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辣蝦也不香了，他干脆放棄——跟這么個笨丫頭，你生什么氣呢？

    再者說，她要去買?！€想買兩頭牛，也是正常的，將來說不得他心情一好，就放了她出宮，這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他這般生氣做什么？

    太子想來想去，便覺得自己也沒什么可生氣的。無非就是這丫頭不忠，竟然心里還想著后路，沒早想著伺候他一輩子。

    太子嘆氣，“算了，你著實太笨。”

    折筠霧就松了一口氣，“是，奴婢太笨了，您別生奴婢的氣?！?/br>
    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了，窗戶也關(guān)上了，屋子里面便會黑一些。折筠霧點了好盞燈，還在燭臺上點了不少蠟燭，將屋子里面照的很亮，這般太子殿下讀書的時候，對眼睛也好。

    太子瞧著她忙活來忙活去，氣倒是消散了一些。這丫頭雖然愚笨，但一門心思對他好，也算是有可取之處，算了，不生氣了。

    他再次跟自己說一句算了，然后才去檢查她的功課。

    如今她已經(jīng)基本能認(rèn)得書本上簡單的字了，字也學(xué)的好，能模仿出他的筆跡。太子在別處曾經(jīng)聽說過這般一個典故。

    說是前朝有個人，生的愚笨，心思淺，總是被人嘲諷是傻子，但卻是個有才的，在算術(shù)上面有天賦，只要經(jīng)過他的手，必然不會弄錯一個銅板。

    后來他成了戶部尚書。

    便有后世之人總結(jié)：這人哪里是傻，只是至純至性罷了，這般的人，老天收了他的城府，卻會給他其他的天賦，因為他足夠簡單，可以沉下心思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這樣的人，容易成功。

    太子當(dāng)時覺得也很有道理，此時將這典故套用在折筠霧的身上，也是合適的。

    他便徹底沒了火氣，還有一種“此人是孤發(fā)現(xiàn)的”自得感。

    反正，他是平靜了，飯也好好的吃，夾菜的時候“行云流水”，吃的很是自然，再也不是剛剛那般夾菜如同夾上一只死蒼蠅。

    折筠霧瞧的仔細(xì)，心里松口氣，又覺得稀奇且佩服：殿下每次生悶氣后，也不需要人開解，自己想著想著就不生氣了，實在是厲害。

    她樂滋滋的收了碟子碗筷，然后給殿下端起一杯茶，在殿下消食后，便在一邊研墨，伺候他抄寫大字。

    自從陛下罰寫殿下抄寫弟子規(guī)之后，他晚間就一直寫弟子規(guī)，寫了這么久，寫出來的字都有一個小箱子了。

    然后樂了，因為她想到自己寫的字也有一個小箱子了。她每天寫的字可不比殿下少。

    她笑的越發(fā)歡快，一個人邊研墨邊笑，太子瞧見了，本是想說她幾句，但話沒出口，也跟著她一起笑了起來。

    折筠霧：“殿下，您笑什么?。俊?/br>
    太子殿下笑意就收了收，覺得威嚴(yán)有失，道：“哦，孤笑劉太監(jiān)?！?/br>
    劉太監(jiān)：“……”

    他哎了一聲，“是，奴才好笑的緊?！?/br>
    太子：“……”

    他字也不寫了，直接歇息睡覺。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太子看看天，覺得估摸著要下大雨，便讓劉太監(jiān)去太后和皇后宮里說一聲，今日就不過去請安了。

    劉太監(jiān)愿意去太后那里，皇后那邊很不樂意去。

    前段日子，蜀陵侯侄女定了婚，皇后娘娘大喜，給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們都發(fā)了賞銀，整個長樂宮里面喜氣盈盈，結(jié)果沒多久，皇后娘娘就開始砸茶杯。

    因為皇上連著半個月都歇息在余貴妃的宮里面。

    這下子，皇后娘娘便開始看誰都不順眼，只要惹了她，一年的俸銀便別想要了。

    之前發(fā)的賞銀還不夠罰的。

    劉太監(jiān)不敢讓其他的小太監(jiān)去，自己親自去的，皇后沒有難為他，只讓他回去，“本宮也覺得下雨天不要來了，每次下雨天來，都得濕了衣裳，著涼了不好。”

    不過卻問起清鶯，“太子還是不見她？”

    劉太監(jiān)點頭，“清鶯姑娘如今住的遠(yuǎn)，殿下似乎忘記這么個人了?！?/br>
    皇后就嘆氣，“端王那里，余貴妃那賤人又送了幾個侍妾過去，太子這里卻只有一個，還是不受歡喜的。”

    她真的愁死了，問，“那個書房里面伺候的過婢女呢？依舊得太子歡喜嗎？”

    劉太監(jiān)就小心翼翼的道：“是，殿下對他看得順眼的人向來很歡喜?！?/br>
    皇后就瞧了他一眼，“她明年就十四了吧？”

    劉太監(jiān)愁死了，就怕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斟酌了一瞬，道：“是，明年十四歲了。”

    不多說一個字，但也不能只說一個是字，還得重復(fù)一遍主子的話。

    這般不多不少，總能得主子的意。

    果然，皇后娘娘沒有什么不滿意的，道：“你回去伺候太子吧，他身邊可離不開人?！?/br>
    劉太監(jiān)趕緊走了，回到東宮的時候，狠狠的舒了一口氣，覺得還是在東宮里面自在。

