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皇后沒有立即離開，接過康宏手里的扇子，坐在塌邊柔柔地替趙箴打扇。

    隆光帝似有所覺，緩緩睜開眼，瞳仁遲鈍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方看清身邊坐著的是什么人。

    許皇后溫柔低下身，“陛下，您醒了？”

    趙箴咕噥了一聲，“唔，你來了?！?/br>
    許皇后柔情似水道：“臣妾關(guān)心陛下的龍體，所以過來看看下人們有沒有好好伺候陛下。但下人伺候，始終不如妾身親自來的好?！?/br>
    她用絲帕擦了擦趙箴鬢邊并不存在的汗，問：“陛下還覺得熱嗎？要不要讓康宏拿些冰進來？”

    康宏在下面躬身侯著，聞言悄無聲息地抬頭看了一眼許皇后，又垂下眼去。

    趙箴胸前的道袍散得更開，他很想脫了似的，不安分地翻了翻身子，沙啞地說：“不必，去把窗戶都打開吧?！?/br>
    康宏立即去開窗。

    趙箴又問：“太子呢？”

    許皇后笑道：“太子今日本來是要跟我一起過來看您的。只是會試剛剛結(jié)束，皇上您又病著，他就去禮部盯著閱卷去了?！?/br>
    趙箴閉目，聽了許皇后的話并沒有說什么，似困倦得很。

    可是作為枕邊人，許皇后自然是極了解他的，斟酌了半晌，又說：“太子固然是為您分憂心切，可是他也和妾身說，皇上自登基以來便極重視科舉，他只等禮部閱完卷，就把結(jié)果給您送過來，請您過目。”

    趙箴依然閉目，無言。

    窗外的雨依舊下得很急，間或有隱隱的雷聲。遲遲不聞回應，許皇后稍稍有些不安起來，但她依然很沉得住氣，一直微笑打著扇子。

    就在許皇后以為趙箴已經(jīng)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去吧。回去好好和太子說?！?/br>
    說什么？趙箴卻沒有明言。

    許皇后卻已嫣然笑道：“是，皇上放心。”

    趙箴慢慢抬起手，許皇后會意地握住他的手，趙箴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辛苦你了?！?/br>
    許皇后：“臣妾有什么辛苦的，只要皇上能夠好起來，要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趙箴幾不可見地點點頭，說：“退下吧?！?/br>
    許皇后依言行禮，退出來。

    門口的洪擇信上前來低聲說：“娘娘，怡貴妃在外頭想要求見皇上。”

    怡貴妃張氏，故皇后的族妹，皇十五子之生母。

    許皇后眉頭都沒皺一下，“皇上剛睡下，閑雜人等不得擅擾?！?/br>
    “是?！?/br>
    許皇后走后，趙箴再次睜開眼，伸手，康宏跨步上前小心攙扶住他站起身：“皇上，要泡腳嗎？”

    趙箴點頭，問：“永淳這個月的信到了嗎？”

    康宏恭謹?shù)溃骸盎噬蠁柕谜媲闪?，永淳公主的信傍晚剛到的，奴婢放在御案的抽屜里了?！?/br>
    永淳公主，故皇后張氏唯一的女兒，下嫁的是繼溫裕侯之后的本朝第一猛將——海義侯莫善卿。如今隨夫鎮(zhèn)守漠北邊境，每個月都會給父親寄來家書。

    “嗯?！壁w箴坐在龍椅上，康宏替他系好道袍，親自打來熱水，伺候趙箴泡腳。

    趙箴舒適的輕輕喟嘆，道：“這次參加會試的都有哪些人，你看過了嗎？”

    康宏一邊給他捏腳，一邊道：“卷子還在禮部，沒送到司禮監(jiān)來，奴婢還看不到呢。只是，據(jù)說都察院宋大人家的公子也參加了此次春闈呢?！?/br>
    “宋興濤的這個兒子啊……”趙箴的手放在膝蓋上，指頭無意識地點了點，“唔，名氣倒是不小。聽說白克仁和駱宗哲都很欣賞他？”

    康宏道：“是，駱宗哲是他的開蒙老師?！闭f著，康宏微笑，“名氣大不大的，又有什么要緊？他能不能掙得這個功名，還不是全看皇上您高不高興？”

    “朕高不高興？”趙箴冷笑，“朕自己都不知道?！?/br>
    康宏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趙箴的臉色，沒有接話。

    水有些涼了，趙箴卻已泡得渾身大汗，連身上的道袍都全被浸濕。他舒適地長出氣，抬起腳，康宏服侍他穿好鞋襪，抬水出去。

    他身后，趙箴低低地說：“讓馮崇源來見朕。”

    康宏答：“是?！?/br>
    會試還未揭榜，駱家卻已張燈結(jié)彩，忙碌起來了，好像駱文熙已經(jīng)金榜題名了似的。

    可是這個時間點，肯定不可能是這個原因。

    八木胡同的長房里，張氏奇怪地說：“怎么回事？莫不是駱家小女兒要出嫁了？”

    其實她一直覺得駱尹苒不錯，漂亮，懂事，才情也高，見著她總笑得甜甜的喊她伯母。駱尹苒又對宋謹翊癡心一片，張氏覺得很滿意。

    宋謹翊早該定親了，可是丈夫一直不允。她提了好幾次，都被宋興濤呵斥了回來，不僅不同意，還罵她婦人愚見，罵她愚蠢。

    張氏很委屈。她素來昏懦，不敢違逆丈夫的意思，從此不敢再提。

    張氏身邊的仆婦解釋說：“夫人不知，今日是駱家的二公子行納征禮的日子，女方是寶坻陸家的十二小姐！”

    “怎么這么突然？”

    二月初才聽說駱家和陸家要結(jié)親。當時有傳言說結(jié)親雙方是駱尹苒和陸家陸佑觀，她還好一番懊悔。

    早些時候她就看好駱尹苒，后來駱宗覃入了內(nèi)閣，駱宗哲進了都察院……宋謹翊如果能娶了駱尹苒，不僅對他以后的仕途大有好處，對丈夫也是頗有益的——多好姻緣吶！

    可是這連她都能看得出來的事，怎么宋興濤看不明白呢？

    不過，她倒是隱隱有些預感，宋興濤的意思莫不是要讓宋謹翊娶馮崇源的小孫女？

    這其中門道，張氏思索不出結(jié)果。

    她也不敢再多嘴了。宋興濤最近脾氣極其古怪，比往日還難伺候，她絕不敢往刀口上撞。

    結(jié)果聽說是駱文熙娶親，張氏才放下心來，覺得自己兒子還有機會。等到宋謹翊金榜題名，說不定更有說親的本錢。

    “聽說是陸老夫人病重，陸家也想辦場喜事給老夫人沖沖喜。若是陸老夫人……陸十二小姐的婚事也不至于被孝期耽誤了。”

    張氏了然地點點頭，而后笑著和身邊的仆婦商量該送什么禮去花樹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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