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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篇第411章:佛渡眾生人不渡己

    雪山山腳下的村落里,因?yàn)楸娙撕坪剖幨幥皝?,所以再次驚動了村長以及村民。

    村長一瞧向來人,認(rèn)出了其中幾位,“怎么又是你們?”

    余安安焦急道,“村長,我想問您,我們副總……不是……是無憂師姑來過這里了嗎?”

    無憂師姑?

    楚映言以及楚冠廷等人卻是詫異,難道是林蔓生?

    下一秒,聽見村長誠實(shí)道,“那位師姑帶著一位少年上山去了!”

    果然,他們沒有來錯!

    林蔓生帶著寶少爺來到了這里!

    可是村長卻阻攔了他們,“可你們不能上山!”

    岑歡不曾來過這里,實(shí)則也是茫然一片,她困惑問道,“村長,為什么不能?”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月了,再過幾天就要年關(guān),雪山早就封了進(jìn)口,外來人都不準(zhǔn)上山去!”村長道出入山的規(guī)矩,也道明了緣由,“她是住在山上庵堂里的師姑,當(dāng)然能夠上山,可是你們不能!”

    方以真更是茫然,她追問道,“蔓生小姐怎么就會是住在山上庵堂里的師姑?”

    眾人前來此處之時(shí),來不及詢問詳細(xì),所以未曾到來的他們,都是困惑不已!

    此時(shí),程牧磊解釋道,“之前三年,副總就是住在山上的庵堂佛塔里!她有一個法號,叫無憂!因?yàn)槭亲〕謳熖H自取的法名,所以輩分上是師姑……”

    眾人方才幡然醒悟,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緣何。

    當(dāng)日林蔓生一走數(shù)年,聽聞她的確是被女尼接走,卻不想這一切是真,并非是子虛烏有!

    可是三年時(shí)間,就在這樣偏僻的雪山里居住?

    這漫長時(shí)光的寂寞孤獨(dú),實(shí)在太過煎熬……

    眾人還在失神之中,王鏡樓先行道,“村長,我們是這位無憂師姑的家人,總能上山去!”

    楚映言卻發(fā)現(xiàn)王燕回凝眸,那神情分明就是不甚樂觀!

    “不能!”村長依舊斬釘截鐵拒絕。

    王鏡樓險(xiǎn)些就要爭執(zhí)而起,最后被眾人勸阻,神山之下不容這般喧鬧。

    站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尉孝禮,他突然呼喊,“岑歡,跟我走!”

    “攔住他們!”誰知,村長又是派了村民攔路。

    尉孝禮低聲道,“難道這里是有去無回的地方?”

    “這位先生,我知道你現(xiàn)在走了,是想去做什么!你要派直升飛機(jī)過來上山!”村長立即揭穿尉孝禮的心思,“我們又怎么能讓你們就這樣離開!”

    “……”尉孝禮當(dāng)真是一怔,因?yàn)樗拇_是想派直升機(jī)前來。

    可這位村長怎么會猜中?

    難道,先前也有人這樣辦過?

    楚映言垂眸沉思,這個人除了王燕回,還能有誰……

    “村長……”余安安試圖想要勸說,可村長是鐵了心道,“無憂師姑說了,她上山去找定慧師太!等見過師太,她立刻就會下山!所以,你們幾位就不要上去了,在這里等著就好!”

    眾人登時(shí)沒了辦法,尉孝禮卻是冷聲道,“如果他們母子出了什么事情,誰來負(fù)責(zé)!”

    雪山常年積雪,冬日里更是白雪皚皚,這種冬雪之日,林蔓生和寶少爺兩人行走山路,誰人能夠放心?

    “這不用擔(dān)心!”村長打消了他們的顧慮,“師姑從前一直住在山上,她早就熟悉地形,又怎么會出事?更何況,我也派了一位村嫂陪著一起!絕對不會有事!”

    僵持不下之際,村長反復(fù)聲明不會出事。

    最終,王燕回發(fā)話道,“那我們就在這里等他們下山!”

