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往常，白露是看不中三姑娘的，可她現(xiàn)在危在旦夕，三姑娘就成了她最后的庇護(hù)。

    因此，她一句添油加醋、給無雙找茬的話都沒有說，反而十分老實(shí)地都如實(shí)說了。說三姑娘這幾日一直很安分，除了按規(guī)矩給太姨娘守靈送葬，平時都是關(guān)在屋里，外面的事也不太關(guān)注。

    郿無暇又著重問了她們來的第一天，也就是太姨娘死的那個晚上，無雙的表現(xiàn)。

    白露也照實(shí)說了，其中還著重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作用，例如看著三姑娘，不讓她跟太姨娘太過接近，挑撥離間讓三姑娘對太姨娘心生不滿等等。

    當(dāng)然她?；祽械氖拢强隙]說的，只說三姑娘坐車不適，從太姨娘那回來，就睡下了。

    .

    郿無暇讓白露退下了。

    “那照這么來說，三丫頭非但沒什么可疑之處，反而一直很安分，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她急慌慌給那個人下葬。”郿老夫人道。

    其實(shí)也不算急慌慌，因?yàn)槎加薪忉專?dāng)時那種情況，莊子上條件不夠，沒有冰尸身放久了確實(shí)怕臭。

    可郿老夫人覺得她是急慌慌的，那就是急慌慌。

    郿無暇正心叫不好，就見郿老夫人眉毛一揚(yáng)：“找人去把那墳掘了，棺木打開來看看?！?/br>
    郿無暇急忙站了起來：“祖母，陳婆子和錢四不是說過棺木和尸身上沒有藏東西？”

    尸身和棺木雖是趙mama檢查的，但事后趙mama和陳婆子錢四說過這事，之前兩人被問話時就說過。

    “她人都跑了，說的話哪能作數(shù)?！?/br>
    郿無暇道：“可祖母您想想，如果趙mama說了假話，她既然跑了，東西肯定就在她身上，不會在棺木里，如果是真話，就更不用掘墳開棺了?！?/br>
    郿老夫人承認(rèn)孫女說得有道理，她也承認(rèn)自己是因?yàn)榕f怨，才會‘寧錯殺不放過’說要掘墳開棺，可孫女為何如此急切？

    “你不想讓人掘她的墳？”

    郿無暇心知郿老夫人性格，說好聽點(diǎn)霸道，說難聽叫聽不進(jìn)人言，且心思敏感，很容易就被觸怒。她想了想，做出一副為其排憂的樣子：“祖母你想想，掘墳這事動靜小不了，若是讓三meimei知曉，她會如何想？”

    第18章 第18章

    18

    “她會如何想？她能怎么想？她敢怎么想？！”

    郿老夫人這架勢，顯然不在乎無雙的想法。

    事實(shí)上也是，大房一家自認(rèn)掌控?zé)o雙多年，早已跳不出他們的五指山。老夫人性格霸道，前些年還好，最近幾年早就懶得做表面功夫，也就是這次魏王讓人遞了話來，才對無雙有幾分好顏色。

    她愿意還保持表面‘和諧’，是因?yàn)樗胫康募耶a(chǎn)，如今太姨娘已死，二房家產(chǎn)下落不明，以郿老夫人的脾氣，不管不顧也并不出人所料。

    若是換做別的，郿無暇一定不會試圖冒犯祖母威嚴(yán)，可這一次不行。

    她這些日子百般籠絡(luò)無雙，皆為心中所想，又怎會讓人破壞。

    “可祖母您別忘了那件婚事。”郿無暇幽幽道，“三meimei和太姨娘到底有血緣關(guān)系，雖然不親，但關(guān)系在這，平時一些疏忽都可有解釋，但掘墳開棺這事過于驚世駭俗，難保她不會多想?！?/br>
    “本來不過是萬一的可能，實(shí)在沒必要為此去平添麻煩?！毕騺砬迩宓粻幉粨?、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郿無暇，終于還是露出了著急的神色。

    “祖母，那件事才是關(guān)鍵，等事成后，您想怎么出氣都行。其實(shí)找到東西才是主要，您何必費(fèi)神去跟一個死了的人置氣？孫女反倒覺得，與掘墳相比，在這宅子里找到的可能性更大?！?/br>
    聽了這番話，郿老夫人也覺得自己太沖動了。

