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場邊傳來清晰利落的聲音.

    是裴媛。

    她站在光外，手上拿著流程表。顧遠書交代她今天多注意陸斯年的狀態(tài)。以后大家有沒有飯吃,可全看今天這祖宗扛不扛得住了。

    快門應聲停下，整個現(xiàn)場都被她按下了暫停鍵。

    顧遠書相信裴媛的判斷，當即拍了拍陸斯年的肩膀：“走，休息一會兒?！?/br>
    陸斯年長舒了一口氣，“嗯“了一聲。

    他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之外緩緩掃了一圈，看清了傅青淮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在她身邊坐下，仰頭靠近沙發(fā)里，又嘆了一口氣，“啊，累死我了。“

    傅青淮笑著，把手邊的水遞過去，他從善如流地接過，喝了一口，抬手想解領口的扣子。

    身后的助理立刻喊了一聲，  “服裝老師來一下——“

    陸斯年一愣，手僵住在半空。

    服裝師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說：“老師！您別自己動，這領子有造型的，拍完我來幫您松?！?/br>
    陸斯年只好把手收回來，搭在椅子扶手上，“天吶，”  他低聲道，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今天是個展品，身不由己咯?！案登嗷葱Φ溃薄栋乩瓐D之喻》剛給我發(fā)了條信息，叫我問問你是不是體會到它天天掛在那兒被圍觀的感受了。“

    陸斯年被她逗得笑了，把她的手拉過來覆在自己眼上，疲憊地閉上了眼。

    “怎么會這么累?！彼穆曇魫瀽灥?，像躲進巢xue避開風雨的動物。

    “這叫展示性勞動。要不然宋玉會說自己被人看死呢。”

    “你上課的時候也是這樣？”

    “那有不一樣了…”傅青淮想了想，“我在講課的時候，是主動在說我想說的事。而且注意力在內容上，不在別人怎么看我?！?/br>
    “反觀我啊，在那兒被人擺弄來擺弄去，好像呼吸都要被計算過?！?/br>
    傅青淮失笑，只覺得他可憐，”而且打下課鈴我就收工了，你還得等他們說收工。“

    “我變成了畫布，他們拿著筆在我身上畫來畫去的?！瓣懰鼓觐D了頓，頹然道，”哦，一會兒折騰完了，遠書就該在我身上簽個名，把我掛出去了?！?/br>
    “《柏拉圖之喻》又要給我打電話了。”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雅克站在遠處的監(jiān)視器后，視線掃到這一角，精明的眼睛輕輕瞇了一下。

    覆蓋在畫家眼上的女性手指上，是一枚泛著金色光芒的簡單戒指。

    “再留兩分鐘，讓他多坐一會兒。我們要的東西出來了?！?nbsp; 他攔下想去叫陸斯年回來的助理，又壓低聲音對攝影師說：“那邊那組燈別動，小遠景來一張……不，要兩張。慢一點，重點拍戒指，別拍到傅的臉。能看出來主角是誰嗎？”

    “可以?！睌z影師跟他合作多年，知道他想要什么，不動聲色地調了角度，靜靜按下快門。

    “怎么樣？”

    雅克看了看，“可以。單獨給我存著，先別交給他們。”他想了想，對助理說，“嗯，現(xiàn)在可以去叫人了。你順便把傅的椅子搬到這里來，我需要她隨時在陸的視線里?！?/br>
    拍攝區(qū)早安排得滿滿當當，要把傅青淮的椅子安排過來談何容易，如是又是一場忙亂，好歹在攝影師旁邊擠出一小塊空地來。

    傅青淮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老老實實跟著助理往前面挪。

    這里靠近主燈區(qū)，幾盞打光燈直照過來，空氣仿佛都烘熱了幾分。她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眼，視線透過指縫落向前方，剛好對上陸斯年的眼神。

    兩人相視一笑。

    他正站回定位點上，眉間仍帶著些倦意，看著她，神情一松，那抹笑意漸漸融進光里。

    “開始?！睌z影師當機立斷，場中再一次彌漫著那種嚴絲合縫的劇場感。

    “這一組好多了。”  燈光師低聲說了一句，朝攝影那邊遞了個眼神。

    攝影師點頭：“情緒出來了，眼睛是活的?！?/br>
    就連一旁的造型師都覺得這回穩(wěn)了，甚至考慮要不要準備收拾手上的配飾。

    雅克一直站在顯示器前看著，覺得自己把傅青淮挪過來的點子簡直是天才。這女人身上肯定有料可挖。他輕手輕腳地繞開器材，走到傅青淮身邊，彎腰微微靠近她，小聲道：“謝謝你。”

    傅青淮客氣道：“哪里哪里。哇你中文說得好好?！?/br>
    “哪里哪里。“雅克也跟著客氣，”封面?zhèn)溥x總算是有了。你在這里，陸放松了好多?！?/br>
    傅青淮笑了笑，沒有接話。

    “我是拍下那副《細雪》的人?！毖趴俗晕医榻B了幾句，試探道：“《細雪》畫的是你們初遇的場景吧?！?/br>
    “呃…是?！?/br>
    “我聽顧遠書說是在MoMA。”雅克又問。

    傅青淮沒想到顧遠書這個細節(jié)都說了，戒心略減，點了點頭，“那年冬天紐約下了很大的雪，我去MoMA參加一個活動，他正好也在那里。那時候他還…“

    她話音未落，忽然肩上一輕，有人拍拍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