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啊……后來……”

    賀瑤清一時哽咽，抿唇頓了一頓，才強自忍了淚，“后來，我便入了梁王府。”

    “我這人，從來沒有什么遠大的志向，相反，我一無是處……”

    “從前在金陵城時，我以為我是倚仗了皇后，后頭有了藺璟，便想倚仗藺璟，待入了王府，我便想倚仗王爺……”

    “我知曉這樣說，王爺心下怕是不愉……”

    “誠如我頭回見王爺那日所言，王爺乃嵚崎磊落大丈夫?！?/br>
    “王爺方才說心悅于我，我心下惶恐之至……只我眼下，不想再過事事仰人鼻息俯仰皆由人的日子了，亦不想再倚仗他人過活……”

    “還望王爺成全，莫要在我這處浪費時日了?！?/br>
    李云辭面上沉沉若水，只胸腔內(nèi)的一顆心卻漸漸往下沉，直至萬丈深淵再無人能救。

    他心下郁懣之至，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分明是夏日里，心卻好似凍住了一般，連跳動都不能。

    眼下之人方才的字字句句，似是在他胸腔內(nèi)生了荊棘，將他的一顆心緊緊纏繞，緩緩收緊，直至心腔被窒住，一瞬的絞痛，教人喘息不能。

    第76章

    “令，難違。”

    屋里頭真是靜。

    靜到李云辭都下意識地屏聲斂息。

    有一瞬間, 李云辭只覺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能在戰(zhàn)場上馬革裹尸，亦見過以澤量尸之境，為何現(xiàn)下面對眼前之人, 卻噤若寒蟬一般，生怕說錯了什么話，將二人之間劃開更深的鴻溝。

    李云辭驀得掀了眼簾, 他想要瞧一瞧，面前之人的模樣、神態(tài)。

    可賀瑤清只垂著眸, 連眼尾都不曾給他一個。

    誠如眼下二人, 闌風(fēng)伏雨一般, 只他一人不住地向前, 她卻好似離他愈來愈遠。

    可他全沒有半點怨怪她的立場, 至今日之境地，是他一手造成的。

    這些都教他氣餒, 教他無所適從，教他好生難過。

    良久, 久到面前茶盞里頭的水都涼透了。

    李云辭才勾了唇角，“你才剛說要謝我, 便是要這么謝我么？”

    聲音輕而沉, 倒似是先頭賀瑤清的話他都不曾用心去聽。

    賀瑤清聞言，一時愕然, 她自然是要謝李云辭的，今日之事, 若沒有李云辭，哪里能喚得來王夫人，哪里能這般容易便脫身，可她方才全在悵然不已的心緒里頭, 不曾想過這一遭，如今李云辭問來，倒是驀得升了一絲窘迫之感。

    正手足無措抬頭之際。

    那李云辭卻已起了身，佯裝不在意道，“罷了，既想不出如何謝我，過幾日我再來?！?/br>
    說罷，也不管賀瑤清如何，竟逃也似的推開門出了內(nèi)間。

    只聽得“吱呀”一聲，繼而是沉沉又倉促的腳步聲，隨后，內(nèi)間便又陷入寂寥之中。

    待李云辭走了，賀瑤清整個人才緩緩松怔下來，好似才剛的話將她周身的氣力皆消耗殆盡。

    她原不過是才剛及笄不久的女子，又哪里會不想如朗月入青山，可她一路走來，一顆心早就千瘡百孔疲累不堪，哪里還有那樣動情曉意的心境。

    便是有，也是進退維谷不堪說出口了。

    李云辭先頭說心悅于她，只她自己心下知曉，驟然聞言，恍似蕉鹿之夢一般渾噩。

    眼下這般在繡坊里頭安穩(wěn)度日便很好，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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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瑤清兀自坐了半晌，才緩緩站起身來，腳下卻一時不穩(wěn)，慌忙間用手撐住了小案，才立住身子。

    少頃，待重新醒了心神，蓮步纖纖，出了內(nèi)間向外去了。

    外頭的翠兒正在打掃，見著賀瑤清出來，放下手中的抹布便上前來一把挽住她的手臂。

    “瑤娘，你今日真是了不起！將那個媒婆懟得話都不會說了！那蘇掌柜想來也沒有好果子吃，日后也得落得個聲名掃地！”

    方才在內(nèi)間時，還正沉靜在惘然若失的心緒之中，不曾想眼下見著翠兒那眉開眼笑的模樣，倒將心下那點子郁悶掃開了好些。

    賀瑤清面上訕訕，“原是運氣使然?！?/br>
    “瑤娘，你如何得知那幾口大箱子里頭是石頭？先頭那箱子一打開時，我都驚了！”

    “我原也是不確定的，只我瞧著那箱子上頭系著的紅番算不得什么好料子，想來都是臨時起意，那里頭必然不會放多貴重的東西?！?/br>
    “有一點我卻是不曾想到，我原瞧那些伙計各個身形矯健卻滿頭大汗的模樣，平常的綾羅珠寶哪里會沉成這樣，便想著蘇鳳卿約莫是在上頭鋪了一層，底下怕多是石頭，沒想到蘇鳳卿是個那樣小器的，竟連一層綾羅都不曾鋪置?！?/br>
    那頭翠兒聽罷，已然是目瞪口呆，隨即粲然一笑，繼而繞至內(nèi)間步履匆忙地往二樓去。

    賀瑤清不明所，翠兒人在木梯中間，朝下喊道，“我告訴她們?nèi)??！?/br>
    說罷，便是“蹬蹬”的爬梯之聲。

    聞言，賀瑤清唇邊亦漾開隱隱的笑意，緩緩搖了搖頭，繼而行至柜臺內(nèi)，攤開賬本，將先頭的悵然接拋去了，撥弄著算盤珠子核起了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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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幾日，許是盛夏快要過去，外間的日頭不似前幾日那般毒辣，在枝丫中穿梭著的微風(fēng)也摻了一絲涼意。

    這日一早，從尋雁堂二樓嚯開的窗戶向外看，桃蹊柳陌，叫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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