    是啊，她何必跟個死了個人置氣，她死了，孤苦半生，她活著，兒孫齊整，確實(shí)不用與那人置氣。

    大丫頭說得對，藏在棺材里是不可能，癥結(jié)不在死人身上，因?yàn)樗廊说膯适率腔钊宿k的，癥結(jié)在活人身上。

    臘梅跑了，她嫌疑最大，也許她留著家人在侯府，是伙同一家子在做障眼法。其他人也有嫌疑，但他們都沒離開這，只要把這宅子搜一遍，什么東西都藏不住。

    最重要的還是大丫頭的婚事，若是能成……

    其實(shí)撇開太姨娘的緣故，郿老夫人并不是很懷疑無雙，畢竟這個孫女一向乖順、聽話。

    “那就把所有人的住處先搜一遍?！编d老夫人道。

    “那三meimei屋里？”

    聽聞郿無暇這話，郿老夫人心里很不舒服，大丫頭這是把自己當(dāng)老糊涂了，所以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想著孫女也是為了侯府，郿老夫人壓下了自己的脾氣道：“不用驚動三丫頭。”

    .

    郿老夫人命人分成幾路搜檢，除了她和大姑娘、三姑娘的住處外，務(wù)必每個屋子都要搜檢到。

    得力的家仆、mama當(dāng)即領(lǐng)命去了，因錢四、陳婆子二人嫌疑未洗，需得避險(xiǎn)，便留在正房里。偏不巧這事中間出了點(diǎn)意外，這宅子里并不只有長陽侯府的人，還有魏王一行人。

    負(fù)責(zé)搜檢的是后來的這一批下人，他們不清楚借宿這群人的秉性，不小心過了界闖進(jìn)了小跨院范圍，護(hù)衛(wèi)及時將這些人斥退，可這件事也傳到了老夫人耳里。

    一天找不到趙mama，自己和陳婆子一天的嫌疑不會消，以后的日子也難熬，錢四存著戴罪立功的心思，便講了講借宿的這群人，又說了說自己的懷疑。

    說他之前懷疑過這些人，因著這些人來避雨借宿的時候太巧了，而趙mama平時隨了老夫人的霸道作風(fēng)，這次外人來借宿，明明地方不夠，讓他們找地方將就便是，偏偏趙mama還做主讓自己人挪去更偏僻簡陋的后雜院，把他們住的后罩房挪給了那些人。

    趙mama不過一個婦人，沒人幫她不可能藏得這么嚴(yán)密，也不可能跑遠(yuǎn)，而之前他們找遍整個莊子，唯獨(dú)這些人的住處沒有找過。

    為了證明對方實(shí)在可疑，他還列舉了對方借宿這幾日一直閉門不出，若有人不小心靠近，還會遭受斥責(zé)之類等等。

    郿老夫人一聽，這些人確實(shí)有些可疑。

    其實(shí)昨天郿老夫人就知道淮陰侯府的人借宿的事，聽說這伙人還沒走，她還尋摸著自己輩分在此，對方若是識禮數(shù)，應(yīng)該會來拜見她一番。她聽說對方去給太姨娘上過香。

    誰知一直沒動靜。

    郿老夫人心里本就不舒服，這兩件事一加起來那還得了，便將錢四招到近處來，示意了他一番。

    其實(shí)郿老夫人做事還算謹(jǐn)慎的，只是讓錢四過去詢問，是淮陰侯府的哪位借宿在此。其實(shí)也是想提醒對方，你家要是識禮數(shù)，得知我這個長輩來了，就該來拜見一番，道明身份。

    錢四戴罪立功心切，當(dāng)即找了過去，誰知還沒走進(jìn)院門，就被人攔了下來詢問何事，錢四也就原話照說了。

    黑甲軍跟隨魏王多年，上能上戰(zhàn)場，下能保衛(wèi)魏王安全，可謂是精銳中的精銳。又見這矮小猥瑣的家奴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魏王去拜見一個不知所謂的老婆子，其中一個像是頭兒的護(hù)衛(wèi)當(dāng)即笑了。

    “瞎眼東西，你主人什么身份，竟讓主子去拜見她？應(yīng)該是她來拜見咱們主子才是！”

    本來此人還想再貶損錢四幾句，見跨院里有了動靜，心知是主子出來了，忙一揮手將錢四掀了個骨碌。

    “起開，我們正要啟程離開，莫要糾纏！”

    錢四摔得頭昏腦漲，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只看到這些護(hù)衛(wèi)擁簇著一個人，遠(yuǎn)遠(yuǎn)瞧過去似是個年輕男子。

    .

