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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華燈初上在線閱讀 - 華燈初上 第20節(jié)

華燈初上 第20節(jié)

    “那你今天出門查黃歷了嗎?”蘇然忍不住問。

    “……聽上去好像有點(diǎn)嫌棄我?”陳煥庭挑眉。

    “哈哈,我隨便問問,”蘇然笑嘻嘻地轉(zhuǎn)了話題,“那個老張面館也是你外公常帶你來吃的?”

    “是的。a市有很多好吃店面都其貌不揚(yáng),隱藏在無名小巷中?!?/br>
    “比如?”

    “那就太多了,什么三村烤腦花、老劉老火鍋、兔耳朵抄手……”

    蘇然聽得都要流哈喇子了,“等等,什么?烤腦花?”她從來沒吃過,想了想也不敢吃。

    “沒吃過?”陳煥庭一幅意料之中的樣子。

    “沒有,”蘇然搖頭皺眉,“聽上去有些惡心?!?/br>
    “哈哈,其實(shí)很嫩的,比豆腐還嫩。一般人接受不了,但一旦接受就會停不了?!?/br>
    蘇然還是一幅我拒絕的表情。

    “沒關(guān)系,”陳煥庭并沒有強(qiáng)行安利,“a市還有別的好吃的小吃,我記憶中存留下來的應(yīng)該都是經(jīng)過時間考驗的,有機(jī)會帶你都去嘗嘗?!?/br>
    “好啊。”蘇然萬分自然地說道。

    可說完,兩人之間都有了半秒停頓。

    陳煥庭說得太自然了,蘇然也接得太自然了,這種自然似乎在不經(jīng)意中已經(jīng)帶著某種親昵。蘇然用笑容掩飾了尷尬,腦海里安慰地想,他不過也是隨便說說,客氣話而已,不要當(dāng)真。

    正想著,公交車到站了。

    他倆隨著人群跳下了車。索道的基站在山坡上,他們前面還有二三十人在排隊。蘇然邊走邊看,天空中幾根細(xì)細(xì)的黑線橫于長江天塹,上面吊著一個白色的鐵皮箱子,風(fēng)中微微晃動,讓人忍不住為它的安全系數(shù)擔(dān)憂。

    后來索道拆除,陳煥庭開車路過,見日日都會見到的黑線終于在天空消失,心中竟有些空蕩。他想起與蘇然來坐索道那日,似乎已經(jīng)昭示著他們后來的發(fā)展,隱約有了宿命味道——他們之間也隔著無法逾越的天塹,緣分就和那根索道一樣,太纖細(xì)太單薄,只能渡他們一次,然后一側(cè)留下修建紀(jì)念館,一側(cè)被房地產(chǎn)商開發(fā)新蓋了高樓。

    而不幸的是,他恰好是那座紀(jì)念館。

    -

    冬季的江風(fēng)有些冷。蘇然與客戶談好工作從辦公樓里出來,灰蒙蒙的遠(yuǎn)方吊著一顆橙黃色的夕陽,下一坡臺階就是長江,而目光再往前面五十米,是索道紀(jì)念館。

    鬼使神差的,她走到紀(jì)念館門口,花了五塊錢買了一張門票。大概本地人都不會來參觀,又是臨近下班,館廳里幾乎沒別的人。檢票的工作人員友情提示道:“還有二十分鐘閉館,注意時間哦?!?/br>
    紀(jì)念館很小,就是當(dāng)初索道的辦公室改建而成。室內(nèi)中間是玻璃展柜,陳列著索道的模型,四周掛著照片,從黑白到彩色,不外乎某某領(lǐng)導(dǎo)人曾經(jīng)來指揮過工作、某次器材的重大更新、某個具有紀(jì)念意義的時刻又發(fā)生了什么。

    蘇然想起那天下午他們臨時起意跑來坐索道,辦公室的玻璃窗前映出黑壓壓的人群。他們在人群中排了會兒隊,她正準(zhǔn)備一步跨進(jìn)那個鐵皮大箱子,陳煥庭卻拉住了她:“我們等下一趟?!?/br>
    “為什么?”

