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蕭疏，罡風(fēng)挾著落地窗上下晃動，窗子沒關(guān)嚴(yán)，這雨接連下了幾天，沒有停歇的意思。

    忽而一道驚雷炸響，樓下那片白樺樹被照了個透亮。

    月季睡得不踏實，眼睫輕顫，悠悠露出條細(xì)窄眼縫，醒了。她伸出腳尖夠到桌下的拖鞋，打了個哈欠，隨手摸過茶杯出了房門。

    走廊留了盞豆大的黃燈，所幸月季視力好，一路沒有磕絆。墨色在大廳彌漫開，暗處角落里似乎藏了兇獸，伺機而動要把獵物撕個粉碎。

    “啪嗒”點亮廚房燈，她踱到水槽邊往杯中注了半杯冰水，窗外隱約掠過搖曳的枝條暗影，陰風(fēng)陣陣。冰水滑過喉頭，激得月季戰(zhàn)栗，皮膚泛起細(xì)小疙瘩。

    北芒山一片靜謐，落針可聞。腳跟踏在木質(zhì)樓梯上，嘎吱響，走到二樓手中玻璃杯一不小心磕到扶手，“砰”得一聲輕響，杯子嗡嗡震動。

    二樓廊邊驀地多了道黢黑身影，月季乍看到頭皮一陣發(fā)麻，須臾，黑暗里亮起猩紅的一點星火，定睛再看原來是沉均晗。

    他不知在黑暗中佇立了多久，外套還沾著雨漬，看樣子像是剛回來。

    沉均晗偏頭朝樓梯看去，月季唇瓣翕動：“你才回來？”

    “嗯?！?/br>
    燈火照到他臉上，在鼻梁處落了道陰影。他輕哼一聲，朝前推開會客間大門走進(jìn)去，半點沒有和月季搭話的意思。

    她本該忽略這道插曲，去睡個回籠覺，眼下卻沒了半點睡意，忍不住跟上去。

    會客間窗口大開，許是傭人睡前忘了檢查，簾布被雨水浸濕大半，黏糊糊貼著墻面。

    沉均晗兀自翹腿坐到沙發(fā)上，兩指夾住煙，猛嘬一口，吐出煙霧：“謝蕓曇倒是講些義氣?！?/br>
    月季垂眸凝視地毯上那只綠孔雀，看來他聽到些風(fēng)聲。

    “嗯，多虧了她?！?/br>
    “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走一步算一步吧，不過辛西婭不會止步于此?！惫镜氖滤谔幚砥饋碓桨l(fā)順手，既是如此更要趁熱打鐵。

    月季思慮片刻，見他已經(jīng)闔眼假寐，滿臉倦意，指間的煙頭掉落灰褐色煙蒂。

    她嗓子緊了緊：“還好嗎？”

    “嗯?！背辆媳乔挥轴尦龆檀僖艄?jié)，聲調(diào)慵懶，確實是累壞了。

    月季斟酌一番，問道：“跨國項目怎么樣？需要幫忙嗎？”

    沉均晗聞言倏地睜眼，鏡片上零星布著光塊，遮住他眼神：“你要怎么幫？又找段北封？”

    月季語塞，心知他到底介懷上次的背叛，自己理虧，老半天才蹦出一句話：“我只是好心問問你，不領(lǐng)情便算了?！?/br>
    “好心？咱們倆還有什么好心啊……”

    沉均晗撣去煙灰，琉璃目微瞇起，斜睨著她，再一次吞云吐霧。

    是啊，他們兩個是同類，血脈里都流淌著卑劣的本性，談什么好心，鱷魚的眼淚。

    沉默稍頃，沉均晗陡然輕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辛西婭你別抱太大希望，老老實實做個樸家千金比什么都好。”

    月季無端被他潑了盆冷水，眉頭蹙起，不甘地捏緊拳頭。

    “你別不服氣，有些事比你以為的復(fù)雜得多，及早抽身或許還有生機?！?/br>
    “從我來北芒山那刻起，就注定回不了頭，我不能抽身，也一定會撐到最后，拭目以待！”月季略帶怒意，轉(zhuǎn)身要走。

    “等一下?！背辆辖凶∷?，晃了晃手機，“給你看些有意思的東西?！?/br>
    手機傳出一聲郵件提示音，月季揚起眉梢，猶豫半晌才點開。

    郵件里是段北封和各路官員接觸的照片，月季抬眸瞥了眼沉均晗，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段北封背地里的勾當(dāng)。

    “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一部分?！背辆夏碇浇呛Φ馈?/br>
    她低頭滑動照片，最后幾張照片是些文件，畫面模糊看不清字跡。

    “段北封在找人查多年前的一樁車禍案?！鳖D了頓補充道，“還有樸家。”

    “他在調(diào)查樸家？這兩件事有聯(lián)系嗎？”月季不解。

    沉均晗搖頭，絮狀煙霧從口中溢出，眼神凝在她身上：“還不知道，但是他既然有所求，就不會真心待你?！?/br>
    “我的事不勞你cao心?！?/br>
    兩人視線隔著空氣膠著半分，月季垂下眼簾，作勢要離開。

    還沒靠近大門，就聽見走廊有腳步聲，一前一后兩個人。

    月季心驚，眼疾手快滅了會客間的燈，沉均晗緘默坐在黑暗里，他借著余光捻滅煙頭。

    “善雨，你聽我說?！苯饜傋飞蟻?，攔在樸善雨面前，“mama做這些都是為了你?！?/br>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樸善雨聲線顫抖，似是泫然欲泣。

    “這個項目你爺爺很看重，如果你也能……”

    “我說夠了！”樸善雨喘息片刻，降下音量，反而冷靜地壓住哭腔，“你做這些不惡心嗎？”

    “mama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

    沉均晗那雙琉璃目在夜色中隱隱爍出精光，窗外大雨如注。

    ————

    po18.space「po1⒏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