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蔓和謝明途一起挑了兩三本書，她給自己選了本英文小說，謝明途則挑了兩本物理學(xué)相關(guān)的書，是他自己挑的，反正蘇曉蔓看不懂。

    蘇曉蔓：“……”

    吃了沒文化的虧。

    見他們倆挑的都是英文書，王懷先格外好奇了，他們又不是附近師專專門學(xué)外語專業(yè)的學(xué)生，按照現(xiàn)在一般中學(xué)生的外語能力，并不能流暢看懂這些書。

    尤其是這個姓謝的年輕小伙，挑的還是……連王老先生自己看著，都覺得頭皮發(fā)麻的東西。

    ——他們是要借回去看書嗎？

    “你們倆外語學(xué)的怎么樣？”王懷先疑惑道。

    謝明途實誠道：“沒學(xué)過?！?/br>
    王懷先：“？？？？”沒學(xué)過你還拿這兩本書？

    蘇曉蔓捂額，在旁邊解釋道：“我們倆沒正經(jīng)在學(xué)校里學(xué)過外語，但是看過一兩本外語字典，我旁邊這個家伙他記憶力非常出色，很多書他看兩三遍就記下來了，記這些外文單詞也特別快?！?/br>
    “知道了詞匯的含義，看懂這些外語書不是很難?！?/br>
    從事了多年教學(xué)工作的王懷先愣住了，他見過不少學(xué)外語的學(xué)生，最重要的當(dāng)然是要記外語單詞，大部分記了又忘，忘了又記，若是沒有留洋的實地經(jīng)歷，普通的學(xué)生看懂這些外語書還是有點吃力的。

    學(xué)外語，有這么簡單嗎？

    他隨意拿下來一本英文小說，翻開到某一頁，讓謝明途翻譯給自己聽。

    謝明途一五一十地翻譯了。

    王懷先：“……”雖然翻譯的句子在通暢度方面還有點問題，但是意思大差不差。

    他又讓蘇曉蔓試試，蘇曉蔓也裝模作樣的扯了幾句。

    上輩子作為一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蘇曉蔓的英文水平不低。

    把文章翻譯完了之后，蘇曉蔓補充道：“老先生，我們學(xué)的都是啞巴外語，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太會讀。”

    王懷先原本還在驚奇這兩個青年在外語方面很有天賦，這會兒聽她這樣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的確，這也是很多外語學(xué)生的通病。

    他拿起書，用十分地道的腔調(diào)將剛才那頁念了出來，王懷先對自己外語口語方面的能力格外自信，他希望兩個孩子能從中學(xué)到點什么。

    “你們嘗試著念一遍?！?/br>
    王懷先正要把手里的書遞給旁邊的謝明途，就見他看了眼蘇曉蔓，而后一板一眼地用同樣的腔調(diào)將王懷先剛才所念的那一段復(fù)述了出來。

    他完全是照搬宣科，發(fā)音語氣跟王懷先一模一樣。

    王懷先拿著手上的書突然五味雜陳：“……”

    他現(xiàn)在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這個小姑娘說眼前這小子記憶力好了，都不用照著書念，聽他說了一遍，就這樣原原本本的復(fù)述了出來。

    這小子可真是……

    這是誰家的學(xué)生？

    “你這小子記憶力還真不錯，比得上我年輕時候那會兒，也是這么聽一遍就記住了，只不過現(xiàn)在人老了，記性越來越不好，說到底，還是年輕好啊……”王懷先如此感嘆道，心里有點微妙的泛酸。

    因為現(xiàn)在記憶力不大好了，他也記不清年輕那會兒是不是這樣輕輕松松就能把書給背下來。

    謝明途聽王懷先這么說，他信了，在心里暗自想，之前蔓蔓一直夸他很優(yōu)秀，說他記憶力好，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天才，應(yīng)該是在安慰他。

    實際上這些個有文化的老先生，年輕的時候大概個個都是這樣過目不忘，他也并不是多么出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稍微記憶力好的平凡人罷了。

