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男子抬起手，做了個復(fù)雜的手勢、接著指了指跪地不起的父親和一動不動的少年。

    火焰像獲得了生命似的，包圍了那兩個人。

    面罩男子丟下悲鳴的父親，踏過少年的身體，走向診所后門。他經(jīng)過時，火焰順從地為他讓出一條道。

    一切都在燃燒。父親手腳并用著爬到少年身旁。他爬行時，身后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跡。

    “醒醒，利奧，我的孩子……”他拍打著少年的臉頰。

    少年全無回應(yīng)。光芒從他眼中逐漸消失。

    父親篩糠似的顫抖起來。一滴眼淚打在少年的面頰上，迅速被火焰蒸干。

    “你不會死的，我的孩子，我不會讓你死的！”

    父親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在少年的額頭上畫下一個法陣。他動作嫻熟，顯然受過專業(yè)的秘術(shù)訓(xùn)練。

    “冥府的引路人，十字路口的女神赫卡忒，請聆聽您信徒的請求?！备赣H低下頭，以無比虔誠和謙卑的姿態(tài)獻(xiàn)上祈禱，“請您拯救我的兒子，讓他免于死亡和痛苦。我將他送往您的身邊，請您守護(hù)他的靈魂。”

    火焰吞沒了他們兩人的身影。

    段非拙猛地醒了過來。

    幻影消失了，他又站在了服裝店里。

    店員低著頭記賬，筆尖摩擦紙張發(fā)出沙沙聲。店外的街道上駛過一輛輛馬車，馬鈴叮當(dāng)作響。

    安靜到有些可怕。

    段非拙偏過頭，赫卡忒正笑吟吟地注視著他。

    “剛剛那是……什么？”他僵硬地問，“利奧波德·切斯特的記憶？”

    他占據(jù)了這具身體，所以連原主的記憶都能一并接收嗎？

    然而他所見到的情景與他所知的情報(bào)有所出入。

    “這不對。利奧的父親醫(yī)生不會秘術(shù)。他討厭奧秘哲學(xué)，痛恨秘術(shù)師，所以約瑟夫·切斯特才會跟他分道揚(yáng)鑣?！?/br>
    “切斯特醫(yī)生隱藏得很深，”赫卡忒說，“就連他親弟弟都被他騙過了。切斯特家族是古老的秘術(shù)師家系，其血緣可以追隨到先行者的時代。他們是第四先行者使徒的后裔。因?yàn)橥淌闪讼刃姓叩难猺ou，故而獲得了異能。這份異能隨血緣代代相傳，直到約瑟夫·切斯特誕生。”

    段非拙說：“約瑟夫·切斯特繼承了異能，他哥哥沒有?！?/br>
    “是的。但他哥哥繼承了家族代代傳承的奧秘哲學(xué)知識。這一點(diǎn)連約瑟夫·切斯特都不知道。他一直以為那些知識早就遺失了。”

    段非拙訝異得說不出話。他從沒見過切斯特醫(yī)生，在他想象中，切斯特醫(yī)生應(yīng)該是位忠厚老實(shí)、受人愛戴的醫(yī)生，性格或許還有些正直古板，因此才看不慣秘術(shù)師。

    沒想到他卻隱藏了身份，連他親弟弟都被瞞了這么多年。知道約瑟夫·切斯特過世，也不知道自己的兄長繼承了家族的奧秘傳承。

    或許這正是切斯特醫(yī)生的目的。他要讓傳承在他這一代斷絕，這樣他的孩子就能作為一個普通人活下去。

    他這輩子只動用過一次秘術(shù)。也是為了他的孩子。

    “切斯特醫(yī)生用秘術(shù)保護(hù)了瀕死的利奧波德?！彼f。

    “他請求我的干預(yù)。我恩準(zhǔn)了?！焙湛ㄟ卣f，“我將利奧波德的靈魂接到自己身邊，保護(hù)他不受邪惡的侵蝕?！?/br>
    “我可沒在你身邊見到利奧波德的靈魂?！倍畏亲菊f。

    “人類的靈魂無法在我的那個小世界中久居，于是我又將他送往了別處，一個適合人類生活的地方?！?/br>
    “什么地方？”

    赫卡忒笑了起來，紅唇形成了月牙的形狀。

    “多重歷史的某一個分支——你曾見過也的確存在的歷史?！?/br>
    段非拙腳步猛然一停。

    “我曾見過……？”他抬頭望著先行者。

    訝異與驚恐兩種情緒在他胸中翻攪，他覺得自己像是失重了，從某個極高的地方墜落下來，一直墜入無底的深淵。

    上一次他見到赫卡忒時，這位先行者說過，他之所以能前來她的領(lǐng)域，是因?yàn)樗谟龅轿ｋU時下意識地逃到了自己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他們早就見過面，只不過他忘記了。

    福爾摩斯說過，當(dāng)你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那一種就是真相，不論它有多么不可能。

    “利奧波德·切斯特的靈魂現(xiàn)在在哪兒？”他問，聲音不自覺地顫抖。

    “他在多重歷史的那個分支生活了十九年，然后又返回了多重歷史的這個分支——回到了原本屬于他的身體之中。美中不足的就是出了一點(diǎn)兒小意外。他好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記憶，只記得另外一個分支世界的事了?！?/br>
    赫卡忒望向段非拙，漆黑的眸子如同夜空。

    “你已經(jīng)明白了，不是嗎？”先行者笑道，“你不是什么來自異世界的客人。你就是利奧波德·切斯特本人?！?/br>
    第六十七章 大清洗

    段非拙怔怔地看著赫卡忒。女神則笑意盈然地回望他。

    如果他就是利奧波德·切斯特,那么他在另外一個世界所經(jīng)歷的十九年人生又算是什么？

    他艱難地開口：“你的意思是，我的人生，我段非拙迄今為止的人生,全部都是虛假的？”

    赫卡忒歪了歪頭：“為什么你會覺得是虛假的？為什么不能兩個世界都是真實(shí)的呢？”

    “都是真實(sh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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