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蘭松開紀錦：“你工作也太辛苦了，逢年過節(jié)還要到處演出，都幾年沒跟家里人一起吃年夜飯了？平時家庭聚會你也不來參加，我們都想死你了……對了，安安呢，怎么沒跟你一起進來？”

    “她去停車了。”紀錦將沈擎宇拉到自己身邊，“這是我的助理，沈擎宇?！?/br>
    “哦！我聽安安說過，小宇是吧？”殷蘭打量著沈擎宇，喜笑顏開，“果然像安安說的，一表人才！你剛才跟小錦一起走進來，我還以為小錦把他的明星朋友帶過來了呢?！?/br>
    沈擎宇發(fā)現(xiàn)粟安母女都很會跟人打交道，客氣地笑道：“謝謝阿姨……您也很漂亮。”

    “哎喲，我算什么漂亮？”殷蘭毫不介意地擺手，“我meimei——小錦他mama才叫漂亮呢！跟小錦站在一起像姐弟似的……對了，我們不要站在門口聊了，趕緊進去吧，先去跟今天的壽星打個招呼！家里人都在那里，小錦你外公外婆爺爺奶奶也都來了……”

    聽到要去見紀錦的母親，沈擎宇立刻將目光投向紀錦。紀錦看起來有點僵硬。

    “走呀？”殷蘭拉了紀錦一下沒拉動，奇道，“你怎么啦？”

    數(shù)秒后，紀錦搖了搖頭，邁開腳步跟殷蘭往里走去。

    宴會廳是西式的風格，水晶燈華麗璀璨，大理石柱撐開寬闊的空間。在廳的最南側(cè)有個t字型的舞臺，此刻舞臺上有一支爵士樂隊正在即興演奏，輕快的音樂充斥整個會廳。舞臺下被t字的豎線分割成了東西兩塊，東面擺放著桌椅，是供人坐下用餐的地方；西面則是一片自助餐區(qū)，被長條形的餐桌分成數(shù)道，客人們可以自行拿取桌上的點心和酒水，也方便來賓們自由交談。

    殷蘭帶兩人穿過自助區(qū)，來到主桌旁，眼下主桌旁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人了。

    還沒有走近，沈擎宇一眼就看到了今天的壽星主角——主桌的中間坐著一個穿著藍色禮服長裙的女人。她的皮膚很白，五官立體，跟紀錦有六七分的相似。這副五官放在女子的臉上英氣十足，放在男子臉上便尤為清秀。正如殷蘭所說，紀錦的母親是個大美人，除了身材微有發(fā)福的跡象外，她跟紀錦真的很像姐弟，完全看不出已經(jīng)是五十歲的人了。

    紀錦也看見了母親，腳步不由頓住。殷青似有感應(yīng)，抬起頭，母子倆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你們快看，小錦來啦！”殷蘭熱情地向眾人招呼。

    除了老人和殷青外，其他人看到紀錦都站起來歡迎他。

    紀錦只看了母親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殷青倒是一直望著兒子，但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好幾秒才露出一個有點遲鈍的笑容。

    “小錦，你有沒有生日禮物要送給你mama??？”殷蘭看著紀錦手里的盒子問。

    紀錦猶豫了幾秒，慢慢走上前，距離母親還有一米遠就停下了。他伸長胳膊把盒子遞過去，語氣生硬：“生日快樂?！?/br>
    殷青接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一把大提琴的琴弓。她微笑：“謝謝。”

    殷青非常有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動作和說話都很優(yōu)雅，甚至比普通的優(yōu)雅更優(yōu)雅些——因為她動作真的很慢。只看她的外表，很難想象她曾經(jīng)在家里發(fā)瘋地砸過紀錦的鋼琴。

    這母子倆表現(xiàn)得太生疏了，就像是兩個陌生人被人按頭硬認作母子似的，導致周圍的氣氛也被凍住了似的尷尬。

    “小錦啊，”又是殷蘭打破沉默，笑道，“來跟你外公外婆爺爺奶奶聊聊天啊，老人家也好久沒見你了，可想你了?！?/br>
    紀錦被她拉著走到老人身邊入座。

    殷蘭和紀錦都沒有為沈擎宇介紹這些人的身份，這是家人聚會，沈擎宇不便上前，就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他分不清哪邊是紀錦母親的親戚，哪邊是紀錦父親的親戚，只看得出紀錦家世不錯，他的家人們都很有氣質(zhì)。尤其是四位老人，雖然頭發(fā)都白了，卻毫無老者的佝僂疲態(tài)。這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一家人。

    沈擎宇垂著眼，思緒有點飄遠了。

    幾分鐘后粟安也停好車進來了，來到主桌跟家人們寒暄。剛才紀錦在的時候大家明顯都很拘束，粟安一來氣氛立馬活躍多了。

    沈擎宇在邊上站了十分鐘左右，紀錦忽然起身，撇下眾人向沈擎宇走去。他原本渾身都是繃著的，每靠近沈擎宇一步，他整個人就明顯放松一點，

    走到沈擎宇面前，紀錦主動牽起他的手腕：“餓嗎？去拿點吃的？”

