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的睫毛濃密卷翹，像蝴蝶的翅膀，人魚偶爾被他的聲音吸引，偶爾被他扇動的睫毛吸引。

    還有瑩白的皮膚，柔軟嫣紅的嘴唇，不知不覺間，伊維特就在幼崽的身邊守了一天。

    對方讀著讀著就睡著了，白天氣溫高可以不蓋被子沒關(guān)系，到了夜幕降臨，這座偏西南方的小島嶼氣溫下降，睡在墊子上的少年不由自主蜷縮起來。

    伊維特望了一眼幼崽的帳篷，那是他夠不著的位置，但他也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幼崽。

    最后他的目光移到白辛竹晾曬衣服的地方，那里有一條干爽的浴巾。

    伊維特想辦法把浴巾弄到手，小心蓋在幼崽身上。

    雖然知道幼崽的發(fā)熱病已經(jīng)好了，不過伊維特還是借題發(fā)揮，俯身用額頭貼了貼對方的額頭。

    白辛竹囈語了一聲，把手壓在一縷長發(fā)上，親近他的雄性人魚，瞳孔微微變了變，抬手小心把自己的頭發(fā)抽出來。

    這個舉動反而讓少年收攏起五指，仿佛抓住點什么才安心的樣子。

    這次身邊撿不到海星，伊維特揚眉，顯然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

    索性他也不急著走，看了看還有余暉的夕陽，干脆就在旁邊等著。

    直到氣溫越來越低，伊維特就不得不叫醒幼崽，讓對方進入暖和的帳篷睡覺。

    白辛竹裹了裹身上的浴巾，慢慢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他驚訝地看著還在身邊的伊維特，沖對方一笑，揉了揉眼睛：我以為你已經(jīng)離開了。

    果然上次是因為有事要去處理嗎。

    還是因為怕他從岸上掉下去，所以這次才沒有急著離開？

    看來好像給你添了麻煩。白辛竹不好意思地說，然后坐起身來，準(zhǔn)備和對方告別回帳篷去：伊維特，再見。

    伊維特深深看了幼崽一眼，濃烈深邃的五官，仿佛龍舌蘭和海鹽的搭配，烈酒撞冰，時刻醉人。

    他肩膀沉進水里離開了。

    白辛竹踩在軟墊子上的腳趾，不自覺地雙雙蜷縮了一下，敏感的腳底和墊子一路摩擦收到盡頭，他抱住自己的膝蓋發(fā)愣。

    柔軟的浴巾纏在小腿上，觸感癢癢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做完基因進化手術(shù)的白辛竹，感覺自己的腿有了一點變化。

    不過不明顯，只是覺得它們變敏感了。

    起初這種感覺確實不明顯，當(dāng)?shù)诙彀仔林駥嵲陂e不住，想要去砍點做房子的材料時，他發(fā)現(xiàn)擠在鞋子里的腳掌非常憋屈，叫囂著要解放和呼吸。