    蘇然剛問完便自己頓悟了。索道的轎廂沒有座位,人涌上去都是先占據(jù)窗邊的位子,如果去晚了就只能被擠在中間。蘇然第一次來坐索道當(dāng)然希望能在窗邊看風(fēng)景,而他們剛剛在一車的末尾。

    她與陳煥庭相視一笑,很快等來了下一班,他們站在隊伍最前面,她興沖沖地跑了進(jìn)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shí)兩個人學(xué)生期間還是蠻甜的,是不是?

    第22章

    人群涌進(jìn)來,有早已習(xí)以為常以此為交通工具的市民,也有像蘇然這樣首次乘坐的游客。蘇然站在窗邊,第一次以這樣的角度看這座城市——寬闊的長江在他們腳下閃耀著粼粼波光,看了一會兒,覺得波光從水里蔓延到岸上,蔓延到路上、車上、人上,最終到遠(yuǎn)處與夕陽融合在一起。

    “恐高嗎?”陳煥庭見她看著遠(yuǎn)方出神,“忘了上來之前問你是不是恐高?!?/br>
    “哦,沒,”蘇然回神,笑道,“就是覺得a市這個角度看很像日本動漫里的場景。不過你這么一說——”蘇然低頭垂直看向江面,又抬頭,“你這么一說,還真提醒我了,我們是懸浮在長江上空的吧?”

    “是啊,”陳煥庭見她并不恐高,說道:“大概離江面,”他目測了一下,“一百來米吧。如果纜繩斷了——”他忽然問,臉上有明知故問的笑,“你怕不怕?”

    蘇然被他說得心里一緊,但面上繃得很正常,干笑兩聲:“哈哈,要是纜繩斷了,應(yīng)該很刺激吧,這么高的自由落體哎……”

    陳煥庭打量她的神情,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說道:“是的,還是墜入長江,那我們倆人還是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同年同月同日……”

    陳煥庭還沒說完,便遭到周圍陌生人若有若無地幾記眼刀。蘇然暗自好笑,可這時江上起了風(fēng),轎廂竟有了輕微的晃動。

    蘇然露出一半的笑頓時被緊張的情緒取代,空中搖晃的感覺還是生平第一次,情急之下她一只手扒住窗戶玻璃,一只手拉住了陳煥庭的手。

    晃動只有短短幾秒,轎廂很快又趨于平穩(wěn)。蘇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緊緊抓著陳煥庭,有些不好意思,但陳煥庭好像沒覺得什么,在她縮回手的時候拉住她,讓她抓住他的胳膊,注視著她,用再正常不過的聲音說道:“不會真的掉下去?!?/br>
    蘇然頓時感到剛剛繃出來的面子都被江風(fēng)掃到江水里去了,拉住陳煥庭的胳膊順勢揪了一下他:“就是你胡說,烏鴉嘴?!?/br>
    陳煥庭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忽的指著窗外說道:“看?!?/br>
    “看什么?”蘇然沒好氣地問。

    “佛光寺?!?/br>
    “佛光寺又怎么了?”蘇然還是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去過嗎?”

    “沒有。”

    “據(jù)說很靈。”

    “你想說什么?”

    “沒什么,我就是問問?!?/br>
    “……你無聊不無聊?”

    “我們到了。走,下去吧?!?/br>
    -

    那天在江對岸,陳煥庭請?zhí)K然吃了好多a市特色小吃。味道好的店鋪往往都缺少位子,他們只好坐在店面外面的簡易桌子上吃飯,但這樣仿佛更有市井的味道,讓食物都變得更加美味。具體吃了什么蘇然已經(jīng)忘了,她只記得后來和陳煥庭乘坐纜車原路返回,又在高空中欣賞了a市的夜景。那個時候城市還沒有像這樣大搞燈光工程,只有兩岸的燈光沿著濱江路一路鋪過去,像兩道長長的游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憶經(jīng)過了人腦的主觀加工,蘇然覺得那個時候的他們應(yīng)該是最好的他們。在共事的時間中變得熟悉,美好剛剛萌芽,什么都還沒說破,她都可以帶點(diǎn)明知故犯的放縱,心照不宣保持距離又沉浸在這美好中。后來連陳倩都忍不住打趣她,說陳煥庭到底有沒給你許諾股份,你這么盡心賣力地幫他,又是運(yùn)營公眾號,又是幫他聯(lián)系對口的捐獻(xiàn)對象,還幫他搬家,我可是頭一次見到女生幫男生搬家的。還旁敲側(cè)擊地開她玩笑,你家沈哥哥最近有沒給你打電話,要是知道陳煥庭會不會吃醋。

