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紜娘刻意沒動(dòng)自己跟前的幾只碗，只吃賀平媱吃過的點(diǎn)心。

    唐婆子看在眼中，并不出聲。

    “母親，您可要去園子里瞧瞧？”

    魅姬是不能隨便出門的，當(dāng)下，柳紜娘側(cè)頭看向唐婆子。

    唐婆子恭敬一禮，吩咐丫鬟去拿披風(fēng)等物。不露一絲破綻。

    國公府到如今已是第六代，這園子存在足有百年，說是三步一景絲毫都不夸張。賀平媱走在其中，滿眼都是歡喜。

    “母親，我們?nèi)ツ沁叺乃孔蛔?！?/br>
    說著，已經(jīng)活潑地往前跑去。

    柳紜娘緩步跟上，走動(dòng)間裙裾翻飛。真正的美人如畫。

    賀平媱滿眼贊嘆：“母親真美！”也是真覺得婆婆白得晃眼。

    突然有身量修長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夫人！”

    語氣略微嚴(yán)厲。

    賀平媱起身，不解其意地看了看柳紜娘，疑惑問：“我陪母親賞景呢，夫君有事？”

    “母親身子弱，不能吹風(fēng)?！饼R念宇板著一張臉：“唐婆子，你是怎么伺候的？”

    唐婆子急忙上前請罪，一臉為難地沖著柳紜娘道：“夫人，咱們回吧。”

    柳紜娘笑了笑，問：“念宇，你近來可好？”

    齊念宇冷冰冰道：“多謝母親掛念，我好得很。您往后還是少出門，省得兒子擔(dān)憂?！?/br>
    柳紜娘又想嗤笑，他擔(dān)憂個(gè)鬼。說到底，只是怕母親給他丟臉而已。

    121.  “私奔”的婆婆 二   　　　　賀平媱看……

    賀平媱看看這個(gè), 又看看那個(gè)，若有所思。

    柳紜娘走了老遠(yuǎn)，回頭看到一雙璧人正含情脈脈地說笑。

    剛才婆媳倆出來時(shí), 賀平媱一路走得飛快，這邊離正院有些遠(yuǎn)，身側(cè)唐婆子雖沒有說難聽的話, 但那臉色是真的臭。

    柳紜娘假裝沒看見, 閑庭信步地走在園子里。別看魅姬入門近二十年, 其實(shí)這園子好多地方她還從未踏足過。

    繞過一叢樹林時(shí), 看到斜對(duì)面有一些人過來，此時(shí)已避不開。

    “喲, 這不是大嫂么, 今日怎么愿意出來了？”

    話語陰陽怪氣。

    說話的這人是國公府二公子的妻子, 也就是齊施臨的弟媳，還是國公夫人云氏的娘家侄女。

    這婆媳二人向來看魅姬不順眼，國公夫人自是覺得她勾引了自己兒子，也配不上自己兒子。小云氏最想嫁的人是齊施臨, 不只是因?yàn)樗纳矸荩€因?yàn)樗菝膊湃A皆在二公子之上, 在整個(gè)京都，也是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以往魅姬也被這兩人刁難過, 但因?yàn)樗俪鲩T, 齊施臨又愿意護(hù)著, 見面都機(jī)會(huì)不多。

    柳紜娘不搭理小楊氏, 沖著國公夫人一禮。

    云氏微微側(cè)身避開，伸手去摸邊上的茶花，假裝沒看見一般, 也不喊起。

    柳紜娘向來不是個(gè)委屈自己的，自顧自起身，“兒媳先走一步?！?/br>
    “嫂嫂難得出門一次，別著急嘛?！毙≡剖峡┛┲毙Γ骸耙舱f說侯府女兒好不好相處?！彼镆暤卮蛄苛嬆餃喩砩舷拢骸芭率侨思叶疾粣鄞罾砟惆?。一個(gè)下九流的花樓女子……”