    可是穿拖鞋外出很容易受傷。

    白辛竹只能忍著，在正午陽光最猛烈之前，他砍了很多大塊的葉子，一排排擺在地上晾曬。

    這種葉子很堅韌，曬干可以當(dāng)屋頂用。

    天氣太熱了，悶熱的雙腳非常想要泡在水里，這是白辛竹第一次覺得自己對水那么渴望。

    他回到水潭邊，迫不及待換上一條棉質(zhì)短褲，將光溜的雙腿放進水里，在接觸到水的剎那，仿佛皮膚在大口大口呼吸，整個人都舒服得喟嘆了一聲：終于舒服了。

    陽光照在水面上，折射出銀光點點，顯得白辛竹的皮膚更加白皙。

    就在他用雙腳踩著水玩的時候，那條總是讓他感激又有點不自在的人魚鄰居，如期而至，似乎知道他還有別的食物，這次倒是沒有帶吃的，但也并非空手而來。

    這次對方帶來了幾顆渾圓的淡紫色珍珠，隨意地拉起白辛竹的手，放到他掌心里。

    白辛竹很驚訝，脫口而出道：這太珍貴了。他拉著人魚的手腕，想還給對方。

    伊維特不解，這些東西雖然難得，但也僅是用來玩的東西，喜歡就拿著玩。

    幼崽都喜歡圓圓的會發(fā)光的東西。

    他沒有接觸過幼崽，但并不妨礙他去了解這些。

    若說珍貴，伊維特盯著白辛竹那和花瓣一樣柔軟嫣紅的嘴唇，對方從他這里接過去的珠子更加珍貴。

    握著珍珠的手被推了回來，人魚用額頭抵了一下他的額頭，就在白辛竹略微驚慌失措的時候，他神奇地接收到對方的意思。

    這只是普通的東西，你奪走了我更珍貴的東西。人魚表達得很直接，但他只是陳述事實，沒有別的暗示。

    白辛竹愣住，然后臉蛋變得紅撲撲的，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對方調(diào)~戲了。

    什么什么更珍貴的東西？他沒有。

    伊維特再次俯身貼近白辛竹，這個姿勢就像他抱住白辛竹，但其實他的手并沒有碰眼前的少年，只是撐在對方左右兩邊，貼個額頭而已。

    人魚珠子。

    雙方如此貼近，白辛竹甚至能感覺到了對方的呼吸聲，本來就長得足夠讓他心慌失神的臉，加上觸感和零距離更加具有殺傷力。

    他冷靜下來：哦，我先查一下。

    然后趕緊咬著嘴唇退開些許，打開光屏查閱了一下人魚珠子這個關(guān)鍵詞。

    網(wǎng)絡(luò)上很快就給出了答案，人魚珠子是每條人魚生來自帶的寶物，不會水的人得到這顆珠子就能在水里生活。

    結(jié)合一下人魚可以和任何物種結(jié)合生子這個可怕的事實，白辛竹呆呆地認(rèn)識到，這顆人魚珠子可能就是助紂為虐的重要作案工具。

    人魚珠子方便了人魚擄走岸上的所有物種，包括人類

    白辛竹再次無意識地蜷縮起了腳趾，呼吸有點急促起來，之前那種隱隱的不安今天尤其明顯，他看著伊維特想問：你對我這么特別，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嗎？

    雖然這樣想有些不厚道，畢竟伊維特前后救了他好幾次，這么一想白辛竹又放松了。

    我知道了，那現(xiàn)在需要還給你嗎？白辛竹心里頭想著，最好是還給對方。

    如果他知道怎么還的話，他現(xiàn)在就交出來，但他不知道。

    伊維特側(cè)目，他品嘗到了一絲絲微不可查的恐懼。

    幼崽在害怕。

    是對他嗎？

    不必害怕我，我不傷害你。伊維特的手掌繞過幼崽耳側(cè)，固定住對方的頭，把自己的額頭貼上去。

    他不習(xí)慣這種交流方式，不過要等到幼崽能聽懂他的次聲波，還需要一段未知的時間。

    這期間伊維特會守護著幼崽，小心喂養(yǎng)，日夜照看。

    第10章

    人魚的保證像是有某種魔力，立竿見影地讓白辛竹過分緊張的肩背放松下來，保持一個自然坐立的姿勢。

    好既然對方已經(jīng)保證不會傷害自己，更多的問題白辛竹也就不再問了。

    人魚珠子但是這個還是要說清楚的吧。

    伊維特的手指曲起來，指關(guān)節(jié)劃過白辛竹的腿：進化需要待在水里，一直待在岸上是長不出尾巴的。他看著幼崽的眼睛，明明面無表情，卻總透著一股誘惑：你希望長出尾巴嗎？

    指關(guān)節(jié)劃過皮膚的觸感再次讓白辛竹繃緊了數(shù)秒鐘，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伊維特的話吸引，也就是說他的確能變出尾巴，但需要待在水里。

