊的弟子，他也無話可說。

    可如今玉融發(fā)覺自己在生氣。

    靈力流過七棠經(jīng)脈，連不通醫(yī)術(shù)的白虎也能篤定，這頓火鞭后，這蘭閣小仙侍的百年修為算是毀于一旦。

    她和蘭佩有勾結(jié)嗎，玉融猜不到。

    就像他猜不到蘭佩的動機(jī)，以及這幾幕編排的用意。

    是了，這很像搭臺子。玉融回憶起曾去人界見過咿咿呀呀的折子戲，他像是在看一出根本看不懂的演出，前后有關(guān)，卻始終不解其意。

    但他分明清晰地聽見了，冥冥之中什么環(huán)扣被撥動的聲音。

    那與歲年縱身入潭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他看到這飛升的小妖怪游過水瀑，渾身濕透，將搶救到的玉石扔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