    “那就請幾位來我家里做客,先暫時(shí)住下……”村長聽到他們不再上山,一反方才的冷言相向,迎上笑容熱情相邀。

    眾人便暫時(shí)靜候在村落里,等到天色漸黑,陽光也褪去了光芒,再仰望那座雪山,晚霞里泛著純凈雪光。

    ……

    夜幕降臨的時(shí)候,蔓生帶著寶少爺即將抵達(dá)雪山中的庵堂。

    隨行陪伴的村嫂笑著喊,“師姑,快要到了!這個孩子一定是累了,要不我們再歇一歇吧……”

    寶少爺雖然從小就強(qiáng)身健體,出入于武道館,可是突然要爬一座雪山,倒也不是易事。幸虧做足了完全準(zhǔn)備,所以一路走走停停,倒也像是外出前來散心游離一般。

    起始的時(shí)候,寶少爺停歇的次數(shù)還有些頻繁,可后來也漸漸習(xí)慣了。

    “小寶,我們停下來休息一下?”蔓生亦是問道。

    寶少爺卻牽著她的手回道,“不了,我不累?!鄙倌暧质翘痤^,瞧著前方不遠(yuǎn)處的庵堂,已經(jīng)依稀可見,“mama,就是那里嗎?”

    蔓生也望向了那座庵堂,還有那座被隱匿于雪山中的浮生塔,她微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是那里……”

    “那我們繼續(xù)走!”寶少爺催促一聲,繼續(xù)往庵堂而去。

    就在夜色黑透的時(shí)候,蔓生一行上山終于來到了庵堂門前。

    女尼前來招待,一下有些愣住,“快去告訴師太!是無憂師姑回來了!”

    這邊女尼一邊去呼喊師太,一邊也先安排這位村嫂入住禪房住宿一晚。

    “師太,你快些,是師姑回來了……”庵堂內(nèi),卻有小尼姑牽著師太的手,快了步伐趕來。

    來人并非是住持定慧師太,而是定閑師太,“阿彌陀佛,無憂,你回來了。”

    “定閑師太?!甭p手合十回聲,又是朝寶少爺?shù)?,“小寶,快來拜見師太?!?/br>
    “師太,您好?!睂毶贍斠嗍请p手合十喊,卻聽見小尼姑笑著道,“阿彌陀佛,小寶施主,你就是師姑的孩子!”

    寶少爺懵了下,少年從未見過這樣年紀(jì)小的尼姑,而且她又怎么知道他是誰?

    “玉兒,你帶著小寶去用晚膳好嗎?”蔓生微笑喊,小妙玉一應(yīng)聲,小尼姑純真笑著,牽過寶少爺?shù)氖秩ネ盘谩?/br>
    寶少爺掙了下,結(jié)果小妙玉絲毫不怕生,“小寶施主,我?guī)闳ァ?/br>
    待兩個孩子走遠(yuǎn)后,蔓生這才問,“定閑師太,定慧師太去山上修行了嗎?”

    “住持師太沒有去修行,只是她閉關(guān)了,明天就會出關(guān)……”定閑師太回道。

    “原來是這樣……”蔓生也沒有執(zhí)著于當(dāng)下,默了下問道,“定閑師太,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我會再回來這里。”

    定閑師太應(yīng)聲,“阿彌陀佛,你這一顆心,隨了自己,你就會來。”

    黑夜里,蔓生迎著寒風(fēng),她輕聲道,“四年前,是他一手安排,是他安排了這一切……”

    即便萬千紅塵太可笑,卻還是想要知曉因果究竟有多少。

    于是不執(zhí)著了,不頑固了,只隨自己一回。

    所以她來了。

    ……

    入夜之后,雪山山腳下的村落里,村長招待眾人用過晚餐。

    因?yàn)榇舜稳藬?shù)眾多,所以村長家也不能夠住下,一行人分散在另外幾位村民家中。

    可他們雖說是一起到來,相處起來卻十分僵持,村長也弄不明白其中緣由。

    起先是相安無事的,可忽然之間卻爭執(zhí)而起——

    眾人聽聞后,便急忙趕到村長家的后院。

    結(jié)果是王鏡樓和尉孝禮對上了,也不知何故會突然如此,只聽見王鏡樓冷不防道,“就算尉容這次撤回判決重審,就算他過了這一劫,我們王家也不會允許他們在一起!”