    如果可以一直待在地球生活，白辛竹當(dāng)然不希望長出尾巴，但他顯然只能努力適應(yīng)海洋星的生活。

    在海洋星沒有尾巴生存不下去吧，以后生病了都無法去醫(yī)院治療。

    這次也是多虧了伊維特的幫忙，所以思考片刻，白辛竹認(rèn)真點點頭：希望。

    那就需要待在水里。伊維特緩緩拉開雙方的距離，對幼崽伸出自己的手掌。

    很顯然這是一個邀請的姿勢，如果白辛竹把自己的手掌交給對方，估計就會被拉入水中

    真的要去嗎？

    白辛竹吞咽口水，看了一眼幽深的水潭，還是有一點害怕。

    當(dāng)初醒來就泡在水里，沒有什么感覺，可是在岸上就很難突破心理障礙，主動跳進水里。

    對方也沒有催促他，只是抬起手，漠然地看著他。

    白辛竹深呼吸了一口氣，好吧，終于還是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伊維特的掌心，任由對方把自己扯入水中。

    入水的適應(yīng)期還是和記憶中一樣，五感變得遲鈍，眼睛也有點不舒服，渾身都叫囂著擔(dān)心會被淹死。

    很恐懼。

    這是當(dāng)然了，因為他才剛開始進化，身體功能仍然和人類差不多，但因為他吞食了人魚的珠子，并沒有遭受肺部缺氧的不適感。

    白辛竹停在很淺的水層中，慢慢睜開眼睛，他視線下方就是伊維特的臉，充滿誘惑力。

    人魚就是這樣誘騙岸上的物種嗎？

    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人心甘情愿地把手給他，任由他拉入海底。

    白辛竹有一瞬間后悔，他想將自己的腦袋浮出水面，但他的腰已經(jīng)被一條有力的手臂箍住，身體如浮萍般無力地落入人魚的懷里。

    一串細碎的氣泡從少年嘴角冒出來，他仿佛知道掙扎無意義，于是干脆低下頭，手掌抵著住人魚的肩膀。

    伊維特擺動著尾巴，抱著少年頭朝下，迅速向很深很深的地方游去。

    這是白辛竹第一次清醒著經(jīng)歷這條路，原來水潭的深處是互通的，但是很深很深，路線錯綜復(fù)雜，通過某些巖洞時幾乎沒有光線。

    很難想象伊維特每天都在這樣的路線中穿梭，他的記憶力未免太好了。

    白辛竹怕黑，他不由地抱緊伊維特寬厚的肩膀，繼而又害怕這樣會影響對方游泳，于是改成抱著脖子。

    在黑暗的水底下，白辛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還是和人類一樣的頻率，而緊貼著他胸腔傳來的另一道心跳聲，則緩慢許多，低沉許多。

    有時候甚至微不可查，真叫人有點震撼，原來人魚連心跳聲都這么神秘的嗎？

    白辛竹的腿貼在伊維特的尾巴上，排布整齊的魚鱗和想象中一樣觸碰在皮膚上有的冰涼，但并不粗糙。

    依舊是滑滑的，很有質(zhì)感。

    他感覺伊維特的尾巴很有力量，力氣大得驚人，似乎抱著他毫不吃力。

    回憶起生存手冊上的科普，上面似乎寫過，人魚可以徒手折斷鯊魚的脊柱而此刻，人魚的手掌就放在他背上，按住他的脊柱，白辛竹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然后感覺那雙有力的手臂將他抱得更緊，他們游動的速度也加快了一點，很快就來到了有陽光透視的淺海，溫度瞬間回升，顯然他們已經(jīng)從島嶼底下出來了。

    伊維特帶著幼崽浮出水面，海風(fēng)頓時迎面吹拂過來，鼻尖縈繞著都是海洋的味道，耳邊也傳來海鳥的叫聲。

    這種景象令人產(chǎn)生一種錯覺，感覺自己只是在某個島嶼度假，然而并不是這樣，白辛竹望著茫茫大海，黑色的碎發(fā)貼在他額頭上，陽光照得他瞇起了眼。

    這樣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太讓人有壓迫感了，可怕的是，這將是自己以后的歸宿，白辛竹心慌地抿緊唇瓣，雙手緊緊地抓住人魚的手臂。