    蘇然自然是不會理會陳倩的玩笑。她想沈睿遠(yuǎn)在美國,自己不過是參加了一個不錯的公益性質(zhì)的項目,有了幾個比較交心的朋友,又沒有做出什么出格對不起他的事情。但是從心而論,她是喜歡和陳煥庭共事的時間的,她內(nèi)心里十分坦誠地承認(rèn)——她喜歡有他在的時候,但并不一定是兩人單獨(dú)的,一群人在也很開心。她想自己對他更多的是一種欣賞,比如他待人處事的方式、他工作的態(tài)度、他的聲音、他和你講話專注的眼神,甚至是騎著不知道哪里搞來的三輪車在學(xué)校收衣服的汗水,她都樂于見到。但是她絕不承認(rèn)這是喜歡,她也自認(rèn)沒有一腳踏兩船的本事——更何況她都不知道陳煥庭對她有沒有另外的想法——在她的認(rèn)知里,陳煥庭一早就知道了她有男朋友,聰明優(yōu)秀如他,是絕對不會、不堪、也不屑,會對她有非分之想的。

    這么一想,蘇然心里莫名有些失望,但又覺得十分安全踏實(shí)。

    她有時候翻出沈睿的照片,盯著屏幕中的那個人,看著他,測試自己內(nèi)心有沒有什么變化——很好,沒有。又忍不住暗暗地想,沈睿還有四年才回國,哎,為什么還要四年。

    四年,1460天,比她的研究生三年都漫長。

    那段時間,真是一段很微妙的關(guān)系:她和陳煥庭雖然頻繁見面,但至少還處于可以控制的階段,還有可以收手的余地。

    至少,那個時候的陳煥庭、記憶里的陳煥庭,讓現(xiàn)在的蘇然感到真實(shí)。

    而不是像現(xiàn)在,在翻看了她的本子之后,在將往事再次呈現(xiàn)在兩人面前后,在明明感覺到她的秘密被當(dāng)事人知曉卻不說破的難堪之后,還能若無其事假裝關(guān)心地問,到底是漏了什么嗎?很重要嗎?

    很重要嗎?

    蘇然聽到這句話,覺得這兩年心中所有的愧疚和留念都被擊碎了。

    重不重要,還和你有關(guān)系嗎?

    蘇然燃起難以澆滅的怒火,出了他們公司的電梯,就直接刪掉了陳煥庭的微信。

    不重要了。

    也壓根不值得。

    -

    鏈家的小王跟蘇然約定好了晚上七點(diǎn)在店里見面。之前小王已經(jīng)和蘇然講過,經(jīng)過他的努力協(xié)商,蘇然如果全款付掉的話,賣家同意再降價十萬。這套房當(dāng)初也是全款買的,現(xiàn)在全款賣掉,手續(xù)會簡單很多。根據(jù)小王的接觸,賣家和買家看上去都是做事不拖泥帶水、也不缺錢的主,他也特別想做成這一個買賣,很有誠意地主動降了一點(diǎn)自己的中介費(fèi)。

    蘇然是六點(diǎn)半到的店里。她本想叫上陳倩陪同,但是想到陳倩即將臨盆,只是告訴了她這個消息。陳倩從事建筑行業(yè)多年,大致知道這個樓盤,聽了蘇然的講述之后覺得可以下手,又得知是曹躍飛所在的小區(qū),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說是不是很快就要吃到他們的喜糖,還喜滋滋地說自己終于成功做了一次紅娘,蘇然結(jié)婚自己就不打算送紅包了。