    “呵——!”尉孝禮冷笑一聲,“你們王家不只是不允許他們在一起,更恨不得我們尉家所有人,來給王子衿陪葬!就連宜城林家,你們王家也不打算放過!王家最有本事的就是,在背地里以為能夠cao控別人的人生!”

    最先趕到這里的是楚映言以及楚冠廷,還有岑歡以及高進(jìn)等人。

    “尉孝禮!你想說什么就挑明了說!別在這里咬文嚼字!”自從發(fā)生了那樣多的事情之后,王鏡樓的性子愈發(fā)耿直。

    “還需要我挑明?”尉孝禮冷厲道,“你是自己不敢承認(rèn)!”

    王鏡樓也深知他在指哪件事,一下沉了眼眸。

    “王家又是怎么不放過我們林家了!”突然,一道男聲猛地響起,那是林書翰從人群里而出。

    尉孝禮瞧了林書翰一眼,他倒是沒了聲音。

    “尉孝禮,你給我站住,說個清楚明白!”林書翰發(fā)問,“你剛才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尉孝禮迎上他道,“有些事情,你該問王家,不是來問我?!?/br>
    林書翰心中實(shí)在不明,可總覺得不是那樣簡單,他的視線剎那落在王鏡樓身上。

    卻不等他再次追問,王鏡樓猛地開口,“不錯!當(dāng)年林氏會遭遇危及,我們王家也在背地里想要趁機(jī)打壓!所以在當(dāng)時(shí)聯(lián)系了方以真,讓她幫著我們王家做事!可是方以真拒絕了!”

    “……”林書翰突然沒了聲音,當(dāng)年那場危機(jī)再次襲上心間,那分明就是尉容指揮了方以真來暗中害他,可為什么連王家都有參與其中?

    那其中種種糾葛,林書翰細(xì)細(xì)想來卻是心中大駭!

    他猛一回神,瞧見王燕回也已前來,不知何時(shí)走到了他面前。他已得知一切,也不想再逃避,于是沉聲道,“林書翰,你要恨要怨都在理!是我們王家對不住你——!”

    林書翰望著王燕回以及王鏡樓兄弟兩人,突然又想到了林蔓生……

    雖說父輩之事,起因是因?yàn)榱指福伤彩钦娴暮迾O了王家,厭極了王家,如果不是王父,母親又怎會遭遇后來一切,又怎會讓jiejie這樣痛苦!

    而今,林書翰一下得知王家當(dāng)年的預(yù)謀迫害,更得知方以真拒絕了王家,突然空白一片沒了方向。

    “小真!”余安安卻瞧見了方以真,她喊了一聲。

    林書翰回頭望去,目光幽幽對上方以真,猛然間,他好似明白了背后真正原因……可他來不及開口,方以真已經(jīng)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轉(zhuǎn)身就跑!

    林書翰整個人一凜,卻再也顧不得其他,他狂奔追了過去!

    ……

    當(dāng)夜北城,楊冷清趕到了近郊洋房。

    他是來告知消息,“已經(jīng)找到林蔓生和小寶了!她帶著孩子去了一座雪山……”

    楊冷清更是將林蔓生先前三年居住于雪山庵堂一事簡述,顧敏方才明白過來,卻也是不禁道,“沒想到,她居然會住在佛塔里……”

    唐仁修則是揚(yáng)起了唇角,笑言一句,“果真像他的作風(fēng),不爭不搶,清靜的就像是修佛的人?!?/br>
    然而此刻不爭不搶之人,卻在牢獄之中因?yàn)樽谌児嗜ナ?,也因?yàn)榱致约皩毶贍數(shù)碾x去,初次在那位警官袁秋葉面前怒目以對。