    “弟妹慎言！”柳紜娘板著臉：“我是國公府世子夫人，也是烏侍郎家中的女兒，容不得你肆意貶低?！?/br>
    “……哈哈哈哈……”小云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那只是對(duì)外，咱們倆相處多年，你的底細(xì)我還不知道嗎？”

    云氏滿臉不悅：“少說兩句?！闭Z罷，抬步往前走：“敗興！”

    指的自然是柳紜娘。

    小云氏沒有立刻離開，冷笑著靠近柳紜娘耳邊道：“嫂嫂，被婆婆厭惡的日子不好過吧？”

    柳紜娘看著她眉眼，忽然展顏一笑。

    容貌絕世的女子唇邊含笑，比邊上正艷的茶花還要美上幾分。她伸手點(diǎn)著自己小巧的唇瓣：“那又如何？夫君疼我就行，婆婆是不喜我，可這么多年，她也沒將我如何不是？可見這得不得婆婆喜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得夫君寵愛……弟妹求而不得，也是真可憐吶。對(duì)了，二弟前幾日好像又納了一門美妾，恭喜恭喜……”

    小云氏：“……”好氣！

    無論她和夫君感情如何，這齊施然一門門往家里抬女人，對(duì)她始終不是什么好事。用姑母兼婆婆的話說，這是她沒本事守不住自己男人。

    外人私底下的議論她管不著。這魅姬哪來的膽子敢當(dāng)面說這些話？

    小云氏因?yàn)榈闷牌诺膶檺郏由鲜雷臃蛉顺Ｄ觊]門不出。在這國公府，她的身份僅次于國公夫人之后，從來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當(dāng)即大怒，抬手一巴掌狠狠甩了過來。

    柳紜娘從昨夜起就沒喝房中的水，今早上也沒喝那碗藥，身上有了些力氣，這也只是一點(diǎn)。她側(cè)身一讓，避開她的巴掌。

    小云氏一擊不中，更是怒火沖天，又一巴掌甩了過來。

    柳紜娘避無可避，眼角余光看到邊上有個(gè)巴掌大的刺球，抬手拿起迎上。

    她動(dòng)作飛快，小云氏沒反應(yīng)過來，一巴掌摁了上去。當(dāng)即尖叫一聲，引得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的國公夫人看了回來。

    “何事？”

    小云氏惱怒非常，告狀道：“嫂嫂她拿刺扎我！”

    柳紜娘振振有詞：“我端著盆賞花，你自己要拍上來，怎么能怪我？”想到什么，她放下那盆花，轉(zhuǎn)身告狀：“母親，弟妹向來看我不順眼，她這分明是用苦rou計(jì)陷害于我。”

    小云氏：“……”簡直是胡說八道。

    她就算想陷害，也不至于搭上自己啊。

    正好她疼得厲害，入眼就有不下于十根刺，有些地方已經(jīng)隱隱滲出了血。云氏皺了皺眉，吩咐道：“去請大夫來?！?/br>
    小云氏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很少受傷，痛得眼淚汪汪。看著柳紜娘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

    云氏沉著臉，“施臨媳婦，回去抄家規(guī)十遍！”

    柳紜娘乖乖應(yīng)下，不答應(yīng)不成，狡辯無用，興許會(huì)變成二十遍。

    小云氏卻不滿意，道：“你也拍那刺球一巴掌，我就讓你走。否則，這事沒完。”

    柳紜娘看了一眼刺球，又看向邊上的云氏。

    云氏似乎看旁邊的茶花入了迷，壓根不管妯娌二人的恩怨。

    這心眼都偏到天邊去了。

    柳紜娘抬步就走，小云氏伸手就抓。

    邊上的丫鬟急忙上前，動(dòng)靜頗大，忽然有一雙璧人從遠(yuǎn)處過來，走在前面的賀平媱腳下匆匆：“母親，發(fā)生了何事？”

    “沒什么，你二嬸不讓我走。”柳紜娘面色淡淡。

    夫妻二人上前請安，齊念宇始終緊皺著眉頭。還是賀平媱詢問緣由。

    當(dāng)著孫媳的面，云氏不好太刻薄，道：“都是誤會(huì)，讓你母親回去抄十遍家規(guī)，這事便罷了。”