    沈擎宇搖頭：“不餓?！?/br>
    “那就去拿喝的！”紀錦不由分說拉著沈擎宇往自助區(qū)的方向走。

    沈擎宇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親戚有人正在往他們的方向看，但好像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了，并沒有表現(xiàn)出意外。而紀錦的母親垂著眼坐在人群中，與紀錦一樣，她顯得與周圍世界格格不入。

    到了自助區(qū)，紀錦就沒有要回去的意思了。他拿了兩杯紅酒，一杯遞給沈擎宇，兩人走到?jīng)]人的墻邊靠著。

    “感覺怎么樣？”沈擎宇摟了摟紀錦的肩膀。

    紀錦喝下一口紅酒，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什么問題。

    過了一會兒，紀錦忽然開口：“她胖了。”

    沈擎宇茫然地看向紀錦，又順著他的視線往宴會廳的另一邊看，終于看到了幾十米外的殷青。

    “她以前很瘦？”沈擎宇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聊。

    紀錦“嗯”了一聲。

    雖然沈擎宇覺得殷青看起來很柔弱，但他能理解紀錦心里對母親的陰影。童年的記憶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很深刻的。

    沈擎宇故意伸手揉亂他的頭發(fā)，用輕松的語氣問：“你這么怕她??？得隔這么遠才敢看她？”

    紀錦感覺他略微粗糙的手指從自己頭皮上擦過，心里一顫，過了幾秒才想起來反擊：“才不是！”

    沈擎宇一邊躲他的九陰白骨爪一邊眨眼：不是嗎？

    兩人靠在人煙稀少的角落里，暫時沒人注意這里，但不遠處還是有人走動的。沈擎宇怕被人看見，躲了沒幾下就假意不敵。

    紀錦成功突破沈擎宇的防守，擼狗毛似的把他的頭發(fā)一陣呼嚕，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我更喜歡隔著一個舞臺，或者一塊屏幕看她。”

    沈擎宇理著頭發(fā)失笑。

    這母子關(guān)系也真是絕了……

    不過不管怎樣，紀錦能夠應(yīng)付這個場面，而且沒有出現(xiàn)焦慮的癥狀，這就讓沈擎宇松了口氣。到現(xiàn)在紀錦的父親還沒有出現(xiàn)，也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來。

    兩人聊了一會兒，粟安找過來了。她看到兩個男人在墻角說悄悄話，頭發(fā)還都有些亂糟糟的，不由一愣：“你們在這里干嘛呢？”

    沈擎宇摸著鼻子往旁邊看，紀錦不吭聲。

    粟安看他們的發(fā)型大概猜到發(fā)生了什么，又好氣又好笑：男人啊，真是一種神奇的幼稚的生物……

    她搖著頭開口：“別躲在這兒了。今天來的都是兩家的長輩和朋友，咱們得去打個招呼呀！”

    第30章

    紀錦的父親是大學教授, 母親是音樂家，上面四位老人也都在藝術(shù)屆、教育界頗有地位。再加上兄弟姐妹有從商的、從政的，這里請來的賓客里頗有一些有頭臉的人物。

    紀錦從來都不擅長應(yīng)酬, 這類事情都是粟安出面的。但這次作為主人家的兒子, 如果紀錦不去敬酒, 面子上說不過去。即便心里不情愿，紀錦還是拿上酒杯跟著粟安走了。

    宴會廳里全是親戚朋友，不會有什么危險人物。如果帶上沈擎宇三個人一起走, 未免顯得紀錦排場太大，給人觀感不好。所以粟安就讓沈擎宇自己暫時拿點吃的喝的休息一下，等他們敬完酒再來找沈擎宇。

    粟安帶著紀錦走開后，沈擎宇獨自一人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就找了堵墻靠著，遠遠地看著在人群中來回穿梭的紀錦和粟安。

    “嗨, 你好啊?！焙鋈挥腥伺牧讼滤募纭?/br>
    “你好？”沈擎宇收回視線，把目光投向面前妝容精致的陌生女孩。

    “我叫周婉，”女生問, “你叫什么名字？”

    “沈擎宇?！?/br>
    “哦，沈擎宇……哪個擎？晴天的晴嗎？”

    “擎蒼的擎?！?/br>
    “哦！手可擎宇宙……”周婉笑得很靦腆，“好大氣的名字啊！”

    沈擎宇不清楚她找自己搭訕的目的，只能笑笑：“謝謝?！?/br>
    “我爸爸是殷老師的朋友，正好我就在對面上班，他們就叫我一起過來了?！敝芡窀艨罩噶酥笇γ婺炒备呗柸朐频慕鹑诖髲B, 期待地問道, “你呢？你是跟誰來的？”

    “我？我是紀錦的助理?！?/br>
    “助理？”周婉的笑容一僵, 似乎有些失望, “啊、是、是嗎？……當明星助理應(yīng)該蠻有意思的哦？”