    只是如今得知了他們母子的去向,顧敏也放心了,“尉容要是知道了,他也能好受一些?!?/br>
    楊冷清已經(jīng)告知獄警,讓其轉(zhuǎn)告一聲,想必尉容知道后也會得到少許安寧。

    可盡管得到了短暫的太平,案子卻是一籌莫展。

    林蔓生這邊一離開,就像是斷了線的風(fēng)箏……

    “我倒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情況?!碧迫市藓鋈坏馈?/br>
    楊冷清凝眸上前,想要一瞧究竟。

    結(jié)果接過了顧敏手中遞過來的一張照片,楊冷清拿起一看,那是黑夜里的照片,正是宗泉案發(fā)的大橋上,不知是誰猛然按下快門拍下的照片,而被唐仁修所得。

    照片里宗泉的車輛被前方行駛的泛光燈打亮,根本就瞧不清車身,只是依稀可以瞧見宗泉的身影……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唐仁修接著問道。

    楊冷清再定睛一看,突然瞠目不已,因?yàn)樽谌能囕v后方,還跟隨了另外一輛車!

    燈光太模糊,夜色里車速也太快,可后面這輛車?yán)锏哪腥?,從身形上竟有些相像…?/br>
    最為詭異的是,這人在黑夜里還帶著墨鏡!

    “像他……”楊冷清不禁道。

    車?yán)锏娜?,分明就有些像尉容?/br>
    可絕對不會是尉容,因?yàn)樗€深陷牢獄,根本就不可能外出!

    楊冷清質(zhì)疑,“這個人是誰?”

    難道就是案件之中的嫌疑人!

    “這張照片湊巧是在大橋上拍風(fēng)景的攝影師抓拍下的,就只有這么一張?!碧迫市蘧従彽?,“連車牌也看不清,不過我想,就算能看清,大概也查不到信息。”

    套用一張車牌,倒并非難事,可為什么整個嫌疑人要在當(dāng)時(shí)跟蹤宗泉?

    那晚宗泉獨(dú)自駕車,尾隨于蕭從澤后方,他們兩人單獨(dú)飆車的同時(shí),竟還有第三人也在后方……

    “這個人是要做什么?”楊冷清懸心道,“難道他是對宗泉出手?”

    唐仁修回聲,“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畢竟現(xiàn)在情況危及,神秘人在背后出沒,簡直毫無章法。

    “會不會……”顧敏卻有另一種想法,她大膽假設(shè),“會不會這個人其實(shí)不是想對宗泉出手,而是對那位蕭家三少?”

    唐仁修朝她一笑,溫聲說道,“阿敏,你說的,也不是完全不會?!?/br>
    難道說,想要?dú)⑺朗拸臐傻娜?,不只是宗泉一個!

    “這太荒謬了……”楊冷清不是認(rèn)為這種可能不存在,可事出必有因,原因又是什么?

    如果這個神秘人當(dāng)時(shí)真打了這個主意,難道他也憎恨厭惡蕭從澤?他也有非殺蕭從澤不可的理由?

    還是說,他也要?dú)⒘耸拸臐梢越^后患!

    ……

    回到庵堂的第一日,蔓生帶著寶少爺一起住在了禪房里。

    因?yàn)榉鹚蔫€匙,是由定慧師太掌管,所以旁人也不知放在何處。

    寶少爺是第一次來庵堂里住,少年感到很是稀奇。入睡之前,寶少爺安安靜靜躺在她身邊,閉著眼睛問道,“mama,爺爺和奶奶為什么會在這里相遇?”

