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松開了柳軒，退后。

    “師、師父……”她的腿一軟，竟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聲音發(fā)顫。

    第5章 上官：“他是我的。”……

    這盛氣凌人的紫衣女子，竟是上官松霞的徒弟。

    柳軒還狼狽地趴在地上，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過于震驚似的，幾乎連自己脫困都沒發(fā)覺。

    面紗之下，上官松霞瞥了眼柳軒，繼而淡淡道：“你倒是不必叫我?guī)煾?，自從你被逐出師門的時(shí)候，你就同綺霞宗無關(guān)了?！?/br>
    林朱曦雖然明白，但不知為何，竟沒法兒再站起來一樣，好像是那種師徒關(guān)系，曾經(jīng)深刻在骨子里，她低著頭，雙手捏緊：“師……是……”

    稍微用了點(diǎn)力，林朱曦終于挺身站起，但頭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垂著，就仿佛有人壓著她的后頸似的。

    上官松霞波瀾不驚地：“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我立下的四條戒律么?！?/br>
    林朱曦盯著地面，兩只眼睛睜了睜，終于緩緩：“一不得濫殺，二不得邪yin，三不得與妖魔同流，四不得毀謗道門?！?/br>
    上官松霞道：“那你今日犯了哪條?！?/br>
    林朱曦的鼻尖有絲絲的冷汗：“師……”懊惱自己一時(shí)竟改不了口，她皺皺眉：“濫殺，但是我……并沒有動(dòng)手?！?/br>
    上官松霞冷笑道：“若我遲來一步呢？”

    林朱曦緊閉雙唇，沒法回答。她當(dāng)然可以辯稱自己沒有親自下手，但這種話，在上官松霞面前根本無用。

    “我也是奉命而為……”她急中生智地，也終于能夠抬頭看向松霞君。

    上官松霞腳下的樹枝，只有手指粗細(xì)，其實(shí)她根本不需要借這種微力才能懸空，雙足甚至沒有真正地踩在上頭，衣袂翩然之態(tài)，恍若仙子。

    林朱曦又愛又恨，幾乎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還是她身后那壯漢道：“不錯(cuò)，是國師大人命我們前來吳中的，就算是綺霞宗，也不能逾越國師的旨意，難不成，松霞君要跟朝廷……”

    林朱曦卻并沒有領(lǐng)情，反而呵斥道：“閉嘴！”

    上官松霞淡淡地一聲冷哼：“甘露真人要柳家的九公子做什么，你方才說藥材又是何意？同為道門，倘若要以真人入藥，那已經(jīng)跟妖邪沒什么兩樣了，做這種有干天和的行徑，難道還想成仙了道么？”

    壯漢眼中露出驚愕之意，怒道：“上官松霞，你敢詆毀國師……”

    話音未落，林朱曦忽地閃身，她的動(dòng)作很快，“啪啪”兩記耳光扇在壯漢臉上：“讓你閉嘴！”

    那壯漢被打的嘴角流紅，惱羞成怒：“你、你這么對我？我是為了你！她已經(jīng)不是你師父了，你這么護(hù)著……”

    林朱曦的眼神凌厲：“跟你無關(guān)，你最好乖乖閉嘴。”

    壯漢強(qiáng)忍著，突然發(fā)現(xiàn)柳軒從地上爬起來，他便道：“好，我不說，就看你如何？完不成國師大人所命，看你怎么交差！”

    上官松霞靜靜地看到這里：“不錯(cuò)，你已經(jīng)不是我?guī)熼T弟子，不必顧忌，你想要柳家的九公子，就憑本事來搶吧。”

    “我自然不敢跟您動(dòng)手，也沒有這份能耐?！绷种礻匕研囊粰M：“但是松霞君，柳軒是真人所欲，您若要護(hù)著他，便是跟天師府作對，綺霞宗同朝廷，勢必生出嫌隙?！?/br>
    她看了眼上官松霞：“倘若大師兄在，是絕不會讓您做這種得不償失之事的?！?/br>
    話音未落，上官松霞的衣擺無風(fēng)而動(dòng)！

