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一條金紅的血痕延伸到床邊，被屏風(fēng)突兀切斷，像是有水鬼爬過又被砍了頭，阿皎被自己的聯(lián)想嚇到，打了個寒顫。

    他躡手躡腳走到床邊，生怕是尊上一個激動又往身上捅幾刀。

    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發(fā)生過，在被造出來后，阿皎與阿冉至少應(yīng)對過兩回仙尊的自傷，好在尊上天生仙體，沒多久就痊愈了。

    但這樣也很折騰啊，阿皎頗想叉腰嘆氣，一邊埋怨著尊上，一邊同情著自己。

    明明是九天備受尊敬的仙尊，卻有走不出的心魔。月靈對尊上與貓咪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并不知情，也無處知曉。

    正迷惑間，袖間一緊，被誰拉了拉。

    “小祖宗！你怎么跑出來了?！卑ㄒ娛浅蠢踝?，這位接到九天培養(yǎng)的未來天帝接班人之一，登時眉頭跳了跳，“還不快回去，你出個好歹我們可擔(dān)待不起！”

    “沒讓你們擔(dān)待?！背蠢踝颖攘藗€小聲的手勢，悄悄道：“我在房中見這回雪勢有點不大對勁，趕緊出來瞧瞧?！?/br>
    “不對勁？”月靈沒太關(guān)注，趕緊問道。

    炒栗子道：“不像是被釋放者停止，倒像是力竭所致。”

    “……不會吧?！痹蚂`一聽心里也沒了底。

    以往尊上怎么鬧騰都不會出事，靠的便是仙尊的萬載修為，而今被挖了半枚內(nèi)丹，若是真有個好歹，那可真是無法預(yù)料了。

    炒栗子見這月靈本就白的臉變得更蒼白，安撫道：“所以我才跑過來啊，要是尊上真的有個好歹，你們作為他的神力化形，沒準(zhǔn)會被吸回去的，還是別往里闖才好。”

    “你……你是在擔(dān)心我們？”月靈有些不可思議，乳白的眼微微睜大，炒栗子都能從那沒有瞳仁的眼里看出驚訝。

    他初上九天時被月靈這副模樣嚇得夠嗆，如今再看倒不覺得太可怖，或許是因為那些懸掛著的留音石里的對話？

    炒栗子說不清，明明月靈也未與自己有多少交際，但今日見雪勢不對，他還是用鏟子挖出條道，趕來了此處。

    畢竟若是有生靈消散，即使素不相識，炒栗子也很難去無動于衷。

    “嗯嗯?！背蠢踝犹谷坏溃骸八阅憧於闫饋恚銈円诙`屏障里，如果尊上強行要吸你們，或是他不好了，你們至少不會立即消散掉?！?/br>
    這矮墩墩的炒栗子在此時表現(xiàn)出超越年齡的鎮(zhèn)靜，“去找冥府的人，九天的仙怕是不會愿意給你們搭屏障?！?/br>
    您這都想到了啊。阿皎欲哭無淚，又不放心這邊，“那、那你也別進去了，萬一尊上發(fā)瘋砸東西打人……”

    炒栗子一愣，眼里也閃過一絲害怕，“還會打人？”

    “沒啦，但是能往自己身上插刀，打個人算什么呀！”阿皎倒是不在意背后腹誹主子，“走火入魔的仙什么都干得出來，誰知道尊上這回要干出什么花樣?！?/br>
    “……不成，我還是得進去看看?！背蠢踝訌娮枣?zhèn)靜，從前襟里掏出兩張符篆，皆是出自玉融的手筆。

    一者用于清心定魂，一者是瞬間的移形用來逃跑。

    玉融囑咐過他，要是尊上又犯病了，就先跑再說，跑不掉再試試清心符。

    但炒栗子沒打算躲，不僅僅是因為要保住月靈最先便是保住玄微，他也很好奇尊上為何會變成這樣。

    即便聰明如他，通過留音石和玉融的只言片語，能猜出個大概，卻還是很費解。

    炒栗子的仙君父親也在母親的墳頭哭得稀里嘩啦，但不妨他在其他女子懷里得到安撫。

    世上是否會存在長久的感情？仙尊這般要死要活，只是因為時間拋擲地還不夠多。

    炒栗子心里有幾分恨意。這也是為何天帝將他擱在披銀殿的緣故，他的紅塵氣太重了，已不是好的人選，給玄微帶著，也出不了什么好成果。

    不會有好成果……炒栗子怎會不懂九天對他的評價，但在他看來，九天與人界也并無不同。

    不論是血脈上定個高低貴賤，還是失去了再追悔莫及，表演給誰看呢。

    他捏著符往屏風(fēng)后走，床榻的帳子被放了下來，里頭黑漆漆看不分明。

    炒栗子深吸口氣，踮著腳撥開帳子的一角，讓窗外的天光照進來一線。

    榻深處有什么東西似乎瑟縮了一下，像是被光束切中皮rou。

    “尊上?！背蠢踝雍魡镜?。

    窸窸窣窣的細碎響聲自帳內(nèi)傳來，炒栗子頭皮發(fā)麻，又喚了聲尊上。

    他聽到玄微含糊的應(yīng)答，起初沒有聽清，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尊上在說：“年年，天亮了啊。”

    年年，那只叫歲年的烏云蓋雪的貓咪，炒栗子立即反應(yīng)過來。他將帳子慢慢攏起，用銀鉤在低處掛住，玄微也沒有反對。

    ……尊上在做什么？炒栗子看不大清，只覺得他這樣縮在床榻里的動作很違和，像是揣了什么東西在懷里。

    玄微側(cè)靠在墻邊，用肩膀擋住了懷中之物。

    “尊上，你還好么？”炒栗子試探道：“月靈們?nèi)フ堘t(yī)官了，您可要喝水，我去——”

    “不要叫人來?！毙⒌纳ひ粼诎牖璋朊鞯拇查介g聽來極其暗啞，他將肩膀往下壓了壓，搖頭道：“不要叫人?！边€多補了一句：“人多，煩。”

    炒栗子漸漸覺出不對。

    不論是否認時用搖頭的方式還是這種斷句方法，都不像是一位仙尊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