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好奇地問。

    葉棠旋即一笑：“這就留到村長家再說吧?！?/br>
    山上被燒禿的地方并不是很高，剛好是山腳下就能看到的位置。因此葉棠一行沒花多長時間就順利地下了山，來到了村長家。

    村長因為葉棠的到來受寵若驚，瘸著腿也要從床上下來，恭敬地行完禮之后才愿意坐下來與葉棠說話。

    “我從結(jié)論說起，”

    帶著圣母般的笑容，葉棠在全村人的注視中溫柔道：“這是一個惡作劇?！?/br>
    “惡、惡作?。俊?/br>
    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就等著葉棠說出“惡魔”這個詞的白胡子村長愣住了。

    他很快與妻子對視一眼，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葉棠則是一頷首，又道：“請放心，這并不是惡魔的信件，也不是來自惡魔的訊息。這只是單純有人在草上涂了可以燃燒的物質(zhì)，跟著引發(fā)了火災(zāi)。”

    ？？？？？

    作為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名字就被“寫”在山上的惡魔，連這字跡都認出是出自哪位惡魔之手的瑟維斯?jié)M臉寫著問號。他比在場的所有人類加在一起還要懵。

    眨巴眨巴眼睛，老村長結(jié)巴道：“可、可那天我看見的火焰，是綠色的呀……！正常的火焰可不是綠色！”

    說著老村長又轉(zhuǎn)向了村里的年輕人：“你們也看見了，對吧??？”

    “對！”

    “沒錯！”

    “確實是綠的！”

    “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火焰！”

    “那真的是火焰嗎？”

    年輕人們七嘴八舌，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對邪惡的恐懼。

    “關(guān)于這個嘛……蘇格修女，你能為大家演示一下嗎？”

    “當然！”

    終于到了自己的戲份，蘇格興奮得不行。

    她抱起先前由戴斯幫她提著的大箱子放到桌上，一邊打開箱子、露出其中被小皮帶固定住的瓶瓶罐罐，一邊對村中青年們道：“請各位幫我拉上窗簾！”

    葉棠向工匠們定制的酒精燈被點燃了，窗簾也旋即被拉上。

    蘇格向眾人展示道：“這是大伙兒見慣了的火焰，對吧？”

    “這……”

    村中的青年們都不明白蘇格這個還不到他們腰高的小鬼要干什么，但在葉棠面前，他們也不好質(zhì)問蘇格想故弄什么玄虛。

    打開一個瓶子，拿出一根看不出材質(zhì)的小棒，又用小棒沾了些不明成分的粉末。即使被報以懷疑的眼神，蘇格也不懼怕面前的大人們。她表現(xiàn)得落落大方。

    當沾了粉末的小棒被蘇格送入酒精燈的火焰之中，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火焰的顏色變?yōu)榱司G色。

    “就是這個顏色！就是這個顏色沒錯！”

    記憶深處的恐怖又浮現(xiàn)了出來，指著那團綠色火焰的老村長差點兒沒從座位上跳起來：“這就是那天晚上我看見的惡魔之焰……！！”

    “這并不是什么惡魔之焰?！?/br>
    葉棠下巴一抬，示意蘇格繼續(xù)。

    于是隨著蘇格每次都從不同的小瓶里取出粉末與液體，磚紅、黃綠、淺紫、淡藍、洋紅、金黃、甚至是灰色的火焰都一一亮相，在眾人面前燃燒。

    “這只是單純的焰色反應(yīng)?！?/br>
    第409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養(yǎng)母 38

    “焰色、”

    “……反應(yīng)？”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于“焰色反應(yīng)”這繞口又陌生的詞匯，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大惑不解。

    這個世界是一個科學(xué)常識極為不足、技術(shù)力低下的世界。

    別說丹馬克了，周遭的其他歐洲國家也都還處于非常蒙昧的階段?？茖W(xué)與技術(shù)大部分時間被人包裝成玄學(xué)還有煉金術(shù)。掌握了技術(shù)的上層階級非但不愿意普及技術(shù)，反而還爭相壟斷技術(shù)，最終導(dǎo)致技術(shù)衰退，乃至消亡。