    “為什么會在這里……”蔓生輕輕拍著寶少爺?shù)谋蛔?,輕聲說道,“mama也不知道,大概是奶奶正好來了這里,爺爺也來了這里,所以就偶然認(rèn)識了……”

    想來當(dāng)時(shí),正逢尉父因?yàn)榇蠓蛉艘约拔咀粽囊馔膺^世而處于困苦中。他前來這里,也不過是想要求一個安寧。

    可誰知,卻遇到了這一生的羈絆……

    寶少爺又是呢喃道,“mama,我知道奶奶不是爸爸的親mama……”少年說著,接著問道,“爸爸的親mama,她長得什么樣?”

    蔓生見過尉母的照片,容家當(dāng)年的千金小姐容詠慈,當(dāng)真也是絕代佳人,“她長得特別好看……”

    “所以,爺爺才會喜歡上奶奶的嗎?”少年單純問道。

    蔓生想了想道,“是,也不是?!?/br>
    誰人不愛美麗容顏,可誰又只會因?yàn)槟求@鴻一瞥,所以就會戀上一生?

    “好像很復(fù)雜,比奧數(shù)題還要復(fù)雜……”寶少爺哪里懂得這些情情愛愛,少年不再追問。

    就在迷迷糊糊睡著的時(shí)候,寶少爺問道,“mama為什么從前會住在這里……”

    她的手,一下一下輕輕落在被子上,少年沒有等到答案,就因?yàn)槠>攵脸了诉^去。

    睡前一刻,少年朦朧間呢喃道,“mama,爸爸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

    ……

    等到次日醒來,膳堂里用過早膳,蔓生前往佛堂誦經(jīng)。

    寶少爺則獨(dú)自在院子里看書,突然有人走近,那是小妙玉端著一盤糕點(diǎn)送來,“阿彌陀佛,小寶施主,這是給你的糕點(diǎn)?!?/br>
    寶少爺一向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他不接過,只是說道,“謝謝?!?/br>
    小妙玉卻將糕點(diǎn)遞給他,“小寶施主,你為什么不拿?”

    “……”寶少爺抬頭看向她,這才意識到要伸手接過。

    “小寶施主,你快嘗一個,好不好吃……”小妙玉十分熱情相邀,寶少爺愈發(fā)沉默。

    結(jié)果,被一個小尼姑遞過來糕點(diǎn),硬生生塞到少年的手中。

    在那張小女孩萬般期盼的矚目之下,寶少爺拿起糕點(diǎn),還是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好不好?”緊接著小尼姑不斷詢問。

    好難吃……

    寶少爺是個誠實(shí)的少年,所以他就要回答,“好……”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妙玉興高采烈喊道,“真的好吃嗎?是我做的!師姑走了以后,我就讓師姐們教我!一會兒我可以拿給師太和師姑嘗嘗了!”

    所以他成了試驗(yàn)的小白鼠?

    寶少爺想要阻止她,可偏偏也無法阻止,更不想和她繼續(xù)交談,干脆低頭繼續(xù)看書。

    然而小妙玉并沒有離開,只是盯著他一直瞧一直瞧。

    寶少爺任是平日里在學(xué)校受女生矚目,可也不喜歡被人這樣盯著瞧,他開口問道,“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

    “阿彌陀佛,小寶施主,你長得真好看!”誰想,小妙玉語出驚人。

    “……”寶少爺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直接的女孩子,而且對方還是個小尼姑。

    他默了下道,“你不是出家的小尼姑嗎?你怎么能好色!”

    妙玉可聽不懂色不色,她純真的笑臉道,“師太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寶施主是長得好看,出家人不當(dāng)誑語!”