    錢四吃了如此大的虧，自然心里恨。

    當(dāng)即跑回去哭訴一番，說淮陰侯府的人是如何狂妄不講理，還要讓老夫人去拜見他們。

    郿老夫人霸道慣了。

    長陽侯府雖是落魄了，但她娘家榮昌候府還在，所以平時郿老夫人行走在外，礙于兩個侯府的顏面，大多數(shù)人還是比較給她面子的。

    她料想對方是個小輩，誰知這小輩如此狂妄，竟讓她一把年紀(jì)了去拜見他？！

    再加上想了多年的東西沒拿到，又連著發(fā)生這么多事，讓郿老夫人的耐性幾乎告罄，她一時怒從心中起，說她今天倒要去見識見識，哪家的子孫如此膽大無禮。

    郿無暇勸都沒勸住，郿老夫人持著鳩頭杖，讓一大群丫鬟婆子護(hù)著趕過去了。

    .

    此時位于宅子外頭，魏王一行人整裝待發(fā)。

    兩輛馬車居中，二十多輕騎護(hù)持在前后左右。

    這時，從宅子里涌出來一群人。

    郿老夫人站在臺階上，雙手拄著鳩頭杖，下巴高揚(yáng)。身后是一眾穿著五顏六色的丫鬟婆子以及七八個仆人小廝。

    “車中何人，難道你家長輩沒教過你行走在外要禮數(shù)周全，借居多日，臨走時難道不該跟主人道聲謝？”

    一時間，鴉雀無聲。

    二十多個護(hù)衛(wèi)和他們胯/下的戰(zhàn)馬，包括駕車的車夫，甚至是拉車的馬，都看了過來。

    郿老夫人氣怒之下，嘴比腦子快，話說完，也看清這些人的精神面貌、衣著打扮以及所騎馬匹。

    他們所騎之馬竟都是戰(zhàn)馬，甚至是那兩輛馬車，雙馬拉乘不說，拉車之馬竟也是戰(zhàn)馬。

    郿老夫人還算有眼力見兒，自然看出些不尋常來。這可不是一個淮陰侯府所能有的氣勢，所以車中之人到底是誰？

    就在郿老夫人騎虎難下，想退退不得，想進(jìn)又不敢時，前面一輛馬車中有人走了出來。

    此人身穿寶藍(lán)色銅錢紋圓領(lǐng)衫，身材消瘦，面光而無須，未語人先笑，站在踏板上往這邊拱了拱手：“一去多年，老夫人精神氣兒還是這么旺盛，可還記得咱家？”

    只聽這句‘咱家’，郿老夫人下意識就一憷，遠(yuǎn)遠(yuǎn)去瞧對方的模樣，依稀有些眼熟。

    下一刻，郿老夫人想起對方是誰了。

    實(shí)在不能怪她記憶太好，當(dāng)年侯府連著兩個噩耗，對旁人是噩耗，對她來說全都是好消息。當(dāng)初再是愛得死去活來，非君不嫁，這么多年來，看著丈夫和別的女子恩愛，也早已磨成了灰燼。

    他不是一直說他兒子出息？如今出息的兒子死了，爵位落在她兒子的頭上。正當(dāng)郿老夫人得意之際，就是眼前這個人將那個小雜種生的小雜種從邊關(guān)送了回來。

    三皇子是皇子，他身邊的大太監(jiān)，自然非比尋常。

    這太監(jiān)似乎生怕她虧待了那小雜種，一再笑瞇瞇地敲打她、暗示她，正高興之時突然有人對你念緊箍咒，郿老夫人又怎會不記得福生是誰。

    福公公在此，那車?yán)铩俏和酰?/br>
    一時間，郿老夫人只覺得冷汗直冒，老臉上一陣青紅白交加，恨不得當(dāng)即昏過去。

    魏王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手握邊關(guān)三十萬重兵，整個大梁一半的兵權(quán)在他手上，就算名聲再壞又怎樣，架不住連太和帝都十分忌憚這個兒子。

    她竟讓魏王去拜見自己？

    ……

    無雙早就來了。

    就在郿老夫人聲勢浩大地帶著人出來，她那邊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

    郿老夫人不知對方身份，可不代表無雙不知道。又聽說老夫人大怒，要讓對方好看，她實(shí)在沒忍住想要看戲的心思，就帶著丫鬟裝作擔(dān)憂之態(tài)地跟了出來。

    就杵在大門里頭，那群丫鬟婆子們后面，臨著門邊。

    魏王隔著一層窗紗，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藏在門后的小姑娘。

    太小了，穿得灰突突的站在門邊，探頭探腦往這看，明明應(yīng)該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卻穿成這樣。

    那日他雖沒出來，但也借著紀(jì)昜的眼，瞧清了對方。他沒見過郿家二房之女，但聽福生說過她樣貌，那厚重的齊眉劉海很好認(rèn)，對方的身份還是他提醒紀(jì)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