    懂一點科學(xué)的人往往被分成兩個極端。一種極端是認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真理”、“生命的奧秘”，認為部分已知并可以觀測的科學(xué)規(guī)律是“魔法”、是“秘術(shù)”、是“巫術(shù)”。另一種極端則認為一切的“魔法”、“秘術(shù)”、“巫術(shù)”都不存在，世界上只有唯物主義的科學(xué)才是真理。

    這個時代對待科學(xué)技術(shù)也非常極端。要么贊美擁有科學(xué)技術(shù)的人是“神的使者”，“上天派來拯救人類的救世主”。要么將其污名化為“撒旦轉(zhuǎn)世”、“披著人皮的惡魔”、“試圖把人類世界拖入地獄的魔鬼”。

    同時，醫(yī)學(xué)、化學(xué)、數(shù)學(xué)、物理學(xué)、生物科學(xué)、環(huán)境學(xué)、天文學(xué)、氣象學(xué)……許多學(xué)科都亂七八糟的混雜在一起，除了列奧納多·達·芬奇這樣的絕世天才、萬能學(xué)者，其他多數(shù)研究者幾乎都是半瓶醋，很難有人在某一具體的領(lǐng)域取得特別耀眼的成就。

    上層如此，底層就更不用說了。

    人們沒有化學(xué)常識，也因此學(xué)了點化學(xué)皮毛就出來招搖撞騙的騙子們經(jīng)常能夠輕易得手。

    雖說蘭塔村的情況并不是被騙子光顧了，但這并不重要。

    “我想各位都應(yīng)當知道，世間萬物都含有‘元素’?！?/br>
    丹馬克的宗教里有“四大元素”的說法。宗教認為水、火、土、風構(gòu)成了世界上的一切，萬物都蘊含著這四種元素中的某種或是某幾種。

    葉棠并不是專業(yè)的科學(xué)家，她也無意搶走原本屬于科學(xué)家的榮譽。在近代化學(xué)理論還得過個幾百年才能誕生的現(xiàn)在，身為大主教的她便引用了宗教記述的內(nèi)容，去向人們說明焰色反應(yīng)。

    “而火焰的顏色其實與燃燒的物質(zhì)含有什么元素有關(guān)?！?/br>
    “木頭與草葉，這些都是植物，植物吸收、富含的元素大抵相同，因此大家平時看到的火焰顏色才會非常接近?！?/br>
    “而蘇格修女剛才令其燃燒的是一些晶體與金屬的粉末。晶體、金屬與植物吸收的元素不同，燃燒出來的顏色自然也不同?！?/br>
    “晶體就是石頭吧？石頭和金屬也能燃燒嗎？！”

    蘭塔村的村民們愕然不已。有人已經(jīng)開始討論如果金屬也能燃燒，那為什么自己的小刀掉進火堆里，刀刃的部分卻全然沒有像刀柄那樣燒起來。

    “不同的物質(zhì)需要不同的溫度才能燒起來。并且大家剛才也都看見了吧？蘇格修女只用了粉末與液體。這也就是說，體積小的東西更容易被點燃?！?/br>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物質(zhì)都可燃，蘇格修女剛剛是加了一些助燃劑進去這才讓原本很難燃燒起來的物質(zhì)燃燒了起來?！?/br>
    蘭塔村的村民們這時候也有點回過味兒來了。

    有人摸著下巴喃喃道：“植物應(yīng)該水和風構(gòu)成的……石頭是土。金屬、金屬是什么呢？難道是土和水嗎？可金屬燃燒的顏色也不盡相同……難道說不同的金屬富含的元素也不同嗎？”

    垂著長長的睫毛，用圣母般的臉孔微笑，葉棠輕輕地“啊”了一聲。

    眾人朝她看去，她這才不好意思一般慢吞吞地補上一句：“我似乎明白同樣是金屬，為什么有的金屬軟，有的金屬硬了。這應(yīng)當也是和金屬含有的元素、以及元素的多少有關(guān)吧?！?/br>
    葉棠這么一說，蘭塔村的村民們頓時恍然大悟。其中的鐵匠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合金的本質(zhì)就是調(diào)整金屬的構(gòu)成元素，使其達到人類理想的軟硬、韌度與導(dǎo)熱、導(dǎo)電性。