    這話其實(shí)是對(duì)著小云氏說的，讓她見好就收。

    小云氏不甘心，賀平媱已經(jīng)上前，攙扶著柳紜娘的胳膊：“母親，兒媳送您回去?！?/br>
    遠(yuǎn)離了幾人，賀平媱憂心忡忡：“母親，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著怎么像是二嬸在欺負(fù)您？”

    齊念宇不想再跟，硬邦邦道：“夫人，我還有事，先走一步?！?/br>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

    賀平媱咬了咬唇，疑惑問：“母親，夫君是生我的氣了嗎？”

    柳紜娘看一眼他離開的背影，搖頭道：“我不知?！?/br>
    語罷，率先往前走。

    賀平媱追了上來：“母親，我才進(jìn)門幾日，好多事情都不知道，但我總覺得，府里好怪。父親似乎并不如外界傳言的那般在意您，夫君也……就連祖母她們也愛欺負(fù)您……母親，你委屈嗎？”

    柳紜娘心下暗道：來了！

    “不委屈，我都習(xí)慣了?！?/br>
    賀平媱滿臉義憤填膺：“您是國公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他們怎能這樣對(duì)你？”說著，又看一下身后不遠(yuǎn)處的唐婆子：“下人都能慢待于您，實(shí)在欺人太甚。”

    柳紜娘面色淡淡：“然后呢？”

    賀平媱：“……”

    說話間，婆媳倆已經(jīng)進(jìn)了正院。

    賀平媱再次扶住她的胳膊：“母親，兒媳剛進(jìn)門……您想出去散散心嗎？”她一臉歉然：“而且大概也只能帶您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了。”

    “你父親不會(huì)允許的?！绷嬆锉緛頊?zhǔn)備進(jìn)屋，想到什么，坐在了路旁，樹下的石椅上：“送些茶水來。”

    和賀平媱一起喝茶，唐婆子總不敢往里加料。

    是藥三分毒，柳紜娘想要養(yǎng)好身體，屬于魅姬的飯菜和茶水是能少吃就少吃。

    唐婆子面色不變，很快送來了茶水點(diǎn)心。

    賀平媱靠近她，悄悄出主意：“咱們快去快回，父親不會(huì)知道的。”

    “你回門禮備好了嗎？”柳紜娘開始東拉西扯，就是不答應(yīng)出門的事。

    一刻鐘后，她就著茶水點(diǎn)心填飽了肚子。困意襲來，她打了個(gè)呵欠：“我得回去午睡一會(huì)兒，出門的事不要再提了?！?/br>
    賀平媱不甘心，“母親，您并不如外面?zhèn)餮阅前泱w弱，為何一直不出門？”

    “不愛出門，”柳紜娘揮了揮手，進(jìn)門后躺上了床。

    唐婆子端著托盤進(jìn)來：“夫人，您今日的補(bǔ)藥還沒喝?！?/br>
    柳紜娘閉著眼睛，隨口道：“等我睡醒再喝。”

    唐婆子語氣加重：“夫人，奴婢的耐心不好，您別再拖延了。”

    “我不想當(dāng)著你的面喝?！绷嬆镒鹕恚骸澳愠鋈ィ　?/br>
    兩人對(duì)峙，還是唐婆子先不耐煩，“您別?；樱駝t，別怪奴婢不客氣?！?/br>
    門重新關(guān)上，柳紜娘看著桌旁的碗若有所思。那些年里，魅姬一開始不知道這藥有問題，可沒多久還是發(fā)現(xiàn)了的。她想過各種法子不喝藥，比如和唐婆子抗?fàn)?，抗?fàn)幉贿^又把藥悄悄倒掉，或是喝下去再吐到恭桶里……每次都會(huì)被發(fā)現(xiàn)，被發(fā)現(xiàn)之后，她都會(huì)被責(zé)罰。

    有一回更是連喝了兩碗，昏睡了一日夜才醒。

    柳紜娘翻身下床，端起那碗藥直接從窗戶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