    蘇然懶得聽她在那頭不著天際地亂說,得到自己的有用信息后便掛了電話。想了想,蘇然給曹躍飛發(fā)了一個信息,問他晚上有沒有空,請他過來參謀;可大約他又在手術(shù)中,沒有回復(fù)。

    小王給蘇然倒了一杯茶便去樓下準(zhǔn)備東西。蘇然看了看小王先給她的資料,都是一些程式化的文件,也沒有太多可挑剔之處。就這么看著,聽著樓梯間有人咚咚咚的上來,蘇然抬起頭,正好外面的人推門而入。

    世界忽然變得很安靜。

    蘇然吃驚地看著門口的人,啞然無聲,覺得這世界真是小的可笑。

    而門口的人也錯愕地立在原地。

    打破沉默的是抱著文件夾隨后進(jìn)來的小王。他熱情洋溢地向蘇然介紹到:“蘇姐,這就是賣家陳先生和他的未婚妻。”

    又向陳煥庭和白素介紹道:“這就是賣家蘇姐,蘇然。陳哥,你們坐呀,”小王將文件夾放至桌上,替他們拉開兩把椅子:“別客氣,坐吧。我去給你們端兩杯茶水?!闭f罷便出去了。

    蘇然的目光從陳煥庭移到白素,再落回陳煥庭,幾乎與他異口同聲。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這世間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他們兩個人剛刪掉彼此的社交方式,做好了撇開對方踏實(shí)走好當(dāng)下腳底的路,而命運(yùn)又惡作劇般地安排了他們碰面。蘇然怎么想也不會想到陳煥庭和曹躍飛是一個小區(qū)的鄰居,陳煥庭也怎么想也想不到他的買家居然會是蘇然。

    接著同樣一個想法各自從兩人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

    他/她為什么會買風(fēng)華金都?

    蘇然努力思索著關(guān)于這個房子的細(xì)枝末節(jié),不禁在陳煥庭的臉上找答案,卻好像看到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就好像那日面對被找回本子時候她臉上的表情。

    可這只是一縱即逝,白素?zé)o比自然地挽上陳煥庭的手,仰起頭笑問道他:“煥庭,你朋友?”

    陳煥庭面色恢復(fù)常態(tài),對白素介紹道:“蘇然,a大研究生時候的校友。之前和你提起過?!庇纸榻B白素:“白素,我女朋友?!?/br>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蘇然也沒啥意外,露出公司化的笑容。

    白素“哦”了一聲,一臉誠摯地笑意:“原來你就是蘇然。久聞大名。”

    “久聞大名?”蘇然微微一愣,看眼陳煥庭。

    未等陳煥庭開口,白素熟識般解釋道:“你的名字好記,我聽劉景明也提起過幾次。我們周末經(jīng)常聚會的。老劉應(yīng)該有邀請你的吧,聽他念幾次就記住了。不過你總是沒來,怪可惜的,下次一定記得來啊?!?/br>
    蘇然敷衍地笑道:“平日里有些忙?!?/br>
    “沒關(guān)系啦,”白素?zé)崆榈卣f道,“都是a大校友,常走動嘛。真是沒想到,今天居然是你……”正說著,小王用肩膀抵開會議室的玻璃門,一只手端著一杯茶水側(cè)身進(jìn)來。見二人仍站著,以為是自己沒招呼好,忙說道:“陳哥、白姐,你們怎么還站著呢,坐呀?!彼麑⑺畔?,笑容可掬地又問蘇然,“怎么樣,你們?nèi)挥袥]有初步的聊一下?賣家人很好的,都是利索又客氣的賣家?!?/br>
    蘇然站起來對小王說道:“不好意思,小王,你出來一下?!?/br>
    小王見她表情,心頭一跳,跟著走出去,問道:“怎么了,姐?”

    -

    二人剛出門,室內(nèi)有些安靜。

    蘇然出去了,但是她黑色的包還放在座位上,像要銹爛在白素眼中的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