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自己干活挺麻利，所以，她安排的事并不輕松。

    大半天里，小楊氏忙得腳不沾地，還使喚李秋寧。

    柳紜娘并不幫忙，搬了把椅子躺在屋檐下閉目養(yǎng)神，偶爾睜眼看著李秋寧。

    這丫頭不太正常。

    她能尋來百年山參，送去鎮(zhèn)上后，剛好遇上富家夫人難產(chǎn)，不止得了銀子，還得了人家的感激和庇護(hù)。后來還能剛好救了中傷后流落到此的侯府世子。

    外人眼中，這丫頭運(yùn)氣挺好，夏桃子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但在柳紜娘看來，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這還只是其中的兩件事，李秋寧在這期間還又采出不少藥材，賣了許多銀子。還勸了大房夫妻倆送兩個(gè)弟弟讀書，并且，拜的夫子還是從府城下來的舉人……巧合太多，就一定有蹊蹺。

    難產(chǎn)這種事，大夫和穩(wěn)婆都說不準(zhǔn)。李秋寧一個(gè)村里長大的姑娘，從未接觸過鎮(zhèn)上的夫人，又怎么會知道她剛好在那天難產(chǎn)？

    這一觀察，柳紜娘就發(fā)現(xiàn)這丫頭脾氣不小，小楊氏使喚她的事，她倒是愿意做，但卻私底下收拾了小楊氏的大兒子好幾回，把人絆倒兩次，搬柴火時(shí)“不小心”撞到那四歲大的孩子兩次。甚至還把人額頭都撞腫了。

    小楊氏在看到兒子頭上的傷后，氣得直罵，李秋寧只乖乖道歉，讓人想要發(fā)作都不能。

    村里的姑娘普遍比較單純，像李秋寧心思這么重的很少見。

    上輩子的現(xiàn)在，夏桃子還在病中不能下床，李秋寧就是這段日子采著了山參，又救了鎮(zhèn)上的夫人。等夏桃子稍微好轉(zhuǎn)一點(diǎn)，才恍然發(fā)現(xiàn)孫女長大了，也不肯聽她的話了。

    或者說，整個(gè)大房一家子有了銀子后硬氣得不行，都再不愿意聽她使喚。

    按理說，有了銀子該分家過自己的日子，大房偏不，非要合在一起，卻又要自己開伙，弄些好吃的饞其余兩房。

    這樣的情形下，其余兩房也不愿意分家。合在一起還能算是一家人，多少能沾點(diǎn)大房的光，要是分開了，那可就是三家人。再有，眼看大房越過越好，其余兩房又生出了點(diǎn)別的心思，甚至還認(rèn)為李秋寧采參之事為假，那些銀子倒是夏桃子給的。

    夏桃子簡直比竇娥還冤。

    傍晚，飯菜上桌，李秋寧卻悄悄溜出了院子。

    柳紜娘一直暗中盯著她，見狀率先盛了飯菜，幾口吃完，推說有事追了出去。

    纖細(xì)的身影靈巧地穿梭在村里，從最近的小道上了后山。柳紜娘習(xí)過一點(diǎn)武藝，追得并不費(fèi)勁。

    傍晚的林子里一片朦朧，李秋寧又跑得飛快，加上不敢跟得太近。若不是柳紜娘眼力好，早已把人跟丟。

    這一路走了半個(gè)時(shí)辰，早已到了人跡罕至處，月亮高懸，林子里一片黑漆漆，李秋寧終于在一個(gè)山坳處的石頭旁蹲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她左右觀望了下，撥弄了一下面前的草葉，飛快退走。

    她跑得快，幾息后就看不見人影，柳紜娘從樹上下來，到了那處之后，點(diǎn)亮了火折子，沒多久就找到了一株野山參，雖還沒有被挖開，但根處粗壯，一看就知長了多年。

    奇怪的是，又沒有下雨，那葉片上竟然摸到了水。柳紜娘沾了一點(diǎn)湊近鼻尖聞了聞，帶著一股草木的清香，沒有別的異味。

    來都來了，她自然不會空手而歸。當(dāng)即拔下頭上的簪子開挖，將那山參挖了出來帶走。

    回到家中，孩子已經(jīng)睡了，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納涼?；蛘哒f……在爭辯。

    三兄弟都在說自己累，李老三不客氣道：“八文工錢，豈是那么好拿的？累得我腰酸背痛，剛才回來時(shí)差點(diǎn)摔了。還是二哥那個(gè)活好，都沒有工錢，還不是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會?！?/br>
    李二自然是不服的：“東家不給工錢，其實(shí)就是摳。跟周扒皮似的，恨不能全部的活兒都讓我干。我從早上一進(jìn)門到離開，別說坐了，站都沒能站一下。腳底都磨出了泡來?！?/br>
    李老大不甘示弱：“你們再苦，還能有我送貨苦？這一整天，我把鎮(zhèn)上所有的街都跑了幾遍不說，連方村都跑了兩趟。我這會兒的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明天還不知道能不能爬得起來。”