    與此同時(shí)，林朱曦慘呼一聲，整個(gè)人竟倒飛出去！

    她的身子撞在路邊一棵楊樹身上，那股大力，撞得那半臂粗的楊樹猛然晃動(dòng)，樹葉隨之勁搖，發(fā)出“沙沙”地驚響。

    林朱曦重重落地，抬頭看向上官松霞。

    那壯漢眼睜睜地看著，他甚至沒看到松霞君動(dòng)手，林朱曦就被擊飛出去，他急忙沖過來查看情形。

    林朱曦的臉色泛白，唇角也多了點(diǎn)血漬，她看著上官松霞，慘笑道：“我只是提一提，師父就想殺了我嗎？可是您曾經(jīng)立下過誓言，永不殺徒的，不是么？”

    此時(shí)，上官松霞身形一動(dòng)，緩緩地向下降落。

    她正落在柳軒身前：“你已經(jīng)給逐出師門，如果必要，我會破例?！?/br>
    壯漢怒不可遏：“你敢！”

    林朱曦卻不理他，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漬：“你如此恨我，是因?yàn)槲覟E殺無辜，還是因?yàn)椤髱熜??！?/br>
    上官松霞冷道：“你最好不要再提穆懷誠?！?/br>
    她仿佛煙水蒼茫的聲音里，透出一股秋日寒江的肅殺。

    林朱曦的眼圈有點(diǎn)紅：“好。我不提。甚至……柳軒也可以給你。”

    壯漢想出聲，又忍住。

    上官松霞卻不為所動(dòng)：“你們給不給，他都是我的。”

    林朱曦掃了一眼被她護(hù)住的柳軒，道：“松霞君，我只是想提醒你，惹怒了甘露真人，后果，未必是綺霞宗能承受的?！?/br>
    松霞君冷道：“今日我所做所說，你回去如實(shí)稟報(bào)，他想如何，上官松霞就如何。”

    說到這里，她張手揪住柳軒的衣領(lǐng)，袖擺微動(dòng)，背后的秀骨劍飛起，松霞君雙足踏在劍身上，騰空而起，倏忽消失于眼前。

    直到此刻，那壯漢才臉色大變：“這便是御劍而行？我……我生平第一次見?！?/br>
    林朱曦眼睜睜地看著上官松霞的身影消失于空際，眼圈更紅了，她呵地笑了笑：“她可是將要一步升仙的人，你見識的太少了?！?/br>
    壯漢看著她的臉色，神情復(fù)雜地說道：“朱曦，你說真人的功力，跟上官松霞比起來，哪個(gè)更高深些。”

    “少鵬，你最好別再直呼她的名字！”林朱曦厲聲呵斥。

    壯漢像是要抗辯，卻還是低了頭：“好吧?！?/br>
    林朱曦才說道：“我也不知道誰更高深，但她……這次做錯(cuò)了。她不該招惹天師府?！?/br>
    壯漢道：“她對你這樣，恨不得殺了你，你還替她擔(dān)心？我們這次沒得到柳軒，回去還不知怎么交差呢?！?/br>
    “你懂什么。”林朱曦的眼中透出一絲無法形容的感傷：“她若真想殺我，方才那一擊，已經(jīng)要了我的命了?！?/br>
    壯漢一驚：“這、這……”

    林朱曦咬了咬唇：“都怪謝白裊那個(gè)賤人！若不是她，大師兄……”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長長地嘆了聲。

    壯漢識趣地沒有再問，看著那兩個(gè)衙役：“這兩個(gè)人怎么處置？”

    林朱曦有點(diǎn)不耐煩，想了想方才上官松霞的話，便淡淡：“這還用問？給他們用幻障，忘了方才之事就行，不必殺了?！?/br>
    山坡上，柔軟的青草如同細(xì)膩而色澤亮麗的綠毯，向著遠(yuǎn)處鋪蔓而去。

    在草叢中，又生著許多五顏六色的野朵閑花，自在恣意地在晚風(fēng)中搖曳。

    金毛小猴子人立而起，活活潑潑地跳到草叢中，它摘了一朵紫色的小花，看了看，仿佛不滿意，便又滿不在乎地往后一扔，繼續(xù)去找新的。

    而在小猴子身后的一棵大樹下，柳軒坐在地上，手腳有些發(fā)顫，像是還沒從騰云駕霧的飄然中清醒過來：“方才我、我是在飛嗎？”

    上官松霞站在他的身旁，瞥了他一眼：“我給你的紫云丹呢？”

    “在、在……”柳軒急忙探手入懷，找了會兒翻出了那顆丹藥：“還好沒給那兩個(gè)大壞蛋搶去?！?/br>
    上官松霞道：“你的傷口雖被用了止血咒，但若不及時(shí)處置，等咒法失效，便會綻裂血崩，你……要是吃了這紫云丹，傷口自然愈合的快?！?/br>
    她還沒說完，柳軒便將那丹藥塞到了嘴里，唾液潤了潤，便吞入腹中。