    更何況他還比這些文化人少讀了幾年書，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

    王懷先讓蘇曉蔓念了一遍，蘇曉蔓倒沒有謝明途那么出色，她老老實實拿著書，沒出什么錯地念出口中的英文句子。

    “你們倆娃子都是塊學(xué)習(xí)的好料子，以后想來我這邊借書看，就來吧，歡迎你們?！?/br>
    說罷，王懷先又問了他們倆是哪里的學(xué)生，蘇曉蔓才跟他解釋他們倆只是村里的普通村民，讀完小學(xué)后就沒怎么讀書了，自己偷偷自學(xué)看點書而已。

    聽到這樣的答案，王懷先失望也不是很失望，前幾年學(xué)生罷課，很多都沒上課就回家了，哪怕是現(xiàn)在的中學(xué)里，其實也學(xué)不到什么東西。

    老師跟學(xué)生的重心都不在學(xué)文化上。

    這幾年中學(xué)生的水平是很差的，大部分比不上之前的老三屆，他們才是真正接受過高中文化教育的學(xué)生，因此在恢復(fù)高考后，成績最出挑的，還是當(dāng)年的老三屆。

    “你們在家自學(xué)也好，也好啊，若是有什么問題可以來找我，你們可要記住，千萬不能放棄學(xué)習(xí)，讀書不一定能帶給我們金錢的回報，但是能豐富一個人的精神世界，這才是最重要的?！?/br>
    在蘇曉蔓兩人離開之前，王懷先給了他們幾份文件，是一些評述類的外文材料，他讓他們試著回去翻譯成中文。

    “我現(xiàn)在從事翻譯工作，你們嘗試著翻譯一遍，若是質(zhì)量達標(biāo)，我能幫你們爭取到一些翻譯費。”

    蘇曉蔓聽到這個眼睛一亮，他們兩人出來一趟，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賺外快的機會。

    現(xiàn)在這個年代晚上基本沒有什么娛樂夜生活，還不如幫忙翻譯一些文章，賺點外快。

    蘇曉蔓和謝明途帶著這些書和材料回去了，他們倆回去之后，王懷先也找人去查了下兩人的底細，都是根正苗紅的農(nóng)民出身，他不由得站在窗邊看著落日唏噓人才浪費啊。

    *

    之后的幾天，蘇曉蔓和謝明途兩人夜晚點著油燈湊在一起翻譯文章，大部分是由謝明途寫初稿，蘇曉蔓負責(zé)幫他潤筆，最后再由謝明途整整齊齊地謄抄一邊。

    蘇曉蔓還在縣里給謝明途買了本行楷字帖，現(xiàn)在這個謝狗子已經(jīng)逐步達成了“狗爬字”的進階。

    寫出一手漂亮的行楷字。

    曾經(jīng)謝明途的字是那種一筆一劃的，規(guī)規(guī)矩矩而又沒什么特色，如今蘇曉蔓再看他的字，總覺得那字體里透著一股倔強張揚的意味，龍飛鳳舞的，只是還缺了點自信。

    這么多年，在不受重視，辱罵和打壓下長大的謝明途，挺不直自己的腰背，低著頭在角落里如同一點不顯眼的塵埃。

    他現(xiàn)在或許意識到了自己是一顆蒙塵的明珠，只是還不敢確信。

    蘇曉蔓只好在旁邊鼓勵他，給他加油鼓勁，同時蘇曉蔓同志也有點惱火，她也真是受夠了這家伙不自覺表現(xiàn)出來的凡爾賽。

    在一個自卑的天才面前安慰他，真的很想打他。

    同時也很開心，蘇曉蔓為他感到開心，她抬手撫摸過謝明途額頭前的碎發(fā)，看著他年輕而又俊美的臉龐，“你的頭發(fā)有點長了，我?guī)湍阈抟幌??！?/br>
    蛟龍騰淵，鱗爪飛揚。

    哪怕從小生長在這樣知識貧瘠的鄉(xiāng)野中，也不會埋沒他天生的才能。

    “謝謝蔓蔓。”燈光下謝明途抓住身旁女人的手，周身是一片書墨的香氣，謄抄好的紙頁墨跡還沒干，夜風(fēng)沙沙地吹動樹葉翩飛。

    他凝視著蘇曉蔓的眼睛，以前他不太敢仔細去看這雙眼睛，現(xiàn)在恨不得時時看著她。

    這是他心愛的蔓蔓，她的眼睛漂亮又水潤，比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寶石還要好看三分，暖色的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明艷的臉龐嫵媚動人，讓他忍不住心神蕩漾。