    胡氏在廚房幫著洗碗，出來后剛好聽到這句，朝他伸出了手：“他爹，工錢呢？”

    夫妻兩人對視，李老大不情不愿的掏出幾個(gè)銅板放在她手中。

    李二嗤笑一聲，別開了臉。

    胡氏又將手伸到了李老三面前，見他不動彈，催促道：“三弟，我跟東家說好了的，每天干完活就結(jié)工錢。家里還等米下鍋，趕緊拿出來?！?/br>
    “就這么多?！崩罾先f上了四枚銅板：“我太餓了，買了包子吃?！?/br>
    屋中有個(gè)娃兒脆生生道：“rou包子好吃，爹，我還要吃。”

    胡氏：“……”

    72.  偏心婆婆 五   　　　　不止是胡氏，所……

    不止是胡氏, 所有人看向李老三的目光中都全是不滿。

    “三弟，我知道你疼孩子。但是家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吃一樣的飯菜，你買包子, 為何不一起買？”胡氏滿臉不悅：“再有，家里連飯都吃不上了，這是吃包子的時(shí)候嗎？你都當(dāng)?shù)娜? 怎么還這么不懂事？”

    察覺到眾人責(zé)備的目光, 李老三也不高興：“我憑勞力賺的銅板給我兒子買吃的, 為何不行？再說, 我也不是沒交銅板。大嫂，你別這么刻薄, 周扒皮都沒你這么狠。”

    胡氏心里明白, 這頭不能開。否則, 日后這家中誰也不聽她的話，若是所有人都不交工錢，卻又要在家里吃飯，這家還怎么當(dāng)？難道要他們夫妻倆累死累活養(yǎng)活一家人么？

    “三弟, 現(xiàn)在是我當(dāng)家。所有人賺的銀子，哪怕只是一粒米, 都該交到我手中。”胡氏強(qiáng)調(diào)：“這是娘的吩咐?！?/br>
    李老三翻了個(gè)白眼，滿臉不以為然。

    這般態(tài)度, 著實(shí)氣人。胡氏本就不是個(gè)受氣的, 回頭看向門口的柳紜娘：“娘, 您怎么說？”

    柳紜娘面色淡淡：“都說長嫂如母, 這兩天老大家的管著你們口糧，我冷眼看著，也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你們既然要在家里吃飯, 就得幫家里干活，工錢也得全部交回?！?/br>
    聽到這話，胡氏一臉得意。

    李老三不服氣：“娘，幫別人挑水那么累，我剛才飯都差點(diǎn)咽不下去。這么辛苦，憑什么全交？二哥一文錢不交，不也在家里吃飯？”

    早在讓幾人出去找活干時(shí)，柳紜娘就料到了會有今日。她隨口道：“規(guī)矩就是這樣，你若是不服，可以不在家里吃?！?/br>
    “不吃就不吃！”李老三性子沖動，霍然起身：“往后我們一家人，不用大嫂cao心了！”

    說完，拽著妻子進(jìn)門，兩人在屋中低聲商量了幾句。他又推開窗：“我們一家四口，每人四斤糧食就吃了三天，剩下的還給我?！?/br>
    胡氏氣得夠嗆。

    老三一家鬧著自己做飯，就是不服她的管教，落在外人眼中，大概會覺得她不夠公允。

    她又看向柳紜娘：“娘，老三這是何意？”

    柳紜娘似笑非笑：“他愿意自己開火，就隨他去吧！”

    李老三聽到這話，突然覺得不對，這不在家里吃，跟分家有何區(qū)別？

    若是分家，地還得分點(diǎn)給他，菜地也要分一塊，明年的收成就能做一家人的口糧了。

    他飛快道：“娘，你想分我出來，地和家伙什得分啊，還有，我辛苦這么多年，從懂事起就沒有歇過一天，家里的銀子怎么也該分一點(diǎn)給我吧？”

    柳紜娘反問：“我分你出去的？”

    李老三：“……”

    他噎住，半晌道：“樹大分支，村里也有不少人成親后就自己住了。娘，我們都是大人，能夠養(yǎng)活自己。您就別cao心，把這家分了吧?！?/br>
    李二夫妻倆一臉期待。

    “分家也行，銀子是沒有的。”柳紜娘掰著手指：“你爹四兄弟，當(dāng)年我跟你爹被分出來后，每年孝敬雙親五十斤糧食，和你們幾個(gè)叔伯一起輪流做一身新衣。你們倆給我三十斤就行，新衣我自己想法子?！?/br>
    其實(shí)，這點(diǎn)糧食完全不夠吃。

    當(dāng)年如此，是李父他爹娘自認(rèn)還年輕，可以幫長子干活，不夠的就由長子補(bǔ)了，并沒有讓誰吃虧。

    家里的老大向來懂事，李父的兄長答應(yīng)了。

    但是，胡氏不答應(yīng)，她氣道：“娘，您身子弱，咱們?nèi)值?，一年就九十斤糧食，哪兒夠您吃？”

