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紜娘漠然看著她：“情義無價(jià)。她對子峰真心真意，多少銀子都值得?！?/br>
    李琳瑯臉漲得通紅。她想辯解自己當(dāng)初也是真心，可當(dāng)著管事和眾人的面，又不想多言。

    倒是那個(gè)女伙計(jì)滿臉驚詫：“你們認(rèn)識？”她看向一旁的管事。

    管事還沒上前，柳紜娘淡然道：“孽緣而已。本來想裝作沒看見她的?！?/br>
    方才李琳瑯那話又酸又妒，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她是沖著這剛定下嫁衣的女子。那么，她對人家的男人有想法？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潘子峰身上。

    潘子峰有些不自在，他和余甘草越是相處，越是能感受到真心對自己的人是什么模樣。相對的，也看出來了李琳瑯當(dāng)初的敷衍。因此，他萬分不喜歡外人在余甘草的面前提及李琳瑯。

    “咱們都放過彼此，行么？”潘子峰有些不耐：“你的心思本來也不在我身上，我娶誰都與你無關(guān)！”

    眼看著就要吵起來，管事急忙迎上前，笑吟吟送走了一行人。

    回過頭就親自去問李琳瑯和這幾人的關(guān)系，聽到她嫁過人，頓時(shí)大怒：“怎么不早說？”

    李琳瑯挺冤枉的：“你也沒問?。　?/br>
    管事：“……”

    雖說這世道不太在意女子和離，但這里接待的都是富貴人家的夫人和姑娘，要給許多姑娘做嫁衣，選一個(gè)嫁過人還和離過的女子在這試穿嫁衣，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你走吧?！惫苁绿统鰝€(gè)銀角子：“這事確實(shí)賴我，事先沒問清楚，咱們這鋪?zhàn)硬荒芰裟?。”話出口，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生銀，生意人嘛，得和氣生財(cái)。這姑娘長得好看，說不準(zhǔn)什么時(shí)候就時(shí)來運(yùn)轉(zhuǎn)……管事嘆了口氣：“我們這里不同，客人花了大價(jià)錢，雖說好多人不在乎，但也有些人忌諱這些。你容貌長得好，去小點(diǎn)的鋪?zhàn)?，那里嫁衣不貴，窮人家沒那么多忌諱，你工錢不要這么高，該有人樂意請你幫忙。”

    話是好意，可李琳瑯聽在耳中，哪里不明白自己這是被嫌棄了？

    她向來不愛掩飾自己，一生氣就上臉。

    管事見她面色難看，有些著惱，催促道：“你趕緊走。對了，你帶著的那個(gè)姑娘也一起走吧！她這兩天都在學(xué)規(guī)矩，我也不問她要飯錢……”

    李琳瑯被人拖進(jìn)去換下了身上華美的衣衫，連妝容都被卸掉，等反應(yīng)過來。她和肖滿滿已經(jīng)站在了大街上。

    肖滿滿一頭霧水：“琳瑯姑娘，這是怎么回事？”

    李琳瑯一張臉黑沉沉的，也懶得回答。

    肖滿滿自以為猜到了真相，一本正緊道：“這里面的客人是跋扈了一些，可我們是伺候人家的奴婢，該忍得氣的忍，怎么能和客人吵呢？ ”

    李琳瑯臉色愈發(fā)難看：“不是我和客人吵。是林玉蘭找我的晦氣?！?/br>
    肖滿滿一臉驚詫：“夫人到這來做甚？”

    以潘家的家底，倒不是買不起這里的衣衫，但也不能飯都不吃，只為了穿衣吧？

    “做嫁衣?！崩盍宅樦浪睦镆恢钡胗浿俗臃澹驌羲溃骸爸荒羌抟?，至少五十多兩?！?/br>
    肖滿滿臉上的笑容僵住。她苦中作樂地想，自己眼光挺不錯(cuò)，可惜人家沒看上自己。不說做妻，妾都不行。

    “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李琳瑯也不知道：“我不想回外城。”她看向花樓的方向：“好久不見表妹，我想去見一見?！?/br>
    肖滿滿心眼忒多，平時(shí)就格外注意李琳瑯身邊的人和事，自然知道她那個(gè)表妹。當(dāng)即面色微變：“我在這里等你?！睂ι侠盍宅槻粣偟哪抗猓蛔栽诘亟忉尩溃骸拔液湍惚砻靡膊皇彀?，見了面沒話說?！?/br>
    李琳瑯冷哼一聲：“不用等我，反正你跟著我也沒好處拿，自尋出路去吧！”