    盡管葉棠不確定自己能夠啟發(fā)幾個人去研究構(gòu)成物質(zhì)的元素，不過她今天的目標是達到了。

    “說回讓我來到蘭塔村的原因。諸位，以前蘭塔村周圍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惡魔來信嗎？”

    “這——”

    老村長的眼神開始游移。

    于是葉棠笑道：“恕我失禮?？磥硪郧疤m塔村周圍不光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惡魔來信，各位還從村外請來過修士或是驅(qū)魔人吧？”

    “您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村長咽了口唾沫，他開始懷疑面前的大主教大人其實有傳說中能窺見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的千里眼。

    瑟維斯駐扎在人間的地點可不是蘭塔村。既然惡魔會把召回瑟維斯的信件“寫”在蘭塔村附近，那想必這里大概是惡魔們選出的、類似于方便的公告板那樣的東西。

    蘭塔村周圍沒有教會，也沒有修道院，那么恐慌的村民想要驅(qū)魔當然會依靠外面的人。

    雖然葉棠無意詆毀當時接受蘭塔村村民委托的修士與驅(qū)魔人，也不打算判斷這些修士與驅(qū)魔人的本事是真是假，但這會兒她只有委屈這些修士與驅(qū)魔人了。

    “村長，您有想過嗎？這樣的惡作劇很可能是人為制造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蘭塔村陷入恐慌，繼而請他們來到這里進行驅(qū)魔的儀式?！?/br>
    “欸？”

    老村長愣住，年輕人們則是已經(jīng)完全相信了葉棠的話。

    “您的意思是說……我們被騙了嗎？被假的修道士、被貪財好色的騙子……”

    葉棠笑笑：“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性而已?！?/br>
    群情激奮了起來，一個中年男人直接說漏了嘴：“所以我當時就說了那個修道士不對勁?。∷质且覀兡贸龀缘暮途苼?，又要我們送村里最漂亮的女孩過去！”

    “噓！別提女孩的事了！她都已經(jīng)嫁人了！”

    對上葉棠的視線，眾人連忙噤聲——現(xiàn)在他們知道當年來“驅(qū)魔”的修道士是假的了?？删退闶羌俚男薜朗浚虑閭鞒鋈ヒ廊粫虝拿u帶來損傷。

    一個孩子突然從大人們的腿間鉆出個頭來。

    他含著自己的一根手指，含糊地朝著葉棠問：“所以說惡魔和天使都是不存在的，對嗎？”

    瑟維斯與奧柏蘭的肩頭同時一抖——過去無法被人類認知到的他們，在人類的眼中就是不存在的。那如果有一天，所有的天使與惡魔都無法被人類認知到了呢？

    ……那時，人類會不會認為天使與惡魔其實就沒有存在過，他們都是架空假想的產(chǎn)物？

    “喂！本杰明！你太失禮了！你以為你面前的人是誰?。靠鞂Υ笾鹘檀笕苏f‘對不起’！然后滾出去！”

    葉棠抬手，示意朝著孩子叫罵的人閉嘴。

    她溫和地低下頭，摸摸孩子的腦袋，對孩子道：“惡魔與天使都是存在的?！?/br>
    “那主教大人，你看見過惡魔與天使嗎？”

    孩子分不清“主教”與“大主教”的區(qū)別。所以省略的管葉棠叫“主教大人”。

    “看見過哦?！?/br>
    “那我為什么看不見呢？”

    孩子幾乎是把“你撒謊”寫在臉上。

    葉棠并不生氣。她能理解人類非常相信“眼見為實”。畢竟要是親眼所見都是假的，人類又能靠什么來分辨真假呢？

    人類最害怕的莫過于“無助”與“無能為力”。所以人類總是會下意識地會去否定自己莫可奈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