    “嗯。”

    周婉遲疑了一會兒, 熱情有點下降?？缮蚯嬗钣⒖〉奈骞僮屗膊婚_腳。于是她還是笑著繼續(xù)尋找話題：“那你應(yīng)該知道很多明星八卦吧？有什么有意思的八卦能告訴我嗎？”

    “抱歉?！鄙蚯嬗顡u頭，“我簽過保密協(xié)議的?！?/br>
    “………………”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片刻，氣氛冷得能凍死人。周婉終于扛不住，客氣地干笑兩聲：“不好意思，我先去拿點吃的?！闭f完就走開了。

    沈擎宇看到周婉徑直離開了自助區(qū)，并沒有真去“拿點吃的”，不由疑惑地瞇了瞇眼。他還沒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他收回視線，環(huán)視會場，重新尋找紀錦的身影。會場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男士全都西裝革履，女士則各個禮服華麗，沈擎宇忽然發(fā)現(xiàn)這燈紅酒綠的會場里每個人都衣著光鮮，氣度不凡——他們應(yīng)該都是各個行業(yè)的精英或者富貴人家的孩子。

    他又低頭看了眼紀錦借給他的高級西裝……他忽然有點明白周婉剛才的心理變化了。

    他失笑地搖了搖頭，仰頭灌下一口紅酒。

    粟安走來走去地跟不同人談笑風生。紀錦話很少地跟在她的身邊，偶爾被她拉上前說兩句話，跟人輕輕碰一下酒杯，抿一口小酒。雖然他的態(tài)度冷淡，但所有人對他的態(tài)度都很熱情。

    沈擎宇靠在角落里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又將酒杯送到唇邊，這才發(fā)現(xiàn)杯子已經(jīng)空了。

    他走到自助臺邊放下空杯子，正準備拿一杯新的紅酒，忽然聽到邊上有人議論：“看，紀教授來了?！?/br>
    沈擎宇向宴會廳的入口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很儒雅的男人。他的個子約莫一米八上下，身形偏瘦，背挺得很直。他眉目疏朗。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眼鏡，皮膚和紀錦一樣白皙。到了這個年紀的男人給人留下第一印象往往依靠氣質(zhì)，而他身上全無風月場酒桌上常易沾染道的庸俗之氣，只有nongnong的書卷氣。

    紀君謙進來后，很快有人主動上前跟他打招呼。他一一回應(yīng)。忽然，他看見了人群中的紀錦，立刻向紀錦走了過去。

    ……

    “姨夫！”粟安看到紀君謙過來，立刻上去親熱地抱了下紀君謙的胳膊，“你上完課啦？”

    他們同輩的孩子都喜歡紀君謙，因為紀君謙最有耐心，而且學識淵博又幽默，就算他只是給晚輩講道理大家都愛聽，甚至可以把他當朋友一樣相處。

    “嗯，我剛從學校趕過來?！奔o君謙朝粟安笑了笑，扭臉地將目光投向紀錦，“小錦，你來了?！?/br>
    從看到他走過來的時候，紀錦就變得很僵硬。他沒有回應(yīng)紀君謙的目光，很冷淡地“嗯”了一聲。

    不知情的人看到了，大概會以為粟安才是紀君謙的親女兒。就連粟安也覺得奇怪，在她印象中小時候紀錦和父親也是很親近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父子倆忽然就疏遠了。

    紀君謙看著紀錦，發(fā)現(xiàn)他在回避自己的目光，不由輕輕皺了下眉頭。他對粟安說：“小安，我很久沒見小錦了，想跟他聊聊?！?/br>
    粟安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忙說：“好，那姨夫你們慢慢聊吧，我先去拿點吃的?！闭f完就走開了。

    紀君謙想拉紀錦往沒人的地方走兩步，但他的手還沒碰到紀錦，紀錦就讓開了。紀君謙無奈，只能自己先邁開腳步往空曠的地方走，紀錦跟了上去。

    “小錦，”紀君謙問，“為什么我給你發(fā)消息你一直不回？”

    紀錦低頭看著鞋子：“工作太忙，沒看到?！?/br>
    紀君謙幾番啟唇又閉上。他似乎需要小心翼翼地考慮過才能跟紀錦對話：“那你最近還好嗎？工作順利嗎……生活過得怎么樣呢？”

    “都很好?！?/br>
    紀君謙打量著他，想嘆氣又忍住了。他躊躇片刻，伸出手想摸一摸紀錦的頭發(fā)，紀錦身體后仰想躲開，紀君謙卻沒有放棄，還是把手搭在了他頭頂上。

    “小錦啊……”他眼神迷惑不解，有幾分急切，又有幾分無奈。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紀錦現(xiàn)在對他為什么會是這種態(tài)度，“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訴爸爸?！?/br>
    紀錦全身的肌rou都因為太過用力而開始酸脹，垂在身側(cè)的手心捏成拳，微微發(fā)抖。因為他很用力地控制著，紀君謙并沒有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