    直到對方手臂上的裝飾寶石硌到掌心，才皺眉回過神來。

    伊維特聽到不尋常的抽氣聲，攤開幼崽的手心，發(fā)現(xiàn)對方掌心的藍膜已經(jīng)掉了，露出新長出來的嬌嫩皮膚。

    他皺了皺眉，用指甲劃開自己手臂上的裝飾品，本來準(zhǔn)備丟掉，但幼崽好像很喜歡，他就放到了對方手里。

    人魚一般不喜歡在淺?；顒?，他們喜歡80~200米這樣的深度，不嫌吵可以在80米左右，嫌吵可以下到200米。

    出現(xiàn)在淺海是很罕見的事情，除非岸上有什么東西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然而海面的浪太大了，他們最終來到10米以下，這里的水層較為平緩，帶著太陽的余溫，很適合作為幼崽學(xué)習(xí)游泳的場地。

    感覺對方要放開自己，白辛竹慌亂了一下，但幸好人魚只是換個姿勢，很快又轉(zhuǎn)過身來，用背托著他。

    白辛竹似乎領(lǐng)悟了對方的意思，他笨拙地扶住對方的肩膀是這樣嗎？

    不行，伊維特海藻般的長發(fā)撲了他一臉，他根本看不清前面，抬手去拂開頭發(fā)的瞬間，一股水流將他卷離伊維特的身旁。

    對于懼怕下水的人來說，這種失重感完全能夠一下子奪走呼吸，讓人從骨子里發(fā)出顫抖。

    控制不住身體了，而且也不知道會被卷去哪里！

    伊維特！

    白辛竹下意識地張嘴呼喚一時情急之下卻忘了在水底應(yīng)該怎樣說話，所以他痛苦地咽了幾口咸苦水。

    抓住寶石鏈子的手在水中胡亂揮舞，白色的衣服卷到了胸膛上面去，此刻的他看起來像一只快溺死的蝴蝶。

    沒有過多久，或許只是幾秒鐘，伊維特從白辛竹背后出現(xiàn)抱住他，迅速帶到水面。

    白辛竹強烈地咳嗽，胸腔一陣陣顫動，剛才咸苦的海水不小心嗆進了他的氣管，這讓他無比難受，不一會兒咳得眼睛和鼻子通紅。

    眼眶周圍溢出了生理淚水，肩膀也是瑟瑟發(fā)抖，仿佛還沉浸在剛才被水流卷走的恐懼中。

    跟周圍洶涌猙獰的海水比起來，他脆弱得不堪一擊。

    伊維特低頭拂開幼崽額前的黑發(fā)，抵住對方的額頭安慰：沒事了，白。

    他似乎在內(nèi)疚自己的疏忽讓幼崽難受，小心地摸了摸白辛竹的頭，嘴唇擦去對方眼角的淚水，溫柔得不可思議。

    如果說海水是怪獸的血盆大口，是張牙舞爪的噩夢，那么伊維特應(yīng)該就是騎士了。

    嗯白辛竹稍稍緩過來，心臟卻還是怦怦狂跳，吃過一次虧的他緊緊抓住對方。

    這次表現(xiàn)很菜，可是大海真的太令人恐懼了，暫時他還無法征服。

    自我接受能力良好的小鯊魚，牢牢抓住人魚鄰居的手腕，努力適應(yīng)海洋環(huán)境。

    經(jīng)過剛才的一幕，伊維特知道幼崽真的很怕水，也沒有再放開對方，他始終有一條手臂摟著幼崽的腰。

    對方紅著眼睛和鼻子的模樣印在腦海中，年輕的人魚不再像初次見面那樣，覺得對方蠢或是活該被父母拋棄，他變得更加包容，甚至覺得學(xué)不會游泳也沒關(guān)系。

    他養(yǎng)得起一只吃得不多的幼崽。

    白辛竹完全不清楚身邊人魚的想法，否則他就會忍不住去思考，這樣的關(guān)系到底算什么呢？

    自己不管怎么樣都不應(yīng)該被養(yǎng)著，但是現(xiàn)在又的的確確接受了很多幫助。

    想起昨天醒來時彼此那種曖昧的距離，還有濃稠得讓人呼吸不過來的氛圍，白辛竹甩了甩腦袋，有些刻意地掐斷太多深思。

    或許他知道和人魚保持太近的距離有危險，但誰能拒絕伊維特這樣的存在編織的網(wǎng)。

    既然對方不動聲色，白辛竹也沉默裝傻，假裝普通鄰居一樣享受對方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