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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承秋波在線閱讀 - 承秋波 第20節(jié)

承秋波 第20節(jié)

    如此,她倒沒掙扎,乖乖坐著,裴劭便一手?jǐn)堉粢粚右挛?,一邊撫她后背,另一手一伸,書箱就放在寬榻上的小案幾,他拿過文書,飛快地翻閱。

    他身上很暖,和一個(gè)大蒸箱似的,這么一會兒,林昭昭渾身暖和不少,她調(diào)整姿勢,靠在他肩頭,困意像藤蔓,迅速攀爬,她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不一會兒,裴劭手邊放了好幾本公文,他突的說:“我要搬到雪凈堂住?!?/br>
    林昭昭一個(gè)激靈,清醒過來:“?。俊?/br>
    裴劭是通知,不是詢問,他用文書拍拍桌面,道:“以后,這里就是我處置公務(wù)的地方?!?/br>
    林昭昭抬手,掐住他脖子:“亂來?!?/br>
    裴劭喉嚨滑了下,說:“本就是這么規(guī)劃?!?/br>
    他說話時(shí),林昭昭的虎口被震得麻麻的,那種酥麻,似乎也遞到她心口,叫她怔了怔。

    難怪這里的一切,用起來那么舒心。

    是了,并不是林昭昭對深居簡出的生活不挑剔,而是住得夠好,譬如她的蕪序苑,也是精心布置過的,而乍然到雪凈堂,她卻沒任何不適。

    這是他布置的。

    一剎那,她好似看到那少年郎,提袖畫雪凈堂的稿圖,又親自挑選木材用料、花樣,甚至?xí)职W,從工匠手里拿過坯刀,仔細(xì)雕琢。

    他規(guī)劃這里的一切,定下這塊區(qū)域,日后就是他辦公之地,那塊,是給她畫畫讀書用的,還得留一張桌子吃茶休憩……

    帶著無盡的期許,可最終,它空置許多年。

    林昭昭指尖顫了顫。

    意識到自己泄露什么,裴劭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他把案幾一推,榻變得寬了許多,再打開窗戶,外頭是一輪明月,雪白月光剎那浸透兩人的眼眸。

    他隨手拿片書箱里的飛鶴紋銅鎏金書簽,往燭臺一丟,燭火被書簽刮滅。

    房中倏地昏暗,卻有流螢般的月光,縈繞在兩人周身。

    裴劭拉著她躺下,半壓著林昭昭,他啃了下她耳尖:“真想把你揣在兜里。”

    林昭昭認(rèn)真想了一下:“用什么兜?麻袋嗎?”

    裴劭:“……”

    他不和她計(jì)較,又說:“若哪一日,我卸下所有官職,咱就離開這里,天下之大,自有更有趣之地。”

    到時(shí),管她是不是北寧伯府的寡婦,只要離開京城,便再?zèng)]旁的顧慮。

    林昭昭知道,權(quán)勢于他而言,是身外物。

    只是……她的笑意僵了一下:“我是女人,哪那么容易?!?/br>
    裴劭頓住,他盯著林昭昭的眼睛:“哪里不容易?”

    林昭昭:“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也好?!?/br>
    裴劭不快:“你說過的,由我決定?!比藢σ粯?xùn)|西沒有安全感,會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它的存在。

    裴劭又道:“不管在哪里,你都得跟著我?!?/br>
    林昭昭小小打了個(gè)呵欠,困意又涌上來,答:“好的吧。”

    裴劭手指捏揉林昭昭臉頰,命令:“別睡?!?/br>
    林昭昭閉眼不理他,過了會兒,一陣衣衫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過后,她不得不睜眼,將他的手從衣襟處抽走。

    見她醒來,裴劭反握住她的手,道:“我們?nèi)绻x開京城,第一個(gè)去哪里好?我覺著,黃州不錯(cuò)。”

    林昭昭:“……真南。”

    裴劭:“北方咱們生活這么多年,去南方看看也好?!?/br>
    林昭昭快抵不住困意了:“……我說,你不讓我睡,我真難?!?/br>
    裴劭沉默了會兒,嘴唇下撇,興致缺缺道:“你睡吧?!?/br>
    盯著她的睡顏,裴劭還是沒有絲毫睡意,他又親親她的臉頰,唇齒間,尋那淺淡的桂花香氣。

    淺嘗難止,他將人抱到床上去,他心里掐算了下日期,又有點(diǎn)不高興。

    怎的這幾日過得這般慢。

    .