    這下子,寶少爺徹底沒了聲音,“……”

    ……

    就在當(dāng)日午后,定慧師太出關(guān)了。

    定閑師太前去迎接她出關(guān),蔓生亦是前往。

    當(dāng)山門一打開的時(shí)候,定慧師太瞧見她出現(xiàn)在一眾女尼之中,就仿佛是明白了她的來意。

    定慧師太散退了女弟子,朝著她道,“無憂,你還是來了?!?/br>
    蔓生上前,雙手合十回聲,“是,師太,請師太為我指點(diǎn)迷津。”

    “你跟我來?!倍ɑ蹘熖珱]有再隱瞞的意思,她喚了一聲。

    蔓生邁開步伐,便跟著定慧師太而去。

    兩人一前一后行走,她們走出庵堂,從雪中小徑再行走,來到了那座浮生塔。

    冬日里浮生塔前,桃花樹被白雪掩埋,可是梅花卻綻放得極好。

    紅蕊白梅,是那樣的美。

    定慧師太走向浮生塔,她拿出銅鑰匙開了鎖。去鎖而入,蔓生亦是跟隨。

    塔內(nèi)一切如舊,兩人從第一層直上,來到了這最高的第七層。

    古塔青石磚,塔頂供奉著一尊慈祥菩薩。

    師太走上前去,點(diǎn)燃了蠟燭供奉。

    蔓生放下了隨身挎著的布包,她沉默走到蒲團(tuán)前方,屈膝跪地虔誠閉目磕頭。

    待她磕頭抬起,定慧師太站在一旁,轉(zhuǎn)動著佛珠緩緩道,“無憂,你想問什么,就問吧。”

    “請告訴我,當(dāng)年他來找?guī)熖?,都對師太說了什么?!甭闷届o的女聲問道。

    定慧師太輕輕頜首,她將過往悉數(shù)道出,“那年尉容施主來找我,他請求我收容一位女施主住在這座浮生塔。他說這里冬天有梅樹,梅花會開花,春天有桃樹,桃花也會開花,是最好不過的地方……”

    “他請我護(hù)這位女施主五年安寧,千叮嚀萬囑了許多事情,都是一些日常衣食瑣事,他說女施主身體不好,一向畏寒,所以請冬天的時(shí)候,一定多準(zhǔn)備木柴炭火。等到夏天的時(shí)候,也不要給她送冰過的蔬果,她吃下去會鬧不舒服,還有……”

    還有許許多多叮嚀囑咐之事,那樣繁瑣,繁瑣到了事無巨細(xì),就連吃茶的用具,又喝了幾盞,一天下來需要多少茶葉,他都一一交待。

    他將一切都計(jì)算妥貼,深怕有不足,所以備足了份量。又怕備了太多,時(shí)間一長就會不再新鮮。所以就又請求師太,讓庵堂里的女弟子們多多關(guān)照。

    “他又說……”定慧師太轉(zhuǎn)著佛珠道,“這位女施主住到這里后,請不要多問她為什么傷心,為什么難過。請給她一些時(shí)間,再慢慢開導(dǎo)她,她性子溫柔,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女孩兒,總有一天她會愿意開口……”

    “他請求我,讓小妙玉去陪伴這位女施主。因?yàn)榕┲饔幸粋€孩子,她離開了她的孩子,一定會很寂寞,一定會很想念。小妙玉可愛純善,有她陪著這位女施主,她就能多些快樂,住在這里的日子也不會那樣孤獨(dú)……”

    “最后的時(shí)候,他說……”定慧師太沉嘆道,“女施主從來都喜靜,如果她向我提出想要出家剃度的請求,請我一定不要答應(yīng)她。因?yàn)樗募胰诉€在等著她回去,她的親朋好友,他們都在等著他回去……”

    “還有,還有她的孩子,也在等著她回去……”師太的聲音幽幽傳來,蔓生已不知不覺紅了眼眶,“她答應(yīng)過他們,她一定會回去……”

    “當(dāng)年他下山離開前,向我許諾,最多五年,五年之后,就會有人來接她,接她回家去……”

    只聽到這最后一句,眼前卻已模糊一片,眼淚“轟——”一下簌簌落下!