    他回到西苑，剛要去楊太監(jiān)那邊看看，就見一個小宮女站在西苑前頭的拱門前，焦急的轉(zhuǎn)圈圈。

    劉太監(jiān)剛要過去，就見著小盛走了出來，那小宮婢說了幾句話，小盛就著急的跟著走了。

    劉太監(jiān)當(dāng)時就覺得不好。他也不跟著去，只不動聲色的去查，一查，便知道那宮女喚作小云，是伺候清鶯姑娘的，自然也知道了他對清鶯的照顧。

    外人只道是他吩咐小盛去照顧清鶯，但只有劉太監(jiān)自己知道，他沒有。

    小盛從小就跟著他，他對小盛也了解，這孩子機靈，懂事，從來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而如今，他做了虧本的買賣，還樂顛顛的。

    劉太監(jiān)心一顫一顫。

    小盛這個年紀(jì)，若是動了心思，實在是正常，要是沒動心思，這般下去，也是要動心思的。

    劉太監(jiān)第一個念頭是想將小盛送走。小盛只要有了這心思，他就該死。

    他死了也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劉太監(jiān)，他今年才認(rèn)了他做干兒子，要是東窗事發(fā)，不僅是小盛，就連他也要受到牽連。

    劉太監(jiān)恨不得一刀宰了小盛，但這么多年情誼，哪里是這般情誼舍棄的。

    劉太監(jiān)坐在屋子里面，十一月的天冷，但他覺得骨子里的血更冷的可怕，都已經(jīng)開始結(jié)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有聲音傳來，小盛喊了一聲干爹，劉太監(jiān)沒有應(yīng)。

    小盛進了門，劉太監(jiān)看過去，只見他確實長大了。人不再年幼，還長高了許多。

    比劉太監(jiān)記憶里面剛領(lǐng)小盛回來的模樣已經(jīng)有很大的差別。

    劉太監(jiān)靜靜的看著他，看的小盛打了個寒顫。

    劉太監(jiān)緩緩的開口。

    “當(dāng)初，你們一共十幾個小太監(jiān)送到了我跟前，我獨獨挑中了你。”

    “你還記得為什么挑中你嗎？”

    小盛就直接跪了下去。

    “記得。干爹說，我是個機靈的，知道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這便很好，因著這般一來，我便不會犯蠢，給您惹麻煩。”

    劉太監(jiān)便繼續(xù)看著他，“那你如今呢？”

    “你還記得這些話嗎？”

    小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干爹，你知道了?！?/br>
    劉太監(jiān)大怒，想要大聲，卻又怕高聲讓人聽了去，就壓著聲音，小聲的拍著桌子，一句一句斥責(zé)他，“你是豬油蒙了心，這是你能做的事情嗎？這是要滅九族的事情！”

    小盛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他惶恐，害怕。

    他道：“干爹，我知曉的。這些日子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過靜竹軒了，可剛剛，剛剛小云說清鶯發(fā)熱了，我，我實在是沒辦法?！?/br>
    他眼淚水guntangguntang，讓被冷風(fēng)吹冷的臉熱乎了一些，小聲道：“您放心，兒子有分寸，不會做出什么離譜的事情?！?/br>
    “只是……只是作為奴才去幫一把罷了?！?/br>
    劉太監(jiān)看著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還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離譜，那就還有救，不用他動手了。

    他看著小盛，認(rèn)真道：“咱們父子情誼，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不送你出去，你好自為之?！?/br>
    這么多年情分，他終究還是舍不得。

    劉太監(jiān)嘆氣：“但愿你真的想清楚了。”

    第31章 東宮日常   補完啦！

    折筠霧發(fā)現(xiàn)小盛這幾天格外的沉默。他沒有了以往那般的活氣, 做什么事情雖然依舊很快，很穩(wěn)，不出錯, 但她還是能感覺出, 他變了。

    他變成了……折筠霧一時間不能找出詞來描繪他的轉(zhuǎn)變，后來過了幾天, 看見他和劉太監(jiān)兩個人一前一后伺候著殿下穿鞋，她才突然感悟出：小盛好像一夕之間變得跟劉太監(jiān)一樣了。

    這份轉(zhuǎn)變, 以她的見識，也說不出是好還是壞, 她只能默默的給小盛遞一塊從楊太監(jiān)那里順來的棗糕。

    “給你——”太子殿下去南書房后，陽光正好, 她跟小盛并排坐在溪繞東側(cè)殿, 也就是平日他們休息吃飯的屋子門檻前曬太陽。

    小盛接了棗糕，咬了一口，慢慢的吞下去, 問折筠霧：“筠霧，你說, 要是咱們不是奴才，沒有被賣進宮，那會是什么樣子的？”

    怎么突然說這個？

    折筠霧看看四周，確認(rèn)沒人，這才小聲的道：“你想家了？”

    小盛沒有點頭, 也沒有搖頭。他道：“你還記得嗎？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是我家里最小的，也是最后一個被賣掉的，所以我對父母沒有怨言。”

    “我很體諒他們, 他們剛開始也只是想著把我賣進大戶人家家里做小廝，等他們有銀子了，就來贖我。”

    他說到這里，突然抬起頭，道了一句：“筠霧，我現(xiàn)在恨他們了?！?/br>
    恨他們?yōu)槭裁匆阉u了，為什么要讓他成為一個太監(jiān)。

    折筠霧就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她自己也是被賣的。你說沒有怨父母，肯定是怨的，她剛開始還會做阿爹帶著阿娘來皇宮里面接她回家的夢。

    但是她現(xiàn)在很少想這些了。她呆在殿下的身邊就很好，殿下看重她，教了她很多很多，給她好吃的，好看的衣裳首飾，就相當(dāng)于她的第二個家人。

    阿娘賣了她，殿下救了她，讓她又有了家的感覺。

    她坐在陽光之下，靜靜的道了一句：“小盛，我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真的不怨恨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