    第二日,裴劭回到雪凈堂,便看聞梅和滿霜在整理箱籠,好像在規(guī)整衣裳,準(zhǔn)備帶離雪凈堂。

    他腳步頓住,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握成拳。

    他大步走到正屋,衣袖帶著一股勁風(fēng),猛地撩開簾子,便看林昭昭身著一襲灰褐色回字鎖邊襕衣,男人款式的衣裳,裁剪得還算得當(dāng),遮住她窈窕曲線,卻也不至于太呆板。

    歸雁剛給她梳完頭,黑發(fā)都被玉冠固定在發(fā)頂,也是男子發(fā)髻樣式。

    她回望來,眼眸平靜。

    裴劭捏著門簾的手浮現(xiàn)幾道青筋,她想要去哪里,為何還得換男裝。

    他壓下心中的陰戾,問:“你在做什么?”

    林昭昭道:“不是說以后可能要去黃州?”

    裴劭遽然一愕。

    “我是女子,不好走南闖北,換身男子的衣裳,倒沒那么顯眼,”她拉好衣袖,“幾年前的舊衣服,短了點(diǎn)?!?/br>
    第二十一章 穿幫   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吧?……

    林昭昭還想,要多做幾件衣裳備著,卻看裴劭大步走來。

    他沉默地牽住她的手,拇指尋到昨夜他留下的齒痕,齒痕已經(jīng)很淡,他垂著眼睫,執(zhí)著地摩挲那痕跡。

    忽的,他低頭埋在她脖頸處,輕笑的氣息,噴拂在林昭昭的頸側(cè)臉頰。

    他不言不語,只顧著笑,像一只狼犬卸下防備,對最親近的人露出信賴,少了幾分精明,多了些許呆,的確很可愛。

    林昭昭到底沒忍住,捋了下他頭發(fā),問:“怎么了?”

    裴劭靜了靜,說:“沒事,只是想起從前?!?/br>
    如今不比小時(shí)候,再穿男人的衣服,林昭昭也扮不像男人。

    只是,她是什么時(shí)候開始換上女子的衣裳的呢?

    那應(yīng)當(dāng)是七年前,太昌三十三年。

    那年的除夕夜,林昭昭先被裴劭要求追馬車跑,后來她反將一軍,耍了裴劭后,在馬車?yán)锟粗巅刻岚幼奋?,樂得哈哈大笑?/br>
    只是,她可以被裴劭耍著追馬車,卻不能反過來,這廝記仇著呢,當(dāng)時(shí)大年初二,林昭昭為了躲裴劭,南下跑到外祖家去,正巧,大年初五,突厥進(jìn)犯,裴劭又一次隨軍出征。

    事實(shí)上,如果不是為了躲他,林昭昭才不想來外祖家,雖然她年紀(jì)不大,但外祖家對她好不好,她還是辨別得出來的。

    當(dāng)年,她爹沒發(fā)跡時(shí)求娶她娘親,外祖家就不同意,立刻給娘親說了一門鄉(xiāng)紳,這在當(dāng)時(shí)可是香餑餑,外祖家能憑借這門親事,弄到不少好處,結(jié)果,她娘親一百個(gè)不樂意,在一個(gè)月夜,和她爹跑了。

    外祖家再見她娘親時(shí),她娘親已成墓碑,外祖父不可能給林尚好臉色,連帶著也不待見林昭昭。

    她記得很小的時(shí)候,林尚帶她去拜訪外祖父母,外祖父母對她視若無物,同族的小孩指著她,笑她小野種。

    從那之后,林尚就不怎么帶她回外祖家。

    直到這么多年,林尚拼到副將的地位,外祖家對他們父女二人的態(tài)度,才漸漸平和。

    當(dāng)然,林昭昭除了“避禍”,也有新規(guī)劃,她想讀書了——練武再怎么練,也打不過裴劭那狗,不如試試讀書。

    依十二歲的林昭昭的想法,裴劭成天舞槍弄棒,一定大字不識幾個(gè),等她學(xué)成歸來,拿文人的話,不帶臟字罵他,他都聽不出來,還得笑咧咧夸她有學(xué)問。