    根本就不是她開口許諾,是他非要她留下書信,還要告訴他們,有朝一日她一定會回來……

    淚水根本就不聽使喚,再也無法止住,她不想為了這個負(fù)心人哭泣,她真的不想……

    可是,可是……

    她早已淚流滿面。

    ……

    古塔之上菩薩跟前,正是燭火焚香。

    蔓生竟是那樣慌忙那樣彷徨,淚水落了滿手,是一片溫潤,隨即立刻變得濕涼……

    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止不住那份傷心,她的淚水也愈發(fā)兇猛。

    “他憑什么安排這一切,他憑什么……”蔓生開始嘶啞哭喊,她想要問一問菩薩,哪有這樣一個人,竟能這樣殘忍安排這一切。

    可是菩薩不應(yīng),菩薩不答……

    誰也回答不了她,這個世上誰也回答不了她……

    定慧師太瞧見她哭得這樣傷心,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之后,就悄悄下樓去,離開了這座古塔。

    這一刻,即便菩薩開口,卻也好似解救不了這份傷心痛苦……

    蔓生跌坐在蒲團(tuán)上,也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她想要起來,想要去找小寶,她該堅(jiān)強(qiáng),她該離開這里,她不該一直在這里哭……

    可是當(dāng)她起身,去拿起手邊的布包,卻因?yàn)橐幌聸]了力氣,布包墜落在地,里面的文件一下掉落,卻是翻開了頁面。

    文書上起始第一行字“尉容先生遺囑公函”再次映入眼底!

    從孤兒院取出至今,她始終不曾打開瞧過,她不愿意去看,也不想去看,可是偏偏,文書就在面前,翻頁的第一頁,那一行字再次刺痛眼底,逼得她去看,讓她不看也不行,因?yàn)樗哪抗庖呀?jīng)落下!

    隨即,定格于公函第一行——我在此立下遺囑,將本人名下所有財(cái)產(chǎn)全都留給林蔓生女士所有!

    淚水啪嗒掉落,落在了文書上,似韻開了紙張。

    蔓生一下顫了聲,像是發(fā)狠一般,她終于將遺囑拿起來瞧。

    那些明細(xì)列表,卻是屬于他名下所有的房產(chǎn)地契,具體到哪一座城市,哪一處地皮,多少平方占地,就連其中家具總匯也一一列得清楚。更有他國內(nèi)國外所有開戶銀行,賬戶之下?lián)碛械木揞~資金。

    那些數(shù)字全都映入眼前,又一一掠過,因?yàn)樘?,因?yàn)楦揪蜔o法細(xì)數(shù),因?yàn)樵敿?xì)到深怕她被人奪走一分一毫,所以他才會這樣固執(zhí)列明。

    蔓生不斷翻頁,翻頁到了后面,她又看見其中一條,那是名下股份轉(zhuǎn)授。

    一份是尉氏保利集團(tuán)名下持有股份!

    而另一份卻是王氏財(cái)閥集團(tuán)名下股份!

    尉氏的股份,的確是屬于他,可是王氏的股份,他又怎會擁有?

    蔓生并不知道,也無法再去探究這些股份究竟從何而來,唯有條款里寫明:王氏家族二老爺王之洲名下,百分之四股份,轉(zhuǎn)授于林蔓生名下。

    卻又突然,蔓生想到了那十個月的鞭刑,想到了他為什么要去受懲罰。更想到了當(dāng)年離開的時(shí)候,他為什么一意孤行偏偏要讓她去出席王父認(rèn)作義女的宴會……

    因?yàn)橹挥凶约易迦?,才能接受家族股份?/br>
    只有擁有了股份,她再也不會受任何一方的威脅利用,因?yàn)樗强梢宰隙聲某止烧摺?/br>
    “這算什么……這究竟算什么……”蔓生捧著這份遺囑,她的聲音都支離破碎,耳畔卻沖擊而來宗泉的話語。

    ——蔓生小姐,其實(shí)容少當(dāng)年沒有想要將您囚一輩子,他一直盼著您能回來……您能安好,寶少爺就能安好……

    ——容少半生孤獨(dú),無論如何,還請您原諒他!

    蔓生不斷落淚,她卻是切齒喊著,“我不能原諒,小泉,我不能原諒,我真的不能!”