    上官松霞微怔，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原先怎么不吃？”

    “是前輩給的，我舍不得?！绷幓卮?。

    上官松霞不再問，只是望著他。

    柳軒摸了摸肚子：“就是沒有水送丹藥，不知會不會影響藥效？”自言自語了這句，突然“哎吆”了聲，抱著肚子滾在地上。

    上官松霞見狀，非但沒有靠前，眼神反而變得更凌厲了些，手抬起，似是個(gè)要握劍的樣子。

    柳軒的慘叫聲驚動(dòng)了花叢中的小猴子，金毛猴子抬頭張望，好奇地看了會兒，卻見那在地上滾動(dòng)的少年爬起來，哈哈大笑地，隨風(fēng)傳來他的聲音：“咦，嚇到前輩了嗎？”

    上官松霞并不是被“嚇到”，她皺眉：“你……沒覺著怎么樣？”

    “沒有啊，”柳軒眨巴著眼，滿臉笑意：“就是肚子里暖融融的，好像很舒服。前輩，你這么緊張做什么，我還以為你給我的是毒藥呢?！?/br>
    上官松霞仔細(xì)端詳他的臉色，突然上前，俯身握住他的脈，細(xì)聽了會兒，才將柳軒放開。

    紫云丹當(dāng)然不是毒藥，而能延年益壽，消災(zāi)解厄。

    但除了這些外，還有個(gè)很大的作用，那就是只適用于人，如果是妖魔得了此物，服下，就如人服了劇毒一般，會輕易的瓦解妖體，毀了魔修。

    上官松霞總覺著柳軒身上有點(diǎn)兒讓她不喜歡的“氣味”，先前她察覺森靈殺人，知道柳軒有難，早就趕到了現(xiàn)場。

    可她卻沒有現(xiàn)身，因?yàn)橄肟纯戳幦绾畏磻?yīng)，若他真是妖魔，當(dāng)生死攸關(guān)之時(shí)，自然會露出原形。

    不料他的言行舉止毫無破綻，若非那兩個(gè)衙差遇險(xiǎn)，上官松霞也不會那么早現(xiàn)身。

    而紫云丹也是另一種試探，方才柳軒大叫了聲倒在地上，上官松霞還以為他藥效發(fā)作，沒想到竟是這少年的玩笑。

    別的可以騙人，紫云丹是騙不了的，這少年多半是rou身凡胎，自己是多心了。

    她看到柳軒身上、手上還有些泥塵，便自袖子里摸出一塊舊帕子遞給了他。

    正在這時(shí)，那金毛小猴子蹦蹦跳跳跑來，手中握著一把采來的鮮花，吱吱地叫著，討好般遞給上官松霞。

    松霞君有些意外，望著那一把花，又看看小猴子指手畫腳的樣子，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點(diǎn)笑意。

    她這微微一笑，那開的絢爛恣意、爭奇斗妍的百花，便黯然失色了。

    柳軒拿著那塊帕子，那是極普通的粗布手帕，他正要擦汗，突然看到這個(gè)笑，心頭像是給什么輕輕撞了一下，恍惚中，手微微一松。

    上官松霞本想把柳軒送回吳中，但沒想到他竟是天師府看上的人，若讓他走，遲早會被天師府捉回去，聽林朱曦的口氣，是要他當(dāng)藥人，那可是生不如死了。

    總不能見死不救。

    而且，柳軒因?yàn)轶w質(zhì)特殊的緣故，總能招引些邪祟，又實(shí)在不能放心。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安置這少年。

    夕陽落山，郊野安靜下來，時(shí)而有一兩聲野鳥啼叫自遠(yuǎn)處傳來。

    依稀，仿佛還有野獸的輕哮，若遠(yuǎn)若近地徘徊。

    上官松霞在樹下打坐，眼見夜深，身邊的柳軒突然慢慢爬了起來。

    他的神情有些鬼祟地，先輕輕地叫了聲“前輩”，見上官松霞一動(dòng)不動(dòng)，便起身。

    細(xì)細(xì)端詳了她一會兒，柳軒躡手躡腳地跑開。

    那小猴子蹲在旁邊，雖然看見了，但不知為何不敢出聲，只著急地用小爪子不住地抓耳撓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