    自然,在外祖家可沒以前的自在,譬如她不能再隨便穿戴,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樣子。

    林昭昭頭發(fā)簡單梳成雙髻,簪著丁香色紗絹,上身白色素緞半袖下著妃色湘裙,手上再拿著一把蜻蜓點(diǎn)荷團(tuán)扇,笑盈盈地對著林尚叫聲“爹”,林尚也終于恍然大悟,哦,原來我女兒看起來像男孩,是因?yàn)橐路]有穿對啊。

    當(dāng)然,當(dāng)他這么想完,就看林昭昭盤起團(tuán)扇,在手指間轉(zhuǎn)圈,那股子女孩子家家的柔弱,又被破壞了。

    林尚不得不抽走她的團(tuán)扇:“哪學(xué)的流里流氣!”

    林昭昭朝他吐舌頭:“你們裴小將軍就是這么干的!”

    就這樣,林昭昭在外祖家的族學(xué)女學(xué)里讀書念字,裴劭去了前線。

    轉(zhuǎn)眼過去半年,盛夏過半,這場與突厥的沖突,以我軍獲勝告一段落,這事是林尚來接林昭昭,她才曉得的。

    她整理文房四寶,一邊想起,又要見到裴劭了。

    慚愧的是,日子太悠閑,她險(xiǎn)些忘了這號人,不過直覺告訴她,裴劭一定還記仇,她得想好怎么應(yīng)付。

    果真,一到林宅林昭昭就遇上裴劭。

    彼時(shí)林尚去處置軍務(wù)先走一步,林昭昭剛下馬車,卻看裴劭騎黑馬疾馳而來,塵煙滾起中,他似乎更高了些,灼灼烈日,他膚色黝黑不少,頰上有一道狹長的箭傷,傷口已愈,卻不損俊朗,倒添幾分狷狂。

    顯然,他卡著林尚接林昭昭的時(shí)間點(diǎn)來的。

    林昭昭有點(diǎn)緊張,已經(jīng)做好干一架的準(zhǔn)備,卻看裴劭眉宇微挑,眼前倏地一亮。

    他勒馬停下。

    便看林昭昭梳著少女的花頂雙環(huán)髻,身著柳青色藤蔓紋上衫,下著桃紅色繡彩蝶羅裙,略微勾出她細(xì)瘦卻不干癟的曲線,半年的時(shí)間,足夠她眉目舒展,并且因?yàn)橐顣鴮懽?,都是晨間或者晚上才練練武,避開日曬,那肌膚就漸漸恢復(fù)瑩白,三分殊麗,七分清美,秀色動(dòng)人。

    裴劭拽著馬韁的手頓了頓。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gè)和林朝有八.九分相似的姑娘,不止生得好看,還有一種親昵,尤其她望著他的目光,清澈如溪,涓涓沁入他的肌膚表層。

    夏日的燥熱,瞬間被撫平,心口卻加快律動(dòng),有什么破土而出。

    裴劭輕輕吸了口氣。

    他翻身下馬,在她面前四五步停下,神色穩(wěn)重,音色都溫和幾分:“叨擾姑娘,林朝是你什么人?”

    林昭昭:“……”

    啥?

    那一瞬間她大腦轉(zhuǎn)得飛快,裴劭沒認(rèn)出她!她心下一定,將錯(cuò)就錯(cuò)道:“公、公子認(rèn)識林朝?我是林朝的meimei。”

    這一句話她說得有點(diǎn)磕絆,聽起來卻又輕又柔,帶著與外男說話時(shí)的羞赧,更叫人心口發(fā)軟。

    裴劭很難形容這種心緒,但他知道,這絕對是特殊的。

    他抑了抑,又問:“冒犯一下,敢問姑娘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