    然而當(dāng)她再翻過頁面,那最后一頁里,獨(dú)獨(dú)留有三行字。

    第一行:我死后,眼角膜留給我的兒子尉司棠。

    第二行:以上所有財(cái)產(chǎn),若林蔓生女士不愿接受,就請將一切使用權(quán)力,交付給她法定名義上的先生。

    第三行:百年之后,林蔓生女士去世,請將所有財(cái)產(chǎn)授于她的孩子。親生,非親生都有權(quán)繼承。

    “哈——”蔓生笑了,“哈哈——”

    她該慶祝,她該歡呼,她該那樣快樂,因?yàn)檫@個人真是用盡心思算盡一切,這一輩子她不接受,他都要留給她的孩子,不管是親生還是非親生,不管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不在乎,只要是她的孩子,只要是她的,只要是她的就可以……

    “呵呵……”蔓生不斷笑著,卻也不斷在哭。

    原本壓抑的無聲哭泣,在這一刻突然成了嚎啕痛哭。

    這一刻,她想起了所有人,想起了邵璇和楊冷清,想起了曾若水和沈寒,想起了去世的宗泉和獨(dú)留宜城的曾樓南,想起了林書翰和方以真,也想起了余安安和任翔,她更想起了王燕回,想起了王家眾人,想起了楚冠廷和楚映言,想起了尉家尉佐正以及尉孝禮兩兄弟,想起了溫家那些年,想起了兒時(shí)顧席原的相伴。

    想到錦悅那時(shí),高進(jìn)和程牧磊隨側(cè),想到余安安天真單純。

    想到了曾經(jīng)以為可以擁有的家庭幸福。

    想到了太多太多人,多到竟無法一一細(xì)數(shù),他們?nèi)疾粩嚅W現(xiàn),她不斷的哭,她哭幸福太短暫,她哭一生太多愁,她哭人間真情總是留不住,她哭總以為一切可以過去,卻才發(fā)現(xiàn)根本就過不去……

    她哭的那樣傷心,哭到眼睛紅腫,瞧不清文書上的白紙黑字了。

    她像是要將這么多年來,所有的傷心,全都宣泄哭泣。

    可是卻也無法,無法將那份傷心止住……

    “師姑……師姑在塔頂……”那是妙玉的聲音傳來,卻被塔下一層的定慧師太攔住了。

    一道少年身影走了上來,寶少爺上到浮生塔頂,少年瞧見她哭得這樣傷心,急忙奔到她面前,“mama……”

    “小寶……”蔓生恍惚間抬起頭,她看不見寶少爺?shù)哪橗?,她急忙去擦眼淚。

    “mama……你不要哭……”少年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知道去擁抱她,“mama……爸爸不回來了,你還有我……”

    “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mama……”少年說著,卻連自己都紅了眼睛,“我陪著mama去找爸爸……mama不要哭……”

    蔓生本來就在痛哭,聽到這一句后,她緊緊擁抱住孩子,她不禁喊著,“mama不哭了,mama不哭了……”

    可是話音剛落,卻又哭得愈發(fā)傷心愈發(fā)崩潰!

    如果可以,不再希望一生年少,不再希望面對愛情渴望直至終老……

    她只想祈求,眾人都在,眾人都安好還在……

    蔓生擁抱著寶少爺,淚水里她仿佛看見了他的身影。

    還有你……

    還有你!

    尉容,我不要房契地契,不要銀行存款,不要家族股份,不要原諒,不要未來,甚至不要一生相隨……

    我只要你活著,只要你活著!

    我依然還記掛你。

    就像是廟堂之上,青燈古佛,不愿渡己。

    不愿渡己。

    ……

    庵堂里佛音回繞而起,似傳頌于整座雪山。純凈白雪之下,像是能渡化蒼天大地,渡化眾生。

    山腳下村落里,孟少平突然而至,他朝眾人來報(bào),“北城警署收到簽發(fā)狀了——!”

    那是最高法院終于下達(dá)簽發(fā)狀。

    五天之后執(zhí)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