    她看向其余幾人：“至少五十斤，不夠的我貼了！”

    最后那句話，好像自己多大度似的。

    “夠不夠吃是我的事，”柳紜娘面色淡淡：“我自己住，不用你管?！?/br>
    胡氏就更不干了：“村里都是長子養(yǎng)老，您自己住，豈不是讓人戳我們的脊梁骨？”

    “前幾天我躺在床上連口水都沒得喝，我算是看明白了，”柳紜娘伸手指了他們一圈：“你們這些白眼狼，我是哪個(gè)都靠不住。反正都是沒人管，那我還是自己住。至于戳脊梁骨……我病得那樣重，你們都不來管，還怕別人說嗎？”

    妯娌三人是篤定家中的事不會傳出去，所以才那般怠慢。再有，就算傳了出去，丟臉的又不是自己一人，都認(rèn)為其余兩人怕丟臉會主動前去照顧……結(jié)果就是，誰也沒去。

    胡氏急忙解釋：“娘，我那兩天正忙呢，二弟妹和三弟妹在家里，是她們不對?！?/br>
    楊氏惱了：“我可沒有閑著，一下午就把菜地里的草都拔光了，我以為你們倆能抽出空來幫娘燒水。三弟妹還回了娘家一趟……”

    在這個(gè)分家的緊要關(guān)頭，小楊氏可不想承認(rèn)自己不孝順：“我弟妹生孩子洗三，我這個(gè)姑姑哪能不到？”

    柳紜娘擺了擺手：“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不攔著你們分家，銀子我是不會拿出來的，如今我好手好腳的，也不要你們誰伺候，每家三十斤糧食也不過分……”

    三十斤糧食是不過分，但不給銀子就過分了啊！再說，胡氏那番話可不是玩笑，母親生養(yǎng)了三個(gè)兒子，最后卻孤苦伶仃，這事情無論放到哪兒都會被人說道。

    李二急了：“娘，您不給我們銀子，我們這小家怎么扶持得起來？”

    李老三贊同：“對啊！您年紀(jì)一大把了，得跟我們?nèi)值茏?，否則，有個(gè)頭疼腦熱……”

    柳紜娘冷笑一聲，接話：“靠得住誰？”

    幾人面面相覷。

    不拿銀子，他們是不肯分家的。

    鬧到后來，只能不了了之。

    柳紜娘洗漱過后躺上床，翌日天蒙蒙亮就起身，趕在三兄弟之前出了門。

    今日鎮(zhèn)上趕集，路上的人挺多，柳紜娘本來還想攔個(gè)牛車，結(jié)果遇上了夏桃子的兩個(gè)嫂嫂。

    二嫂喜歡占小便宜，但大面上還是過得去。大嫂性子更好，當(dāng)初幾兄弟每年孝敬的那點(diǎn)糧食根本不夠老人吃，她也沒有多說。但也僅此而已，誰也別想讓她吃虧。

    分家多年，曾經(jīng)的那些恩怨早已不重要。三人結(jié)伴而行，說些村里的新鮮事，倒也不無聊。

    “秋寧這丫頭長得是真好?！贝笊┲苁蠂K嘖贊嘆：“我看到過鎮(zhèn)上大戶家的閨女，還不如她養(yǎng)得白。桃子，興許你日后還能享她的福。”

    柳紜娘呵呵兩聲：“前兩天我差點(diǎn)病死，能不能活到她長大且兩說呢?！?/br>
    接下來，兩人又開始感慨世事無常。

    到了鎮(zhèn)上，柳紜娘找借口與他們分開，然后去了最大的醫(yī)館掏出那株老參，換了八十兩銀子。

    對于村里人來說，這真的是一夜暴富。

    上輩子李秋寧更狠，特意在別人急用的時(shí)候送上門，換了一百三十兩，不過，她回家后只給了八十兩。剩下的自己攢上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留了銀子，她自己也毫不掩飾，買新衣首飾之類從不避諱。

    胡氏拿到了一輩子也不可能賺到的銀子，已經(jīng)心滿意足，并沒有逼迫女兒，甚至還處處維護(hù)。因此，母女倆感情突飛猛進(jìn)，也就是想讓大房拿點(diǎn)銀子出來補(bǔ)貼家用的夏桃子成了惡人。

    本來嘛，夏桃子看來，兄弟沒有分家，李秋寧拿到的山參該是一家人的。再說，她也沒想要多少，只要大房每家分個(gè)三兩，或者兩家攏共三兩也行。于大房不需傷筋動骨。二房三房的日子也會寬裕許多。

    如果兄弟感情深，或是李老大多少愿意照顧一下底下的弟弟，這點(diǎn)事壓根不用夏桃子開口。

    結(jié)果，開口了都沒能拿到。

    著實(shí)讓人寒心。

    手頭拿著大筆銀子，柳紜娘找到中人，買下了鎮(zhèn)上兩間鋪面，花掉了一半銀子。她自己去吃了一頓好的，又買了十來斤rou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