    現(xiàn)在明明已經(jīng)天涼了，他卻還是滿身燥熱，需要多洗幾個冷水澡。

    謝明途在她的手心里，用食指尖輕輕地撓了下，趁著她一時不注意，就把人拉進了懷里，咬上了她的唇。

    蘇曉蔓被他嚇了一跳，在他的后背不滿地拍了幾下，眼前這個原先還老實巴交的臭狗子，會問她“蔓蔓我能不能親你”的家伙，已經(jīng)學(xué)會皮了。

    薩摩耶蛻變成哈士奇。

    真怕以后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蘇曉蔓今早上起來的時候，穿衣服發(fā)現(xiàn)脖頸邊又添了幾塊被吸出來的紅印，到了現(xiàn)在都還沒有消退。

    就是這家伙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就跟圈地盤一樣，留下自己的氣息和標(biāo)志，透出了那骨子里的霸道勁兒。

    “謝狗子，你知不知道在我面前，你都快要原形畢露了?！碧K曉蔓掙開他的懷抱，在他的俊臉上扯了下。

    謝明途眨了下眼睛，顯得十分無辜，“蔓蔓，我怎么了？”

    “你啊，一點都不老實?！?/br>
    蘇曉蔓想起那不堪回首的過去，相信這家伙本性純良老實的自己真是個傻子。

    “村里人都說我聽媳婦兒的話?！?/br>
    蘇曉蔓：“……”

    可你背著外人的時候，已經(jīng)越來越會發(fā)揮主觀能動性。

    第38章 翻譯   除非母豬能上樹。

    自打上次蘇曉蔓把縫紉機搬進自己的屋子后, 許艷蘭就起了要買收音機的心思，她在丈夫和孩子面前磨了許久，又讓謝老二與謝耀祖去哄孫梅, 終于哄得孫梅松口，答應(yīng)給他們家里添上一臺收音機。

    把收音機買回來后，許艷蘭十分嘚瑟, 搬進家里之前, 在村里鬧得轟轟烈烈, 不出半小時,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謝家買了臺收音機。

    很多看熱鬧的姑婆和孩子跟著進了謝家，圍觀這個新鮮玩意。

    “這是收音機？”

    “放給大伙兒聽聽！”

    “上工的時候拿到山上去，給大伙兒聽聽?！?/br>
    “你們謝家最近真是發(fā)達了?！?/br>
    ……

    謝家院子外看熱鬧的人圍成了一個圈，都等著看那令人稀罕的收音機，孫梅在屋子里, 并沒有出來，一想到這個收音機的價錢, 她就覺得心肝疼。

    疼得時候還把許艷蘭給記恨上了。

    這個敗家娘們，心越來越野了。

    蘇曉蔓之前弄了臺縫紉機來, 那也是抬老破舊翻新的, 而這個許艷蘭，攛掇老二和耀祖, 搞了臺收音機，這還就算了, 收音機是要耗費電池的，電池的花銷可不比腳踩縫紉機，那都是錢，都是錢。

    花的都是她的錢。

    定要給老二媳婦兒一點教訓(xùn)才是。

    “喂喂, 你們可別亂碰。”許艷蘭這會兒春風(fēng)得意的很，跟其他的幾個兒媳相比，她才是謝家日子過得最好的，最出風(fēng)頭的?！皠e亂點，悠著點，在旁邊聽聽，什么？帶去山上，你來買電池啊，你當(dāng)是不費電的嗎？”

    謝三嫂周小卉冷眼在一旁看她嘚瑟，心下卻是越來越冷。

    前段日子她娘家那邊出事，問孫梅借錢，孫梅連十塊錢都舍不得拿出來，這會兒倒是舍得拿錢出來買收音機。

    “行行行，人家不讓聽，走啦走啦，也就是聽個響，會唱歌的鐵塊塊。”

    “這些個咿咿呀呀的咱也聽著沒意思，老張，你來嚎兩嗓子。”

    “走走走，出去聽你嚎。”

    這時候收音機里放的是戲，還是老舊的樣板戲，沒什么意思，村里的人看完了熱鬧后，也就離開了謝家。

    許艷蘭把收音機抱回她跟老二的房里去，打算以后夜晚就跟丈夫孩子聽收音機，她必須要把聲音調(diào)到最小去，謝家的其他人若是想要聽，必須得求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