    這倒是事實(shí)。

    肖滿滿早已經(jīng)知道在云彩的院子里留不久，也有了些想法，聽到這話后，先是驚詫，隨即眼圈紅了。

    李琳瑯沒心思理她，很快消失在街尾。

    等人走了，肖滿滿擦了眼淚，循著這條街一路問過去，一刻鐘后，有個(gè)酒樓招人，她進(jìn)去做了伙計(jì)。

    撲騰了一圈，本以為能有個(gè)好歸宿。耽擱了這么久，除了通風(fēng)報(bào)信，拿到了幾兩銀子，什么都沒得到。夢也該醒了。

    廣寧城中，天黑了之后也有些熱鬧的地方，還只是黃昏呢，這邊已經(jīng)來了不少客人，李琳瑯扯了一塊布蒙住自己的臉，跑去找了海棠。

    換作以前，她會找人跑腿，可今時(shí)不同往日。只能自己上了。

    海棠看到她，笑了笑：“表姐，你也想來？”

    李琳瑯啐了她一口：“說什么胡話。我只是好久沒見你，過來探望一下而已。”

    海棠也不失望，攏了一下披帛：“說吧，什么事！”

    李琳瑯不想去郊外，又沒地方去，這才找過來。眼看海棠似乎還有事，她開口道：“借我一點(diǎn)銀子。”

    海棠一愣，隨即嗤笑：“李琳瑯，我的銀子是怎么來的你應(yīng)該知道。你既然看不起我，也該看不起我的銀子才對。再說，我辛辛苦苦連臉皮都不要了才賺來的銀子，為何要白白給你花？”

    “海棠！”李琳瑯肅然道：“你就不怕我把這事告訴姨母？”

    海棠面色大變。

    海棠曾經(jīng)不叫海棠，她識人不清，跟著情郎偷跑，被人賣了過來，剛開始一點(diǎn)消息都傳不出去，她只能認(rèn)了命，后來一次偶然的機(jī)會下聽說了李琳瑯的消息，又費(fèi)了一番功夫才見上，好不容易遇見親人，自是激動(dòng)無比。但是，她這樣的身份，哪里好告知家里人？

    只得求了李琳瑯，不把這消息傳回去。

    彼時(shí)李琳瑯很大方，主動(dòng)說會幫著保守秘密，不會告知外人。她感動(dòng)于表姐的體諒，從那之后，李琳瑯但有所求，她都會盡力辦到。

    不過，一開始姐妹相認(rèn)的歡喜過后，幫了李琳瑯做了些事，她發(fā)現(xiàn)了李琳瑯根本就看不起自己。于是，便漸漸疏遠(yuǎn)。

    最后一次見面，兩人幾乎是撕破了臉。海棠本以為，以李琳瑯的傲氣，不會再主動(dòng)來找自己。不成想，她還是找了過來，且一開口就要銀子。

    曾經(jīng)海棠第一回幫忙時(shí)，純粹是看在姐妹情分上，沒想過要李琳瑯回報(bào)。她以為，自己幫了李琳瑯的忙，李琳瑯幫自己保守秘密，也算是姐妹倆互相扶持。

    從來都沒想過，一開始見面時(shí)和自己訴姐妹情深的李琳瑯會用自己的傷疤威脅。

    她先是震驚，隨即放松下來：“我身上沒有多少銀子。就十兩，你愛要不要?！?/br>
    見她輕飄飄遞出十兩，李琳瑯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她伸手接過：“你好好的，我沒想把你的事告訴大家?！?/br>
    海棠點(diǎn)點(diǎn)頭，扭身回了花樓。

    是她錯(cuò)了！

    這世上的許多感情都不值得信任，親姐妹都會反目成仇，更何況表姐妹。

    她回到自己的房中，寫了兩張花箋送出。

    *

    另一邊，李琳瑯拿著銀子找了間客棧住下，又請了個(gè)人去郊外說自己被趕出來的消息。

    潘元武養(yǎng)了兩日的傷，比一開始要好得多。聽到這個(gè)消息后，立刻就要往城內(nèi)趕。

    云彩看著他的背影，心下把李琳瑯罵了個(gè)狗血淋頭。憑著李琳瑯的品貌，哪怕她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個(gè)啞巴，都能在那樣的鋪?zhàn)永镔嵉姐y子。沒想到，她連啞巴都做不好！

    廢物！

    或者說也不是廢物，只是有所倚仗而已。人家永遠(yuǎn)都有退路。

    想到此，云彩心里格外難受。

    潘元武直接找到了李琳瑯住的客棧，兩人一見面，李琳瑯委屈得眼淚汪汪：“明明我都盡量縮在角落了，可他們還是不放過我。那林玉蘭還冷嘲熱諷，說我沒有真心……我承認(rèn)，我嫁給子峰不是因?yàn)閻鬯?，但這城里的夫妻又有幾個(gè)是因?yàn)閮汕橄鄲偛懦捎H的？我做他的妻子時(shí)，從來就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他們憑什么這么說我？”

    她越說越傷心。

    234.  第九個(gè)婆婆 三十三   　　　　潘元武急……

    潘元武急忙安慰。

    李琳瑯傷心至極, 一個(gè)字都聽不進(jìn)去：“我在這里一個(gè)月能賺不少銀子，溫飽是足夠了的。本來我還想幫你的忙，哪怕這兩天管事挑我的刺, 我都忍了下來。是真的想好好干的……嗚嗚嗚……他們太欺負(fù)人了……”

    潘元武忍無可忍：“我找他去。”

    李琳瑯驚訝，她說這些，一來是希望潘元武討厭那邊母子幾人, 再不和好。二來, 也是為了訴苦, 讓他更憐惜自己, 讓他后悔這么幾天沒有找上門。

    但卻真的不想讓他去找母子三人。

    她不敢當(dāng)面對質(zhì)??！

    再有，這個(gè)男人每上門一次就會被揍一次, 要不是因?yàn)榱钟裉m下手狠辣, 他也不至于缺銀子花。

    眼看潘元武要走, 她眼疾手快抓住他袖子：“別去，他們會打你的。”

    潘元武也想到了這茬，聽到她的話后，就覺得特別難堪。連個(gè)女人都打不過, 他身為把頭，還有什么臉面？

    打不過就不敢上門, 更是惹人笑話。他沉聲道：“我去講道理。”

    他走得飛快，李琳瑯追了兩步, 仿佛傷心至極看不到路似的摔到了地上。再爬起來時(shí), 摔傷了般一瘸一拐, 怎么也走不快。

    潘元武轉(zhuǎn)過街角, 發(fā)現(xiàn)人沒跟上來，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他算是看出來了，林玉蘭對自己的怨氣很重, 每次見面總要打他一頓泄憤。他如今身上有傷，又忙著啟程，自然是不能再挨打的。因此，一會兒見面，他只能試著講道理，不能太兇。否則……那就是湊上去找打。

    他不想讓自己對著林玉蘭低聲下氣的情形被李琳瑯看到，不跟上來才好呢。

    母子幾人今日置辦了不少東西，還沒逛完。潘元武回到潘家院子外，里面一個(gè)人都沒有。敲了半天的門，把隔壁鄰居給敲了出來。

    “去街上置辦東西，全家人都不在?！背鰜淼氖莻€(gè)大娘，上下打量他：“元武，你又成親了嗎？”

    潘元武搖了搖頭。

    大娘嘆口氣：“難道你要和那個(gè)花娘過一輩子？”

    潘元武沉默下來，過不過的，也沒必要告訴她一個(gè)外人。

    大娘苦口婆心：“要是可以，你還是再娶一門媳婦。要不然，你和一個(gè)花娘攪和，讓你爹知道……會傷心的?！?/br>
    潘元武對于早去的父親沒有多少感情，而對拋棄他再嫁的母親就更是無感，不過，堂堂廣寧山莊把頭，和一個(gè)花娘過日子，確實(shí)不像話。

    他心里盤算著再娶的可能，就聽到身后有不悅的女聲傳來：“你怎么又來了？”

    潘元武心里“咯噔”一下，回過頭時(shí)，面色已經(jīng)緩和下來：“想來看看子海?！?/br>
    潘子海一臉歉然：“爹，我?guī)煾高@個(gè)月不回山莊，我也拿不到月銀，下個(gè)月一起補(bǔ)?！?/br>
    言下之意，潘元武是來要月銀的。

    都說人活一張臉，當(dāng)著隔壁大娘的面，潘元武哪兒好意思問兒子要銀子？

    他才四十不到的年紀(jì)就等著兒孫供養(yǎng)，傳出去之后，外人怕是要笑掉大牙。

    再說，他真的不是為此而來。

    “我不是為了拿銀子，只是想來看看你?！?/br>
    潘子海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好。”又疑惑：“我聽哥哥說，你經(jīng)常來找娘吵架，今日該不會也是為此而來吧？”

    潘元武：“……”

    潘子海也沒看他爹的神情，想到哪說到哪：“爹啊，大家都分開了，你就少回來吧。娘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她也沒再管你啊，你想娶就娶，何必揪著以前不放？再說，真計(jì)較起來，還是你對不起娘呢?！彼麌@口氣：“平時(shí)我不多話，也就是自家人我才多說幾句。爹千萬別生氣?！?/br>
    潘元武啞口無言，另一邊，母子倆進(jìn)了院子，潘子海跟上，他想了想，也跟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